文王在运调军队东征西讨、准备克商的同时,也采取种种政治设施,为创建周王朝作好准备。
文王统治的时期很长,足足有五十年光景。在这五十年中,他勤于处理各项政务,讲究团结贵族和“国人”的工作。《尚书·无逸》记载周公说:
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11];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12]。自朝至于日中,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通作“政”)之供(通作“恭”[13])。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
这是说文王安排好关于安居之事和田作之事;又能够关怀小民,照顾寡单的人;从早上忙到日中、日偏斜,没有空暇吃饭,为的是做好协和万民的工作。他又不敢乐于游逸田猎,为了做好许多友邦的联合工作而恭敬于政务。《墨子·兼爱中》有一段话是和《无逸》所说相同的:“昔者文王治西土……不为大国侮小国,不为众庶侮鳏寡,不为暴势夺穑人黍稷狗彘……是以老而无子者有所得终其寿,连(通作“离”)独无兄弟者有所杂(通作“集”)于生人之间,少失其父母者有所放依而长。”《无逸》所说“即康功田功”,就是“不为暴势夺穑人黍稷狗彘”;所谓“惠鲜鳏寡”,就是“不为众庶侮鳏寡”;所谓“以庶邦惟政之恭”,就是“不为大国侮小国”。文王十分勤奋地做好政治工作,总的目标就是团结好周围的小国,团结和照顾好所有贵族和“国人”。这里所说“小民”和“万民”,是指统治阶级的下层“国人”而言。
当时团结在文王周围的有才能的贵族确实不少。《尚书·君奭》记载周公说:
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
文王……事王不怒(韦注:“王谓王季”),孝友二虢(韦注:“二虢,文王弟虢仲、虢叔”),而惠慈二蔡(韦注:“三君云:二蔡,文王子。管叔初亦为蔡”),刑于大姒(韦注:“刑,法也。大姒,文王妃”),比于诸弟(韦注:“比,亲也。诸弟,同宗之弟”)。……及其即位也,询于八虞(韦注:“贾、唐曰:八虞,周八士,皆在虞官,伯达、伯括、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而咨于二虢,度于闳夭而谋于南宫(韦注:“南宫,南宫适”),诹于蔡、原而访于辛、尹(韦注:“蔡,蔡公;原,原公;辛,辛甲,尹,尹佚,皆周太史”),重之以周、邵、毕、荣(韦注:“周,周文公;邵,邵康公;毕,毕公;荣,荣公”),亿宁百神,而柔和万民。
文王大臣中最重要的是二虢,即虢仲、虢叔,都是文王之弟,也是执政的卿士。《左传·僖公五年》记载虞大夫宫之奇说:“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在盟府。”虢仲、虢叔只见于文王时,郑玄认为虢叔到武王时已死去。《君奭》先说文王有虢叔等五位大臣,再说:“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正义引郑玄说:“至武王时虢叔等有死者,余四人也。”从《墨子·尚贤下》、《逸周书》、《史记》列举武王的大臣来看,的确不见虢叔。同时在《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周大夫富辰所列举的周公所分封的诸侯中,也不见有虢。因此,虢的受封该在文王时。后来虢有西虢、北虢、东虢之分。其始封之地当在西虢,在今陕西宝鸡西的虢镇。
《君奭》所说文王的五位大臣,除虢叔以外,都是周以外的贵族投奔来的。《史记·周本纪》说:“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墨子·尚贤上》说:“文王举闳夭、泰颠于置罔之中,授之政,西土服。”墨子所说举于罝网之中,未必可信,但是他们原来不是出身于周的贵族,该是事实。《大戴礼记·帝系》说尧取于散宜氏之子,散宜生当是散宜氏的贵族。
《晋语四》列举的文王大臣,把“八虞”放在“二虢”、闳夭、南宫之前,韦昭注以为是“周八士皆在虞官”,并不可信。如果是虞官(掌管山泽的官),怎么可能列在“二虢”之前呢?我们认为,“八虞”即是八个虞国的兄弟,如同“二虢”是两个虢国的兄弟一样。虞国原是太王之子太伯、仲雍之国,“八虞”该是太伯、仲雍之子或孙,因而在姬姓贵族的行辈中要比“二虢”为高。《晋语四》在“二虢”、闳夭、南宫以下,所列举的蔡公、原公、周公、毕公,都是文王之子,召公出于周的支族,荣公亦出于姬姓贵族。他们的受封都该在武王时,这样用封邑为称号,该出于后人追记。(www.daowen.com)
《君奭》所载周公的话,对于文王重用的虢叔等五位大臣是极力称许的,说他们都是有“德”之人。文王之所以能够用“德”“降于国人”,闻于上帝,“受有殷命”(接受取代殷朝的天命),都是出于五位大臣的“彝(经常)教文王”;武王之所以能够奉“天威”,取得杀敌的胜利,都是由于“四人昭武王惟冒(通作‘勖’),丕单称德”,就是说由于四人对武王的帮助和勉励,大大地推广了“德”。“昭”是助的意思,“勖”是勉的意思。“单”是大的意思,“称”是举行的意思。说明当时文王从自己族中和别族中选拔和重用所谓有“德”之人,对推翻殷朝,建立周朝起了积极作用。
文王也还接受和重用了一批前来投奔的殷的贵族知识分子。例如《晋语四》提到的辛甲就是其中之一。《汉书·艺文志》道家著录有《辛甲》二十九篇(当出于后人编辑),原注:“纣臣,七十五谏而去,周封之。”刘向《别录》也有同样说法(《史记·周本纪》集解引)。辛甲从殷出奔到周以后,就被任用为太史(《左传·襄公四年》)。从此重用殷的贵族知识分子做史官,就成为周朝初年的政策。正因为如此,殷的史官有载其图法归周的。《吕氏春秋·先识览》:“殷内史向挚见纣之愈乱迷惑也,于是载其图法出亡之周,武王大说(悦)以告诸侯。”文王和武王由于选拔重用和接收前来投奔的有“德”有“才”的人,使得朝廷上人才济济,对此后取得克殷的胜利从而创建新王朝,确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从文王开始,周已经建立了一套以卿士为首的官制,政权机构比较健全了。同时对开拓的领土也很注意治理。周原甲骨中就有文王亲自到新攻克的密国的记载:
今秋,王西克往。
王其往山,□。
于。
甶(斯)城。
“”即“密”字。金文作“”(鼎)。文王亲自前往密国,说明他对于新攻克地区的重视。
文王在位有五十年之久。《君奭》说:“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吕氏春秋·制乐》说得更清楚:“文王即位八年而地动,地动之后四十三年,凡文王立(通“莅”)国五十一年而终”(《韩诗外传》卷三第三章同)。文王这样勤于创建新王朝的事业,在位年数又这样久,因此周王朝开国的基础,可以说全是由文王奠定的,所以后来武王就很快取得了克殷的成果。郑玄解释“受命”是“受殷王嗣位之命”,“中身”是谓中年(《诗经·大雅·文王》正义引)。其实,郑玄对“受命”作了曲解。周公的所谓“受命”,是指取代殷朝的天命,决不是指即位时“受殷王嗣位之命”,《君奭》中已说得很明白。《康诰》也说:“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盂鼎亦说:“不(丕)显玟(文)王,受天有大令(命)。”《史记·周本纪》说得很清楚:“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后十年而崩(“十”当为“七”)。”由于前人误解《君奭》所说“受命”是即位之命,以为文王中年即位,加上在位五十年,于是有享年九十七之说(《礼记·文王世子》)。有些经学家根据享年九十七之说,就说文王九十岁以后才东征西讨而称王,这肯定不符合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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