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循吏的标准，远比清官、廉官含义广泛得多，大体上包括清、廉、明、断、兴、除、能、勤八个方面，但其中最基本和最为突出的是三条，即历代朝廷要求或官员自励的“清”“慎”“勤”三方面。

追溯渊源，为官应该秉持清、慎、勤，起于西晋初。西晋武帝司马炎当三长吏辞出时，交代说：“为官长当清，当慎，当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乎？”各衙署讼堂后来多书“清、慎、勤”三字匾额，用来约束官员和官员自励。

所谓“清”，指清廉。后蜀时即有《戒石铭》内容，后来宋太宗将其文字节简，手书后颁行全国，其文称：“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16字，历代相沿，谓之《戒石铭》。

所谓“慎”，原意是指小心谨慎，不轻易评论时事，臧否人物，非常审慎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后来则实际上专指地方官处理诉讼命案时，立意人命为天，必须怀抱无比慎重的态度，认真清理词讼，审案公正不偏，断案明白无误，量刑谨慎恰当。量刑适中，但又要合乎国法、天理和人情三者。

所谓“勤”，指勤政，关心民生，勤政爱民，体恤民情，勤于职守。道光时的四川巴县知县刘衡所谓“做官要做事”。为官只是清廉，不为百姓做事，仍然于事无补，于世无补，于人无补。但做事不是乱折腾，而应切实兴利除弊，于百姓和地方真正有益。

于成龙为官的康熙时期，皇帝对“清官”或“好官”标准要求，也是从清、慎、勤这三条出发的。康熙十三年（1674），对各位朝觐官员说：“官员各有职掌，俱宜实心任事，洁己爱民，安辑地方，消弭盗贼。钱粮不得加派，刑名务期明允，赈济蠲免必使民沾实惠，以副朕察吏安民之意。如不遵行，国法具在，尔等悉知。”又说：“为官之人，不取非义之财，一心为国效力，即为好官。或操守虽清，不能办事，无论谕旨批驳，与部驳之事，积年累月，概不完结，似此清官，亦何裨于国事乎！”于成龙作为康熙朝的第一廉吏，认真践行清、慎、勤三条，从而成为清代廉吏的典范。

今年是清代著名廉吏两江总督于成龙出生四百周年，特分类胪陈其察吏安民、兴利除弊的丰功伟绩，以展陈清代廉吏的风范。

一、足迹半中国——三获“卓异”，自芝麻官到封疆大吏

于成龙，字北溟，别号于山，山西永宁人，生于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八月二十七日，卒于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四月十八日两江总督任上，享年68岁。先世业儒，父时煌，授鸿胪寺序班。于成龙为学务敦实行，不屑屑于词章之末，曾说：“学者苟识得道理，埋头做去，不患不到圣贤地位。”可见成龙早年就立志要做个圣贤，因而“性善吃辛苦，诸人所不能堪者，一处之恬如”。成龙立志高远，能吃得常人不能吃的苦头。

作为明崇祯间的副榜贡生，成龙于清顺治十八年（1661）选为广西柳州府罗城知县，年已45岁。在粤7个年头，于康熙六年（1667）升授四川合州知州。康熙八年，升湖广黄州府同知。十三年二月，升福建建宁府知府，留补武昌府知府。因造咸宁浮桥一案，革职。不久补黄州府知府。十六年十月，特升湖广分巡下江防道。十七年六月，升福建按察使。寻升本省布政使。十九年二月，简任直隶巡抚。二十年二月，在沙河得蒙康熙帝陛见，特赐御制诗褒美，并赐帑金银一千两、内厩马二匹。九月帝辇幸雄县，又蒙召见，赐以鹿兔鱼雁等物，进趋候时，更蒙赐银鼠褂并奶酒，宠赐频颁，荣施逾格。二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升补两江总督。二十一年三月初六日，自保定起程，往原籍安葬母柩。事毕即前往江宁就任。二十三年三月，护理两省巡抚印篆。

于成龙初任广西柳州府罗城知县，广西是当时全国条件最差的省份，官员多不愿到那里任职。清初，人称“今天安门月选官掣签者，相传有口号云：‘时运通，掣二东。通又通，掣广东。时运低，掣四西，低又低，掣广西。’”所谓“四西”，是指山西、陕西、江西和广西。四西中广西最苦，而柳州府罗城又是广西省最差最苦的县。于成龙却被分发到了那里。

历史上，唐朝的柳宗元就曾被贬谪到柳州。近九百年后，于成龙也到柳州任职，虽境遇不同，但宦地相近，荒瘠相当，客羁情形相当。成龙也不免赋诗道：“子厚当年被谪时，柳州城上写新诗。那知千载存亡后，我与先生共客羁。”成龙更有诗描写其穷官宦途凄惨景况：“万里孤舟亦一官，穷途主仆强加飧。单衣难御朔风冷，倚户无言白眼看。”

在罗城这样全国最苦最落后的地方，成龙却“一意与民休息”，先后“革大耗，减盐引，编直保甲，严禁盗贼，鸟言椎髻之众皆听约束，即邻瑶之为寇患者，亦悔罪还所侵掠，以余暇劝农积粟，教化大小”。7个年头下来，两次考核最优，督抚荐为“卓异”。所谓“卓异”，清制规定，地方官的考核，三年一次，叫“大计”，督抚判定后报吏部，优等者为卓异，凡任内无加派、无滥刑，无盗案、无钱粮拖欠，没有亏空仓库银粮，“境内民生得所，地方日有起色”者，可以定为卓异。凡荐举为卓异者，经吏部复核后，即须进京引见注册，并加官一级，回任后以待升迁。大计卓异有定额，道府州县官十五定一。可见获卓异相当不易。

升任四川合州知州。合州为清朝的地方序列中，定为“冲”“繁”“难”之地，全州三县，正赋只有银14两，而杂役繁重民不堪命。州属铜梁县，号称“繁”地。全县26里，税粮22000石，归籍户口寥寥，只有39户，清丈时，税粮只有3两1钱，开垦荒田万不及一。于成龙在任两年，巡抚张德地肯定他“驱冗役，却舆从，及绝无名之应付，清操毅力”，荒残冲瘠之地，经其抚绥，渐有起色。

在黄州同知任上，于成龙一番措置，也得到巡抚张朝珍的高度肯定，称赞他“东山招抚，全属亲翁劳绩。今徐守道交代在即，则善后事宜，尤为亲翁独力成之矣”，“疆圉多事，正藉贤刺史善为抚驭，以恤残黎”。于成龙因政绩突出，再次被举为卓异。

署理武昌知府任上，成龙上书川湖总督蔡毓荣言进军方略，谓：“用兵之法，察天时，审地利，有守有攻，有奇有正，有缓有急，知己知彼，以逸待劳，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之数者，不可不审也。今天下大势在荆州，据长江之险，贼不能凭空飞渡，相持数月，金风一起，川湖之贼必两路争渡。彼利在战，我利在守，以逸待劳，贼气自夺。若我兵先贼而渡江，未为胜策。”说明于成龙于布防行兵也有一套。

成龙升为江防道，规复沿江墩戍，缮治战舰，练习水师，计擒伪官渠盗，江境清静。

升任福建按察使时，成龙精心覆核通海案，开释大量无辜。又赎放掠买人口。耿精忠叛乱时，掠买浙东、江右子女不少，清军平叛后，这些人都没为奴婢，其中老弱者转死沟壑，随处可见僵尸。成龙设法劝募银钱，赎出后使之归籍回家，小孩不能归者，养在衙署，总数多达上千人。每满一船，则给口食，寻找其父母亲戚送回。最初福建占匿良民者极为平常，在成龙精心措置感召下，占主大多自动将奴婢遣送回家。自此，福建风俗为之一变。第三次举为“卓异”，为同时官僚所罕见。

升任福建布政使后，成龙罢征莝夫，又严禁额外征收钱粮，减轻百姓负担。剔革飞诡、破冒、那垫各种弊端，尽斥羡余，将征收实数大书公布在庭屋，下令应时收征，正供外，不增铢黍。

直隶巡抚任上，以驱除贪吏、拯救民生为务。设立保甲，缉捕剧盗，惩治豪强，清退隐占，减免钱粮，赈济穷苦，兴举利民安民大政。夏麦丰收，有一枝三穗者，民间号称“于公穗”。

两江总督任上，更是殚精竭虑，直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总督为从一品，“掌厘治军民，综制文武，察举官吏，修饬封疆”，掌控地方军民察举官吏稳定疆域大事，以军事为主。清朝作为地方官的总督全国只有8个，康熙早期也就是8个总督。要论地位，两江总督可能最为显赫。两江幅员辽阔，省份多至江苏、安徽和江西三个（一般至多两个省），是全国最为重要的赋税重地。康熙二十四年，全国赋税总额为银24449724两，而两江多达6864762两，占全国总量的28.08%。特别是每年解往京师等地的漕粮，只有江南、浙江、江西、湖广、山东和河南需要征解，总数400万石。其中，江南为1794400石，江西为570000，两江共为2364400石，占总量的59.11%。

于成龙抵任后，详细谘访民间利弊，公示州县官自省六戒；制订兴利除弊条约；严禁漕粮征收弊窦；发布弥盗安民条约，力行保甲；上奏暂停江苏举劾官员；开豁积欠漕粮；选贤任能；又禁止江西分捐之法，禁止江西私派纳访；革除秋审陋规；禁止房地产买卖找价；禁绝监狱之弊。

二十二年十月，督造漕船副都御史马世济还京，上疏称：“总督于成龙向有声誉，初到江南，美名如故。闻其自任用中军田万侯之后，人多怨言。臣奉差在南，见其年近古稀，景迫桑榆，道路啧啧，咸谓田万侯欺朦督臣，倚势作弊，因未有实据，难以入告。督臣衰暮，不能精察，故匪人得以播弄而败善政，且各有司衙门皆有督臣秽言告示，污蔑各官。”但康熙皇帝不为所动，仍然极为信任于成龙，于成龙没有掣肘，得以周密措置地方事务。二十三年春，成龙应命巡海还，因江苏巡抚余国柱迁左都御史，安徽巡抚徐国相迁湖广总督，成龙护理两省巡抚印。

成龙在两江总督任上，其宦业达到顶峰，被乾隆《江南通志》评价为：“贪墨吏望风解绶，豪猾皆潜徙境外，奢侈僭踰者亦皆敛戢。莅任即杜苞苴，禁加派，减火耗，严保甲，清营伍，除蠹胥，厘关政，平盐价，凡有关国计民瘼者，次第举行。”又以教育多士为心，创立虹桥书院，檄取高才生课习其中”，而其“自奉俭薄，有寒素所不能堪者，以尽瘁遘疾卒于位”。

就这样，于成龙敭历各地，前后23年，仆仆风尘，当时内地十八省，先后任过广西、四川、湖北、福建、直隶、江苏、安徽、江西8个省，省域将近一半。8个省中，既有最为富庶的两江之地，又有最穷的广西罗城；既有京畿重地直隶，九省通衢湖北的武昌、黄州，又有汉族与僮（壮）、瑶、苗错处的西陲罗城、沿海边疆福建等。他出身低微，却三获“卓异”，由七品芝麻官而两膺封疆，洊升为皇帝特别信任的封疆大吏，在清初的整个官僚队伍中，堪称异数。他从知县、知州、同知、知府、巡道、巡抚，直至总督，不断升迁，但一步一步，从未超等升职。他的成功，主要依赖于他自身的坚定信念、非常意志和竭力奋斗。于成龙念切民生，以百姓的利益为最高利益，周历各地，均能了解当地的风土民情，依据当地的具体特点，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摆准自己的位子，临民理政。在广西罗城，主要是招抚流亡、处理汉族与僮、瑶、苗族等少数民族的矛盾，恢复秩序，尽快让边陲蛮荒之地真正进入王化，有效纳入大清的统治。四川合州经济落后，主要是减轻百姓负担。湖北黄州和武昌，以及福建任上，要务是稳定地方、收归人心，或平反冤狱，剿抚寇盗，为平定吴三桂、耿精忠叛乱的大军提供后勤保障及处理善后。直隶是王畿所在，但经济落后，社会治安不靖，又灾歉频仍，百姓生活困苦，于成龙着重奏请减免税粮和徭役负担，大力赈济灾民，安抚百姓，缉捕盗贼，维持地方安宁。两江经济发达，风气奢华，官衙滋扰百姓突出，于成龙乃整肃官场，减省百姓额外负担，加强地方治安，提倡节俭，禁戢奢华，励行教化，正风易俗。

二、“于青天”——清正廉明的廉吏

罗城民风淳朴，但汉族有数个大姓，桀骜不驯，其人皆号总戎侯伯，可以指使地方官员，恣意残虐小民。这些人一向依恃瑶、僮中的盗贼作为爪牙，稍微违逆其意，就策动变乱，因此以前历任县令大多忍让。于成龙绝不愿如此苟且，说现在威令已行，民服礼教，此辈难道能容忍其怙恶不悛？正遇一大姓缚执其仆人到县堂，成龙审讯之下，当即拟予杖责。但见该仆已被杖击，成龙大怒道：“尔既归之官，则有朝廷法在，何得先自擅刑，藐官蔑法乎？”叱令下跪，将予杖责，关押牢狱。该大姓大惊，叩头谢死罪，反复恳求。过了一段时间，成龙才予宽宥，并教导其顺逆祸福之理，大姓遂大为感悟。从此数大姓皆收敛奉法，凡有公事至者，胆颤心惊，无复先前嚣张状，地方趋于安宁。

在福建布政使任上，成龙主管一省人事财政钱粮，拨付军饷，“收税兑饷，一丝不染”。自书一联于藩司紫薇堂：“累万盈千，尽是朝廷正赋，倘有侵欺，谁替你披枷带锁；一丝半粒，无非百姓脂膏，不加珍惜，怎饶得男盗女娼。”

在直隶巡抚任上，直隶京畿所在，满、汉军民杂处，狡黠者假装投充，侵夺民田，势豪恣意榨取利益。八旗庄头因有坚实靠山，尤为骄横，凡民间有诉讼，庄头竟至直上公堂，呼噪劫持人犯而去，官府居然只能仰天而叹，束手无策。成龙巡抚其地，慷慨道：“我奉天子命来抚兹土，以惠养斯民也，岂怯佃伯哉！若虽悍，独不畏三尺耶？”不时单骑察行于旅肆中，密切廉访，一旦查实，立即置之于法，毫不宽贷，“自是人人惴慄，无敢有干公令者，而盗以息，民以安，滹沱、易水之间，洋洋乎颂声作矣”。皇帝闻知，叹息道：“朕独不得尽如于卿者而用之尔，宁忧百姓哉！”十九年二月，成龙被皇帝召至行在，温纶奖慰，赐予便蕃，御制诗篇亲洒宸翰，大受宠异。

康熙二十年正月，成龙入觐陛见，皇帝慰谕道：“尔为今时清官第一，殊属难得！闻尔昔在黄州，土贼啸聚，尔往招之，即时投诚解散，何以致之？”成龙回奏：“臣惟宣布皇上威德，未有他能。”皇帝问属吏中有无清廉者，于成龙以知县谢锡衮，同知何如玉、罗京对。后来，皇帝谕日讲官道：“于成龙起家外吏，即以廉明著闻。洊陟巡抚，益励清操。凡在亲戚交游相请托者，概行峻拒。所属人员并戚友，间有馈遗，一介不取，朕甚嘉之！知其家计凉薄，特赐内帑银一千两、朕亲乘良马一匹，以示鼓励。”

在两江总督任内，成龙檄令《示亲民官自省六戒》，其中“绝贿赂”条称：“昔人云：‘士大夫若爱一文，不值一文。’又云：‘从来有名士，不用无名钱。’试思长吏于民，论到钱处，亦何项为有名乎？夫受人钱而不与干事，则鬼神呵责，必为犬马报人，受人财而替人枉法，则法律森严，定当妻孥连累。清夜省此，不禁汗流。是不可不戒！”成龙以法令惩治和鬼神观念儆告贪官污吏，要地方官廉洁奉公，绝不受人钱财。

成龙发布告谕，严禁抽丰，以净化官场空气。谕令称：“乃有等不肖，竭尽民力，滥结亲知，而往来过客，络绎如云，或挟势需索，辗转请托，或冒称瓜葛，盘踞招摇，包揽词讼，颠倒是非。凡民间借盗勾逃诈财假命以及户婚田土细事，无不说合线引，暮夜分肥，出入衙署，拴通地虎废绅恶棍，起灭风波，网罗局骗，威逼听断，无厌贪婪，把握官柄，屈抑下情，交游馈送金钱，悉是小民破家脂血，抽丰作耗，竟成通病。”宣布：“嗣后此等大胆游棍，务要各自敛迹，不得仍前周流出没，见利忘命。地方官先洁己自守，毋得徇情面结此辈，吮吸我民，通饬僧道寺院歇家各处，不许潜留顿宿。如有前项情弊，一经告发访实，定置以法，地方官并从重参处，断不姑宽一线也。”

又公谕严禁馈送节礼。成龙谕称：“本部院督制两省，与各州县官势位悬殊，举劾攸关。若逢时馈献，希妄通达，本部院安肯收受敲骨吸髓之赃物，而平分男盗女娼之报应也。”后又批示：“当此官民交困之时，如此行径，鬼神宁不切齿，令人痛苦也！”

在某同知甘结上，成龙批示：“本部院岂肯轻轻放过，于天地鬼神何与！……桎梏死者，非正命，谆谆告诫，何尝不说到身家性命祸福上边。如今贪赃剥皮的，提起笔，害怕讲这般话头，殊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如何瞒得过他去。立意要改恶，一刀两断，笔下就活现出一个阎罗天子来，重重地狱如在目前，便时时打点，一念一事犹不敢肆意贪赃。如轻描淡写，如今且做个戏法儿顽一顽，殊不思湛湛青天不可欺，就有许多凶神恶鬼紧随，莫愁不参处，就有参处的日子，家破身亡，子孙讨饭吃。君子做事如青天白日，何讳之有！如今的人，不知悔罪，都吃了讳的亏。知之。”于成龙以鬼神报应子孙祸福的理念，用通俗白描的手法，对贪赃枉法的后果作出警告性批示，真令人汗毛懔懔。

于成龙在两江总督任上，“每一令出，父老扶观，有读之垂涕者”，其“清严忠直，勤劳国家，利济民生者”，卓然为当时官吏表率。

三、不枉不滥，慎重刑命——敢作敢为的能臣

于成龙牢记并不断实践历代为官古训，极为慎重刑命，曾说：“人命至重，上天好生，自非精察确讯，若冤杀一人，便应以命偿之。”故往往徒步独行，或策马疾驰，混杂于田夫旅人中，侦听市肆村夫野老樵竖牧童之言，从而熟知民情风习，凡疑情细事，无不洞彻明白，即使派遣从人出外侦察，也不敢欺，不能欺。但成龙时时心存宽宥之念，哀衿小民，多所减宥。一日，捕得一盗，盗极恐慌，成龙说：“吾知汝已改行矣，汝传语若党，改行与否，官必知之，赏诛随之矣。”赐以酒食放归，让其去感化他人。又审讯一窃者，成龙说：“汝窃也，未至死。汝所知某某皆巨盗，罪应死，然能自新，吾亦赦之。今释汝归，语若辈。”群盗闻之，皆大畏敛迹。又有一营弁馈饷军前，其弟是个无赖，久客归家，而当夜饷银尽失，遂执弟送官。弟不胜拷打，只得巫服，更株引平日交游市井恶少十余人。问其赃银，皆云已经用尽。狱案定了下来。正好成龙以江防道进谒，巡抚偶举此事。成龙说：“无赃，则案终疑，且数千金何得遽尽乎？”巡抚委其重审。成龙承命，秘其事而不发。过了两天，重审众囚，略讯几句即予释放，回复巡抚道：“江夏盗案无一人实者。”问其囚犯安在，成龙回以已全部释放。巡抚大惊，成龙说：“囚被刑已极，若再讯，即恐立毙，诚不忍其无罪就死。且上谳须得真盗，留此属何所用之。”巡抚再问：“真盗安在？”成龙指抚军帐下一校尉，说其即是窃盗主家。将校尉绑缚交成龙，成龙说：“众盗数日可尽致也。”过了数日，果然皆来就缚，而赃银就在校尉家搜出，封识如故。巡抚问何术能如此，成龙笑而不答。诸如此类，“皆神变不可测”，令人心生佩服。

前述在福建按察使任上，成龙精心覆核通海案，开释无辜百姓。康熙十八年抵任时，三藩之一耿精忠叛乱新定，反清的海上势力尚未完全肃清。当时连年用兵，官府平叛巡海，差发徭役繁苦，又数次兴起大狱，将大量无辜民众投入监狱，囹圄为满。每一案，重罪处死者动辄数十百人。成龙目睹惨状，恻然道：“民命所关，宁以狱既成而可不慎乎！”请求主持兵事的康亲王杰书允许重审案情，开释无辜。王令成龙会同满、汉大臣覆核。重审后，成龙提出，通海数案，所牵引者一半是无辜平民，请求释放不问。有人认为轻重两可者，成龙因尽得实情，侃侃面折，不为所屈，并指庭下妇人小孩道：“此曹皆何辜，乃撄斧锧？皇天在上，人命至重，吾誓不能缄阿从事！”亲王久闻于成龙名，这时更加倾折，每有疑案均由其专讯。成龙谳决明允，无枉无冤，开释生全者数以千计。凡久系监狱，冤情得白而释者，贫不能归者，成龙皆资给路费遣还，监押之所为之一空。

又有囚犯数十人当斩，成龙察知皆为冤枉，向亲王陈请。亲王允许其重审，但往返六七次不能下定审语。成龙私忖无法结案，即将囚犯放出监房，脱去桎梏，坐在屋阶下，给予饮食。此是囚犯处死前的情形。众囚以为即将处死，皆相对啼呼。忽闻传语冤情已白，令其归家复业，乃惊喜不已，狂叫叩头而出。当时满、汉官吏正好有事至臬署，目睹感人一幕，也不禁感动泣喜。从此福建罗织罪人之风稍衰，讼事大为减少。

由是，福建巡抚吴兴祚等上疏荐举：“成龙执法决狱，不徇情面，屡申冤抑，案牍无停，不滥准一词，不轻差一役，而刁讼风息，扰害弊除。捐增狱囚口粮，遍济病囚医药。倡赎被掠良民子女数百口，资给粮费遣归。屏绝所属馈送。性甘淡泊，吏畏民怀，为闽省廉能第一。”得旨：“于成龙清介自持，才能素著，允称‘卓异’。”

四、兴利除弊，尽心民事——鞠躬尽瘁的好官

在罗城，于成龙悉心询问地方利害，民间疾苦，为政悉除诸弊，拊循残民，编制保甲，疏通盐引，赋税正粮外不取丝毫，而且不假手吏胥，直接交入县堂，又创立学校教民，能读书应举者，免其徭役，汉民与瑶民隔阂，矛盾较深，瑶人杀掠汉人牲畜，每年至少总有二三起。成龙反复协调，同时训练乡勇，声言进剿瑶寨，瑶人大惧，自誓决不敢犯汉民，归还所掠人畜。从此汉、瑶相安，尽力耕稼。每到春天，成龙让瑶人抬了竹兜，周行田野中，遇见耕种者，即与其聊农事，慰问劳苦。百姓知县令来，群相率领妻子儿女环绕拜见，或坐树下共相饮食，欢乐如家人。民众深受鼓舞，生活日趋安定富实。

任黄州同知时，府衙循照惯例，下帖取鱼，成龙说：“民脂膏竭矣，无怜而问者，顾乃欲渔吾鱼，吾安所得鱼乎？”卒不给府衙鱼，反而上书，极陈地方荒残疾困状。知府笑而辞谢，为之裁革十余项差使杂役。成龙招抚流民，大力垦荒，贷以耕牛和种子，一月中间居民增至千户。

成龙时刻以地方百姓之事为大，担任黄州知府时说：“或云盗案可坏功名，第不思一己之功名其事小，百姓之受害地方之受惊其事大。天理良心，何忍以一己之功名，竟置地方百姓于不问也。”

任福建藩使时，前述罢征莝夫。福建久驻重兵，差征莝夫每月数万人，民间不堪重负，田园荒废。成龙奏请亲王道：“军人刍牧，本有常役，今民困方殷，矧忍横派悉索耶？”力争免除。有人说，此非藩司职责，何苦自为，成龙说：“设兵以为民，无民设兵何为？”调停者复议改折，而成龙争之益力。亲王最后听从成龙之言，以往所征莝夫数万，一下子全部罢征，沉重的差役负担全部去除。

又严禁额外征收钱粮，减轻百姓负担。福建八府正供钱粮，以及江、浙等地解送的协饷，每年不下银数百万两，往常交由司库专收，主事者额外多征，多方勒索。成龙钩稽出纳，剔革飞诡、破冒、挪垫各种弊端，尽斥羡余，将征收实数大书公布在庭屋，下令应时收征，正供外，不增铢黍，即令原解官役计项支拨，账目清楚，毫无亏累，官吏不得名一钱，军民两便。

直隶巡抚任上，成龙以驱除贪吏、拯救民生为务。直属地方倍极冲疲，又兼连年叠罹灾祲，百姓困苦，不但民鲜盖藏，实已仅存皮骨。成龙发布弥盗条约和续增条约，设立保甲，缉捕剧盗，惩治豪强，清退隐占，减免钱粮，赈济穷苦，兴举利民安民大政。夏麦丰收，有一枝三穗者，民间号称“于公穗”。可见成龙深得民心，广受百姓爱戴。

两江总督任上，两江地位重要，地大事繁，成龙以老病之身，兢兢业业，“凡文议爰书，皆手自批勘，第其甲乙，以示褒贬。自鸡鸣至夜分不休，寝食为废”。有人劝他注意休息，成龙总说：“吾非不知食少事繁，养生所忌，第吾受国厚恩，两江官吏多至千百，何可尽劾耶？所以为上者，冀其见闻知警，归于廉慎。吾虽瘁，国家所得，不已多乎。”

于成龙任两江总督后，人称“期以兴利除害，察吏安民……昼夜拮据，躬亲料理”，凡地方之利弊，民生之疾苦，有所见闻，即通行禁饬。自称“朝乾夕惕，茹蘖饮冰，上以期答朝廷委用之重，下以期慰生民乐业之望，细事必出于躬亲，勺水必凛于夙夜。举凡属吏公事进见，多方训诲，随事禁饬，严其守又察其所守之真伪，勤其政又访其敷政之宽严，莫不争相濯磨，矢志厘剔。未几而以盗案降级者见告矣，未几而以逋欠落职者见告矣，未几而以违限处分者见告矣”。

抵任后，谘访民间利弊。于成龙发出檄文，公示各府：“凡有利国利民所当兴者几何事，害政害民所当革者几何弊，该州县身在地方，见闻必确，合亟转行谘访。仰该府官吏照票事例，即便转行所属州县，凡地方官政民情有宜于昔而不宜于今，利于官而不便于民，或利所当兴虑阻挠于势要，或弊所当革若积习之因循，其最关民瘼安上全下事宜，该府暨州县务须明白指陈，径行详报。”说得很清楚，凡是地方利弊，当革当兴，应该排除一切阻力和陈规陋习，实力措置，各地府州县官负有直接责任，必须明白上报。

公示州县官自省六戒，制订兴利除弊条约。成龙目睹当时现状，号称亲民的州县官，不少人反以累民，甚至有不知廉耻为何物，而“天理人心”四字置之高阁不问者，乃采摭成言，兼参时弊，陈列六戒，要求各地州县官朝夕省观，自为猛惕。六戒是：勤抚恤、慎刑法、绝贿赂、杜私派、严征收、崇节俭。这六戒，简明易晓，切实可期，既是历代朝廷对州县官的基本要求，也十分贴合当时两江的地方实际。后来又制订《兴利除弊条约》，强调州县官必须严禁火耗、禁止私派、严禁馈送、访拿衙蠹、访拿光棍、禁止问刑迟延、严禁借旗放债、严禁滥差衙门差役、严禁滥收监仓、禁止保歇、严禁讼师、禁止取用行户、严禁兵丁虚冒。此兴利除弊条约，范围较之州县官自省六戒，自要宽泛得多，几乎对州县官行政的各方面，均提出了约束性要求。

剔除漕粮征收弊窦。两江地区，每年征解的漕粮数额最大，比重最高，漕粮征收也一直存在形形色色的弊端，导致业户实际负担更加沉重。成龙针对时弊，专门厘定严禁漕弊各款，要求各地切实落实，改弦更辙。这就是：禁旗军勒索之弊、革差扰之弊、禁奸棍包纳之弊、革仓夫穴窃之弊、革杂派淋尖之弊、禁包歇充当之弊、禁对支恤米之弊、禁廒书饭食之弊。这八个方面，均是漕粮征收过程中的锢弊，于成龙洞悉其中名堂，要求厉行革除，表明：“如果实力奉行，革除积习，自当分别奖励；倘仍怙恶不悛，剥削小民者，官即飞章指参，役拿立毙杖下。法在必行，断不姑宽。”

发布弥盗安民条约，力行保甲。两江之地，“幅员辽阔，盗贼窃发，所在有之，或剽掠闾阎之间，或肆劫江湖之上，为害于民，殆无虚日”。成龙沿用以往在各地行政的成功经验，又博采舆论，意识到要使地方安宁，陆路当首重保甲，水路当严饬汛防，于是发布弭盗安民条约，作出详细而具体的约束。条约共36条，为：设甲长、取互结、准自首迁善、立甲簿、稽甲长、设保长、分乡绅、恤穷民、修整墙栅、建敌楼、置器械、保长立禁止夜行木牌、禁闯将打降、稽察旅店、访擒大盗、惩窝盗、察旗盗、禁养马、严饬江防、严缉湖盗、设水栅、饬船埠、严讳纵、禁推诿、禁诬良、饬捕兵、革白捕、禁凌虐失主、逐娼妓、禁赌博、禁邪教、禁僧道庵院容留歹人、宽宥自首、诫惰民、讲乡约、禁需索。直接关涉保甲法本身的，多达12条，而为有效实施保甲法，辅以全社会相应治安、环境、风化、善后措施等，多达24条。这显然是一个地方弭盗安民的综合治理方案，牵涉到各个方面，特别涉及基层治理的每个方面。

成龙设立的保甲法，其中规定：十家为一甲，秉公选择端正勤慎殷实老成之人一名，推举为甲长，甲长稽察九家，咸听约束。十家各开本家男妇姓名年貌，自祖父母、父母及本身妻妾至子孙妇女，以及同居同姓异姓族戚并仆婢等人口，从事何种生业，均开列门单。九家之间并且互查。十家联名互保，其保结内开某某家士农工商，作何生业，平日俱无窝逃蓄盗交结匪类、勾旗讹诈、闯将打降、酗酒撒泼、嫖赌为匪、刁讼抗粮等项。如一家有犯，九家甘受连坐。互结公同画押，交付甲长，编入甲内。如抗违不遵入甲者，重究。如果具结不实被查出，九家各责三十板，枷号两个月。立甲簿，凡十家之内，有出外行走者，即报明甲长，今往何处，作何生理勾当，甲长注入簿内，回日仍报明甲长某日事毕回家，即于本人出外事由之下注明，以便稽查。或恃强不报或诡秘不报，另外八家查明，即报甲长注簿，次早报官拿究。稽甲长，甲长或不谙书写，即由邻佑识字者登记，或甲长有事他往，即报明九家，公同注簿，将簿交付甲内老成持重之人收管登记，甲长回日，九家仍公同将回来情由注簿，将簿收回。如甲长家有亲客往来，亦照九家之例注簿。设保长。十甲为一保，选举端方公直老成勤慎之人充作保长，以统率料理各甲。所有花名交给保长，保长将各甲居民合总报官，以凭稽查。如村庄人少不足一保，则将附近村庄甲长联成一处，公举保长。保长一年更换，以察功过而防弊端。乡绅另立一册，备载在外宦户家属仆从，送地方官备查。各宦仍互相稽察，有违悖功令者，公同举首，地方官转申按治如法。倘若乡居绅宦，愿编入村庄保甲者，听从其便。其余一切微官及文武生员等人，均与齐民一例编入保甲。稽察旅店，凡城镇市集居民开店接客，须定一簿，将每晚投宿之客同行几人查明姓名，系何处人氏，今往何处，作何勾当生理，有无弓箭什物或自备马骡，或雇长脚，如乘船则系某处写载船只，坐轿又系某处雇夫几名，有无行旅，一一登记簿内，次早或去或住，报甲长察阅。

清代实行保甲法，始于顺治元年（1644），但以十户为一牌，十牌为一甲，十甲为一保，一保多达千户。而于成龙倡行的保甲法，一保仅百户，在逐步完善过程中。雍正年间，清廷将保甲法推行到边远地区。乾隆二十二年（1757），更定条例，其法益密。于成龙在人稠地袤的两江之地实行的保甲法，在清代加强地方治理成效较著，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

蠲免积欠漕粮。康熙二十年底，皇帝下诏：康熙十七年以前民欠钱粮税银及带征钱粮，该督查明保题，到日豁免。可半年后，户部却称诏令内开所关河漕粮一应情罪俱不赦免，要求“将此项钱粮速行征完，如有不完，将经管各官题参”。为此，漕运总督邵甘即发出咨文，要求催征。于成龙先后两次，特上《请豁民欠漕项疏》和《再陈请蠲漕欠疏》，认为恩诏所指不在恩免范围者，仅指有误河道漕运情罪处分文武官员，而并未指民欠漕项钱粮亦不赦免。而且备查以前历次赦免拖欠钱粮如康熙十年豁免康熙六年以前民欠，康熙十八年停征康熙九年以前民欠，康熙十八年豁免康熙十二年以前民欠，“凡漕项银米莫不开入民欠内一例蠲停”，此次恩诏意思与前历次相同，并未有漕项钱粮不准豁免字样，应该落实诏令予以豁免。成龙从减轻百姓负担出发，抵制户部和漕运总督的节外生枝，有利有节，使皇帝减免百姓积欠钱粮的恩旨得到有效落实。这在积欠数量巨大的两江地区，对于减轻百姓负担稳定地方实关系紧要。(www.daowen.com)

康熙二十一年五月，江苏按察使金镇呈详，每逢秋审，有司借端科派，里甲勒索行户，请求立榜严禁各属，收取秋审陋规，敢有故违，立即揭报，以凭参究。于成龙特此发出檄文，谓：“嗣后如有前项情由访闻，立即据实揭报，官听特参，役挐处死，断不宽贷。”

禁止房地产买卖找价。成龙发布檄文称：“照得民间田房，彼此交相买卖，自必凭中按时估价，两相情愿，而后成议，未有绝卖之产复又告找告增者。近访江南陋习，索骗成风。……嗣后如有奸民将已卖田房告找告增，并地方官擅行准理，以及势豪讼棍伙同吓诈者，许被害之人赴辕控禀，以凭参拿究处，仍将通饬遵行过缘由具文报查。”房地产买卖找价之习惯，是明后期以来的老问题，致使产权过割完成拖得很久。于成龙发布文檄，也不可能将此民间习惯杜绝，清前期江南找价之风仍然盛行，但发布此禁令，对日益流行的找价恶习自是禁戢。

禁绝监狱之弊。早在任广西罗城知县时，成龙赈济府中狱犯，囚犯哀诉牢头禁卒虐待情状。福建按察使时，“躬亲察监”。后任直隶巡抚时，时刻挂念监狱条件，囚犯生活。任两江总督时，批覆苏松道清理狱禁的报告称：“披阅捐给囚粮，修理监房，句句痛切，字字哀矜，不觉恻隐之心勃然发动。”要求相关官员“时刻留心，严饬所属，矜恤囚犯，勿令饥馁，监房勿令渗漏，免染病疫，阴功浩大，子孙受福无穷。”

成龙还革除秋审陋规，禁止江西分捐之法，禁止江西私派纳访，兴利除弊，除恶务尽。

清官要做事。于成龙自奉节俭，极为清苦，但以民生为念，尽心民事，为百姓兴利除弊，无所不至。所以光绪年间在江苏昭文任过知县的浙江鄞县人陈康祺曾发感慨道：“国朝贤臣，必以于清端为清廉第一”，钦佩他“不仅以廉俭见，特公之清操苦节，夷险一致，尤为人所难能”。

五、发奸摘伏，缉捕盗贼——安宁地方的神探

黄州同知任上，计捕群盗。同知驻扎地岐亭，即是有名的盗薮。发生窃盗事件，官府往往不上报，即使贼盗白昼行劫也置而不问。有一盗魁汤卷，投诚官府后，任为游徼。每次进见，于成龙总赏以酒肉慰劳，说：“吾深知汝能，汝为我尽心禽盗，吾贳罪旌汝。”后又一次见面，仍赏以酒，问群盗姓名，汤卷仍含糊其辞，再饮以酒。汤卷已醉，勉强出门。成龙微服跟踪，只见汤卷十分得意，与群盗欢饮于店肆中，并且掏出怀中名册，历指其名姓，别其勤惰狡拙，成龙听得一清二楚。次日召来汤卷，再赏以酒食，汤更加欢欣无所忌，又至大醉，将群盗情形全部说出。成龙却说：“吾闻汝橐中有籍，可取视否？”汤匿不肯交出。成龙搜得之，大小盗十人，姓名均有。成龙对汤说：“若此行，不可立于人世矣，宜速归。”汤说：“小人从公，复何归？”成龙说：“汝归黄壤耳。”将汤立即毙杀，将其余众盗按名抓捕。

抚缉东山土寇刘君孚之乱。康熙十二年，清廷下令撤藩，吴三桂举兵反叛，向各地发委任札。黄州所属麻城县捕役藉端恐吓，人心惶惶，“凡东山一带旧日招抚遗民，并讹传札内姓名及贸易归家商贾形迹疑似，人人有莫保之势”，官府也关押了不少涉嫌之人。地方土寇刘青藜闻风啸聚，倡乱进山。于成龙受巡抚委派，前往招抚。成龙先是遣发牌谕，劝谕乱民投诚，归家各安生理，若置若罔闻，将任由大兵剿杀。又发出告谕，正当农忙之际，沿路居民不要惊慌，各宜归家尽力农事，勿畏贼党扳害，勿惧兵丁搅扰。十三年五月二十四日，成龙进驻离山15里的白杲。二十七日单骑进山，反复劝谕。刘青藜之父刘启祯（即刘君孚）带枪手三百余人投见，成龙安慰一番，当即解散。而麻城知县大事株连，称徐家堡等地合堡皆贼，大量无辜良民被投入监狱，更称县城绅衿全部通贼，力胁他们离县。刘启祯等仍担心事后加诛，纷纷跪泣赦宥。成龙即向道台和巡抚申请，开释无辜。八旗大兵平定吴三桂叛乱，路经麻城，四境乡民惊避一空。成龙一人驻居白杲，八旗将军又责怪他凭藉大兵声威才抚定了乱寇，厉声责问：“贼在何处，我们去杀。”成龙回答：“安抚在先，兵到在后，何为藉威，已经按抚，何为又杀？”将军更怒道：“既有本事，何不杀吴三桂？”成龙回称：“原不曾带领兵马，亦曾收复蒲圻。”将军说：“我不是与你争功。”成龙称：“与朝廷办事，夫有何功？”将军问成龙乡贯何地，忿然而去。六月初一日，奉抚宪允许矜宥，成龙再次慰谕，刘启祯率众到白杲献倾心向化旗，一面赴当地官府投诚。成龙又连发数谕，一再安慰东山士民，禁止借机吓诈。同时，成龙谋求善后久安之方，饬行清理保甲，设立户长，编择甲长，稽查人户，各安生理，选择殷实良善之人举为区长，联络守御，家自为守，人自为战，如有乱事发生，可以协力擒解。按陈廷敬的说法，于成龙任黄州同知时，招抚刘君孚，颇用了一番心思。刘君孚是东山土寇逋逃主使，党羽甚众，成龙欲用其力而翦除之。等到另一大股贼盗黄金龙就擒时，成龙即典衣分俸得银百两，将银赏给刘君孚。这么一来，刘君孚手下众人皆愤愤不平道：“君孚匿金龙，何反被赏？”成龙故意放出风声：“金龙之禽，实由君孚密计，君等不知耳。”刘之党羽信以为真，又见君孚果得百金而不让，更加怀疑是君孚出卖了黄金龙，就稍稍散去。成龙又以计离间君孚的亲属，君孚更无计可施，遂郁郁而死。

剿平黄金龙变乱。康熙十三年七月初九日，成龙闻黄冈县李家集匪类蠢动，初十日即飞驰至岐亭，群贼潜遁，查无踪影，乃移檄东西区长得二千人。二十二日，据报黄冈、麻城交界之纸棚河有妖逆黄金龙、贼首邹君升作乱，盘踞山峒，逼胁良民为变。若李家集惯盗亡命之徒入夥势大，民不安生。成龙星夜带同生员刘广定等至望花山，离贼巢不远。成龙判断，乱贼新反，粮草鲜少，利在速战，而官兵骤然进剿，不如围困之，乃分兵防其三面，预料乱贼必备经黄冈马画鞍山，故不布守，而暗中伏兵于山石间。二十三日，会同佟同知等计议停当，调集乡勇会剿。次日，乡勇齐集。二十五日，生员吴之邹等领乡勇进山，贼逃至项家庙、油河等处，果然夜走马鞍山。四山乡民把守隘口，奋勇堵截，擒杀黄金龙、邹君升等首级二十颗。于成龙发布谕告，禁止滥杀，招抚归诚之人，安缉地方。捷报至武昌，巡抚张朝珍持露布对众僚属得意地说：“人谓我不应用醉汉，今定何如？”盖因成龙饮酒无限量，曾为考试簾官，与大吏抵掌论公事，有人与其喝酒，成龙连饮数十觥，露帻揎袖，醉颜瞋而语，同僚均窃笑他为酒狂。荐为“卓异”。

黄州知府时，剿平何士荣等变乱。前述黄、麻连界之地东山，绵亘数百里，与罗田、蕲水接壤，是匪类亡命逋逃之薮。何士荣来自湖南，孙将军来自粤西，假周铁爪来自河南，吴三桂叛乱时，他们纷纷响应，接受伪札，煽动地方，逼胁良民，聚党倡乱。十三年十月二十九日，何士荣等反于黄冈之永宁乡，十一月初一日，李公茂、陈顿彻、鲍世荣、王子之等反于麻城之白水畈，两处勾联，号称十万，遥连湖口、宁州地乱贼，高山大湖，烽火相望。成龙闻讯，即飞报上司，请兵防御，上宪派兵剿守。成龙认识到黄州地当南北之冲的重要地位，又是朝廷平定三藩叛逆的后方基地，又是平叛大军后勤供应保障水陆转运的必经之地，必须坚守不落敌手。但成龙不是被动地守御，而是主动出击。初二日，即调集乡勇二千人，躬擐甲胄，直攻乱寇巢穴。初八日，贼军数万人分东西两路夹攻，手挥红杂各色旗，照耀山野。成龙著绒衣，匹马仗剑，挺立营门前。见东路贼少，令罗登云率千人抵御，而自统大军抵御西路之贼，令张尚贤攻右，吴之兰攻左，而自率军攻其中坚。对阵时，“挺身对垒，炮火燎须不为动”。吴之兰中枪死，贼斗益急，左右劝成龙稍避敌军锋芒，成龙大声叱责道：“今吾死日也，敢言退志斩。”士卒争先血战，张尚贤自右山绕出敌后，成龙率军进攻，阵斩何士荣，余众投降。东山以平，前后仅24日。以乡民数千破贼万余，而不费公家粒米，不烦师旅，摧锋陷阵。

在直隶，逃人盗贼，大为民害，是社会稳定极为突出的大问题。特别是有等大盗，称为“马上好汉”，民间闻之丧胆，畏之如虎，敬之如神，稍拂其意，即公然白昼行劫，或暮夜杀死全家，良民口称“犯了王法止一人死，恼了大盗则全家死”，因此宁死王法，决不敢恼了大盗。成龙颁布《弥盗条约》，实行保甲制，村庄居民九家互结互保互察，甲长与甲户互察，旅店设立店簿，详细登记旅客信息，地方由保甲长协力守御，后来又《续增条约》，禁养马匹窝盗，禁止赌博酿祸。后来任两江总督时，保甲法更加明晰具体，各项配套措置更加完善，在全境推广。

人称于成龙“用兵如神，尤善治盗”，擒治江宁剧盗鱼壳，栩栩如生颇显神奇。鱼壳身手矫捷，又倚恃某都统，获得庇护，长期行劫作恶，官方却总是无法擒获。成龙抵任两江总督时，官吏惧惮，远道而迎，却直到傍晚不至。众人惊疑之际，探子报称总督已单车入署了。众官准备的丰盛筵席不受，各色礼物不受，江宁一府官员不知如何是好。按察使金镇与成龙是世交，从容对成龙说：“过于清严，则上下之情不通，我等意欲为公具一席为雅寿。”成龙笑道：“以他物寿我，不如以鱼壳寿我。”可见成龙莅任之始，即以擒获此剧盗为念。金镇明白其意，发榜出银千两为赏金。有名捕雷翠亭，愿意受银缉捕。主管官员纷纷与雷握手，殷殷嘱咐：“我等颜面寄汝矣，勉之！”翠亭将妻子、儿子作为人质送入监狱。侦知鱼壳与群盗会饮秦淮河，乃伪装成乞丐，跪于席西，呢呢求食。鱼见而生疑，用刀挑了肉直冲雷之口，雷仰面而吞，神色不动。鱼壳惊咋道：“子非丐也，子为‘于青天’来擒我耳。行矣，健儿肯汝累乎？”翠亭再拜，群役一拥而入，将鱼壳锁拿，押送收监。当晚，成龙秉烛看书，梁上砉然有声，一男子持匕首跌下。成龙叱责道：“何人？”。答称“鱼壳也”。成龙探下官帽，指头说：“取吧。”鱼壳跪笑道：“取公头，不待公命也。方下梁时，如有物击我手，不得动。方知公神人，某恶贯满矣，自反接，衔匕首以献。”成龙说：“国法有市曹在。”呼左右饮以酒，缚至射棚下，答应宥免其妻、子。次日一早，狱吏报失盗，人情汹汹，主事官吏由相贺转相埋怨担忧，拟到督署跪谢告实。而此时，成龙已命中军将鱼壳斩首于市曹了。

于成龙缉捕盗贼，安靖地方，屡著成效，自是有其一套。最为重要的，是善于用人。成龙对所收养的游徼以及降盗等人，常常抚以恩威，令其从内心深深感服，惟愿为其出死力。因此，一有窃盗情事，此数人皆先来报告。成龙又精心默记，衣带间系一布袋，一得盗名即投其中。这等于建立了盗贼的跟踪性档案。无论巨盗惯偷，踪迹毕具，探袋中名拘捕，无不成功。开府黄州时，其袋已破敝，左右请废弃，成龙说：“此袋昔贮盗，今以贮酷墨吏，未可去也。”成龙也常常自言：“人见我发奸摘伏，疑有他术，不知皆古人成法，第因时宜行，以诚心求耳。”成龙此言此心，盖因其每论公事，总称“上帝式临”，或称“天鉴在兹”，相信天、相信神，相信报应，故其断狱理事如有神明相佑助。

第二条是直接察访，了解民间实情。他喜欢微行，察访民间。微行时，“或肩舆，或徒步，早晚出入僧舍中。于是人人转相惊愕，各有一公在眉睫间，仿佛如或见之。举凡面赤须白形貌似公者，即皆指目以为公。儿女床笫间语，亦不敢高声，曰：‘于总督得无闻之？’梦中醉中喃喃呓语，亦或大呼‘于青天，于青天’云”。

第三条，其实是处事公正廉明，治理地方如实行保甲整顿秩序等举措，为他缉捕盗贼营造了一个良好的大环境，等于动员起了形形色的各种社会资源和力量。在《弭盗安民条约》的“访擒大盗”条中，于成龙要求：“嗣后地方官当以弭盗安民刻刻在念，先访大盗姓名确实巢穴密禀，本部院忧深虑远，设法擒挐，立毙杖下。”直隶地方大盗横行，民间谈之色变，据说于成龙还曾在大道上砌筑长墙，以御响马贼，被人赞为“一时良法”，但后来据说又因劳民而罢除，赵恒夫有诗道：“百里长墙拦贼马，绿林昨夜饶官街。”含寓讥刺之意，被人斥为未谅立法之意。

《四库全书》总裁纪昀为《于清端政书》撰写提要，称：“成龙以清节著名，而自起家令牧至两膺节钺，安民戢盗诸政迹，皆绰有成算，其经济亦有足传。”

六、举贤劾贪，操守端严——公正无私的上司

于成龙行政，首重择人。早在广西罗城知县任上，就说：“敉宁地方之要，莫若安民，而安民之法，必以肃清吏治为先务，吏得其人，而洁己爱民，则弭盗固圉、省刑息讼、兴利剔弊诸务毕举，虽边徼，可渐次化理矣。”

直隶巡抚任上，受命升任两江总督，首先推荐操守廉慎、才猷练达的直隶守道参议董秉忠护理直隶巡抚；推荐“矢志清洁”的柏乡县知县邵嗣尧，“留心弭盗”的高阳县知县孙弘业，让其磨练。原任江宁知府陈龙岩病故，按吏部铨选定例，必循资按格掣签推补。于成龙担心所推者操守有余而才干不足，或才干可观而操守难凭，无法胜任江宁这样的重地，推荐“较然不欺、卓有成绩”的两人，一是“具恬淡之性，优通变之才，治剧理繁，允堪器使”的通州知州于成龙（小于成龙），一是“化浮嚣之气，凛清白之操，任州幕而讲学不辍，署县篆而满汉咸和”的霸州州判卫既齐，可当大任。

两江总督任上，先是奏请暂停江苏举劾官员。定例每两年举劾下属官员一次，循良者举荐，贪墨者参劾。康熙二十一年，正值两年一次举劾之年。安徽所属，于成龙遵照成宪，采访得实，照例举行，而江苏省属官，于成龙认为，“有立身在名节之际而行事未必尽孚于民隐，有行己在清浊之间而举劾未必尽撄乎民怒。盖贤非循卓之尤，贪非污墨之甚”。也就是说，在于成龙看来，当年江苏属官清浊贪墨皆不突出，没有必要举荐或参劾。成龙提出，暂停此次举劾官员，但对贤者奖进诱掖，徐观厥成，若确实清操自矢初终不易，他会特荐，而若有怙恶不悛者，也不时纠参，不会稍为姑容。

后来又题请能臣廉吏镇江知府高龙光留任。高龙光因康熙十九年分漕船开兑违限部议降级调用，成龙认为他“守绝一尘，才长肆应，革除耗羡，屏绝馈遗，真以实心而行实政”，又“绥靖地方，审理逃务，调剂得宜，旗民允服，无忝表帅，允称理繁之任”，因此，“似此才守兼优之员，正可砥砺官方，方期（原作“欺”字，疑误而改——引者）久任奏效”。成龙查检定例，有“被降之官，果系清廉爱民良吏，许该督抚题请留任”，以及前此依据此定例奏请留任官员的事例，于是题奏要求高龙光能够留任。

荐举扬州知府崔华，疏荐江苏布政使丁思孔。丁思孔自康熙十五年八月至二十二年九月，前后担任江苏布政使整整七年。江苏是经济大省，钱漕事务最重。丁思孔在任期间，前后解过拨向外省的协饷银1300万余两。平定三藩之乱，江苏是通往闽浙的咽喉之地，大军往来车马络绎不绝，军需供应不计其数，丁思孔措置供应，亲自催办，住宿河干，不辞劳苦。当时社会经济处于恢复阶段，丁思孔清查隐地，劝垦荒地一百万余亩。举凡征办军饷、提供军需、保障军行、清理公帑、催征钱粮、力行教化、社会救济等公私钱粮地方稳定吏治民生等各个方面，都相当出色。可以说，在清初由乱至治逐步趋向恢复的特殊时期，出任江苏这样全国经济最重之地的布政使，实属不易。于成龙评价其为：“居脂膏之位而不以贿闻，处奢华之地而不以侈著，公私绝其请托，出入严其关防，尤其介性贞操，矫然特立者矣。”可这样的一个能臣廉吏，却因为长期担任赋税钱粮最重之地的布政使，难以足额完成征缴任务，无法满足“十成”考成，因而屡屡罣误（因未达到钱粮考成要求而受处分）。对这样的官员，于成龙认为，自然无法违例以入卓异之列，但又不能拘例以蹈蔽贤之愆，他与江苏巡抚余国柱合词具题，列叙丁思孔的实政和业绩，请求皇帝能够破格擢用。于成龙等人的荐疏被采纳，丁思孔升为偏远巡抚。

于成龙慧眼识人，所荐所劾之人，“荐则真廉，劾则真贪，吏治丕变”。这些人，大多为声名卓著的循吏。如小于成龙（字振甲，汉军镶红旗），是有名的清官，在江宁知府任上，兴利除弊，知无不为，又清正廉明，升为安徽按察使、直隶巡抚。邵嗣尧因其力荐，起补为清苑知县，更加感奋，砥砺廉明。家属要到任所，嗣尧赋诗阻止，不让进城，诗中有句称：“囊空犹是当年我，未许妻儿索俸钱。”清介绝俗如此。二十九年五月，户部尚书王骘荐举嗣尧清廉慈惠，与直隶三河知县彭鹏、灵寿知县陆陇其、湖北麻城知县赵苍璧，同称为“天下四廉吏”。嗣尧行取为江南道监察御史，提督江南学政。此后更屡屡断明疑狱，不畏豪势，民间将其比作北宋执法不阿之名臣包拯。官至江南学政，廉慎始终。扬州知府崔华，康熙二十三年时，皇帝诏命九卿荐举中外清廉官吏，廷推七人中，外吏有三位，崔华与著名廉吏范承勋、张鹏翮和陆陇其等，均名列其中，时人赞为“天下清官第一”。升任署理两淮盐运使。

荐贤举廉的同时，是黜贪黜庸毫不手软。在直隶巡抚任上，成龙向各道发出查揭劣员檄文谓：“仰各道照牌事理，文到细加体察，务将不肖贪酷官员速行据实揭报，以凭飞章参奏。至于昏庸衰老废弛公务等辈，亦即访确，分别报明核参。该道务须实心察访，勿得以平日之喜怒为属员之贤否，亦不得瞻徇情面，止以微员塞责。如不实力奉行，止循故套，该道亦难辞咎。”

在直隶巡抚任上，就曾严饬佐贰擅理词讼；严禁奢靡；严禁火耗（直隶征收钱粮耗银，“有加二者，有加三者，有明虽加一，而暗实加三者”）；严禁馈送，大名县知县公然开具手本，呈送中秋节礼。成龙发出檄文，称这种行为，“是敬上乃所以犯上，顺情适成其悖礼，因循不习，不独有干宪典，亦且亵渎等威”。宣布：“嗣后凡遇重阳、冬至、元宵等节，并过路送礼，各衙门概行禁止。如有私相馈献，查出并行题参，决不姑宽。”

康熙帝道：“尔前所劾知县赵履谦甚当。”成龙奏道：“赵履谦过而不改，臣不得已而劾之。”皇帝道：“为政之道，当知大体，小聪小察，不足为多。且人贵始终一节，尔其勉之！”

七、移风易俗，正风肃纪——利济苍生的循吏

在直隶巡抚任上，于成龙严禁掠卖子女，申严冒领灾救灾款物，严禁赌博，驱逐流娼，檄令植树浚井等事的同时，还整顿官风，严禁属员讦告上司。

江南风俗号称侈丽，民间日用奢靡殊少节制，江宁秦淮河、苏州阊门内外、扬州瘦西湖畔，多风月场所，青楼林立，美服游冶者络绎不绝，浪费钱财难以估算，不少色情场所更成为匪盗藏身之处，极易引致作奸犯科，酿成社会恶性事故。成龙出任两江总督时，先行访查到地方陋习数十事，一抵任即揭诸通衢，谕示崇正黜邪，痛改陈规陋习。康熙二十一年秋成，即作《劝民节俭歌》长韵102句，让民间传唱。歌谓：“……念尔吴风尚奢靡，罔知爱养与节啬。……我皇上谕十六条，其四农桑五俭节。尔民日习视为常，我今再复丁宁说。百王之圣首唐尧，土簋鉶羹陋不饰。万世之师为宣尼，饭疏饮水乐不戚。后人淫佚与骄奢，往往售田与鬻宅。尔民有身即有家，仰事俯育资赡给。贫穷之家固宜俭，贫可自存免贷息。富厚之家亦宜俭，富可长保免卖拆。粗茶淡饭侭可饱，何苦珍羞侈罗列。总然下了三寸喉，一般滋味无分别。褐衣緼袍侭可暖，何苦锦绮炫鲜洁。总然遮得七尺体，一般寒暑无差择。土壁茅檐侭可居，何苦栋宇雕丹碧。总然住得百年身，一般坐卧无奇特。留得甘旨养父母，何苦鼎宴烹宾客。留得膏粱饱妻儿，何苦冶游费杯席。留得余财周宗族，何苦邀福事仙佛。留得余粟散乡党，何苦信邪求巫觋。慎勿征歌爱选声，慎勿贪淫安渔声，慎勿画船竞箫鼓，慎勿宝马装鞍勒。酒楼茶肆切莫登，法物玩器切莫觅。入庙烧香都是虚，演戏酬神亦未益。江宁秦淮苏虎丘，扬州红桥好风月，人道快游名胜场，我道浪费金钱窟。……不知节俭一念差，遂沦沟壑膏斧钺。思之可畏亦可痛，亟宜猛省自怵惕。趁此丰年有收成，大家撙节莫狼藉。减得一分存一分，省得一粒存一粒。如此积累少至多，九年余三三余一。纵值荒凶可无患，奚忧冻馁虞匮绌。莫待无时思有时，常将有日思无日。若要饱食与暖衣，只须勤耕与力织。俭为至宝一字箴，民安物阜无奇术。所期盛世致太平，不愿麟游与凤集。但愿菽粟如水火，鼓腹含哺忘帝力。上为国家养元气，下为烝黎储命脉。……。”大力提倡节俭，厉行教化。又作《忍字歌》160句，譬谕立身处事尽量忍让的好处和遇事不忍导致的无穷祸害。在任期间，前后数次翦除豪吏大猾、隐蠹旧弊。贪墨官吏从此提心吊胆，豪门强梁多所匿迹，朱门大户改涂门户，官民争着布葛衣服，一时之间，布葛价格腾贵而绸缎文绣价格大贱。当时上下馈送情节均告绝迹，成龙端午日遣视僚吏，发现无人敢以黍角诸节物相馈赠，童孺携金钱过市门，交易而退，无人敢欺诈，“吏民安恬，有歌笑而无管弦，有醉饱而无羞错。商旅幅辏，关市流通”。

成龙莅任两江，据说不到一个月，全境“纲纪整饬，俗易风移，每有示谕，闾里小民争手录口诵，旬日成帙”，成效大著。

八、“于青菜”——清苦俭素的清官

成龙前后任地方官23年，艰苦备尝，特别能耐清苦辛劳。

罗城顺治十六年冬才入清朝版图，十八年于成龙即到任。掣签后，“亲者不以为亲，友者不以为友”，行李萧条，成龙“自觉面目可憎”，赊欠脚钱，空顿口食。行至清源，其时为江苏布政司丞的同年王吉人家居，慷慨仗义，反覆开明粤西非吉祥之地，知道成龙家境尚可，劝其勿任，成龙低头不语。五月初三日，成龙辞别继母妻儿，因资斧艰难，典卖田产屋宇，得银百余两，捱至天明，全家拜别，将祖遗田产文券开明交付已久为生员的大儿廷翼，并说：“我做官不管你，你治家莫想我。”成龙携家人仆人五人，跨上驴子，悲壮上道。至湖南冷水滩，一病颠连，大伤元气，勉强扶病陆行，至桂林谒见巡抚。上司见其羸体伶仃，问及病状，均咋舌惊讶，只劝其延医调治，勿亟亟赴任。成龙全然不顾，扶病至柳州，病稍愈，尚不知罗城在何方。到了沙功巩，经询问，方知对山即是罗城，“一望蒿草弥目，无人行径，周山遍似营阵”。八月二十日入县中，萧落景况与城外相同，居民只有六家，茅草数椽。成龙在关夫子庙中，安床于周仓像背后，夜不瞑目，痛如刀割。黎明上任理事，无大门，无仪门，两墀茅草连绵一如荒郊。成龙将中堂三间，东边隔为宾馆，西边隔为书房，房中间开一门，入为内宅，茅屋三间，四围俱无墙壁。成龙不禁将此署房称为“活地狱”。又病了一个多月，从仆环向而泣，无一有生气，张目一视，各不相顾。不久，有一仆病死，余仆惊惶不知所措。至康熙元年正月，众仆群谋为归计，成龙只得叮咛各自逃生。只有一仆愿意留下。后来成龙大儿续觅四个仆人，但不久皆死，仍只有一仆随侍。成龙夜枕一刀，床头自贮枪二杆，作为护身之具。这是成龙在致友人荆雪涛书中的描述，其上任惨况，恐古往今来罕闻。

从为官者角度而言，宦况之苦形形色色。任职黄州后，成龙在致友人书中，总结三地为宦体会，感慨道：“天下有极苦之地，居之久而不为苦者，罗城、合州是也。天下有不苦之地，入其境而即为苦者，黄州是也。罗城为蛮烟瘴雨之乡，其苦古今人共知之。然久之而茅屋颓垣，布衣蔬食，裸体跣足，长歌痛哭，习以为常。彼其心不在此也，在乎欲全生归家而已。……至合州，人烟绝灭，水陆冲烦，苦矣。仆则挑水运柴，主则读书饮酒，民间供应尽裁，上司诛求亦宽，往来仕客闻风而叹惜以去。夫役因之无扰，在上则曰清操毅敏，又曰刻苦矫厉，为良吏美之，又加悲焉，悯其穷也。在下垂涕号泣，无复官民礼。此居极苦之地，而不为苦者也。若夫黄州则不然。居郡丞之位，履文物之邦，署宇严肃，役胥罗列，士民聚观，耳目杂沓，狐裘黄黄者同寅也，衣裳楚楚者属邑也。莅斯土者，尚可布衣而步行乎？仆尚可挑水而运柴乎？为之治其执事，备其伞盖，繁其交际，咸借贷以应，而冷署如冰，下无以为德，上无以为功，五穷环至，应接不暇，如之奈何？此居不苦之地，而适为苦者也。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蚤，舟中骤见小犬，长者庞然，幼者突然，竟不识为谁家子。徐听其声音，抱头痛哭。此命者蹇阨，父南子北者九年，一旦见面，肝肠欲碎者也。”此苦楚寂寞之景况，可谓罕见。

早年在罗城时，于成龙以数文钱买劣酒独酌，醉则隐几而卧，或竟日不冠履。有民众留数钱于案上，成龙疑问是何意，答称：“阿耶不要火耗，不谋衣食，宁酒亦不买耶？”成龙深感其意，只留数钱，可买一壶酒而已。他后来在致友人书中总结罗城为官生涯，谓：“自数年来，本非为功名富贵计，止欲生归故里，日食二餐，或日食一餐。读书堂上，坐睡堂上，毛头赤脚，无复官长体。夜酒一壶，值钱四文，无下酒物，亦不用箸，快读唐书，写俚语，痛哭流涕，并不知杯中为酒为泪也。”

在四川合州，成龙养一羸马，以家仆自随。在湖北黄州同知任上，“绝火耗，饬保甲，所至辄著异迹，操守益自危苦，恶衣疏食，以图民之急”。

武昌知府任上，成龙禁火耗，杜私派，严诬告，绝馈送，招致文学之士敦诗说礼。值年饥，竭力救灾赈饥，全活数万人，而自食糠粥。有地方高人鲁晟，专程赶了70里路，去尝“于公粥”。

成龙自湖北江防道迁升福建按察使，上任时，仅袱被一囊、朝衣一袭。赶路时先促仆人买萝卜数担放在船上，船夫奇怪道：“是贱物，乌用多为？”成龙说：“我沿途供馔也，载之且可以压船。”一路上，每天只食萝卜一二根，直到福建而止。

任福建省级官员时，常年淡素，如空门老衲，即使亲友馈送，也只是橄榄果物蒲葵而已。僚属大多劝其何必自苦乃尔，成龙说：“我生来无他嗜好，布衣蔬食，才免饥寒足矣。不知世间有受享事，亦不知馈遗交际欲何为。计俸入自给有余，要钱何用？”闻者无不叹服。成龙有时连食米都会断顿，常常一天只食一次，甚至到无衣可典地步。随征的满、汉大臣或朝廷使者与其议事，往往径入内室，或绕官署行走，只见几案间蛛丝鼠迹，一个竹箱中收贮朝服，一口锅中备置饭菜，文卷书册数十束，余外别无一物。众官不禁感叹：“于公清苦，天下第一也！”琉球等外藩贡舶或送礼物，成龙一概屏斥不受，或呈送样香，成龙闻一下即令人持送回去，贡使皆啮指作礼，对通译道：“天朝洪福，我侪实未见此官也。”八旗将军和督抚交章论荐，举为“卓异”、“天下清官第一”。康熙帝也早就闻知成龙清廉节操，欣喜地对侍臣说：“如于成龙者，方不愧‘卓异’二字。”

后来赴任堂堂两江总督，成龙只有随行从人三五人，仍雇驴车一辆，与幼子共乘，父子各带制钱数十文作食宿之用，而从不入公店驿站，旅店之人迎客，根本不知其是地方高官。在任两年多，每天只食糙米饭一盂、粥糜一碗，佐以青菜，终年不知肉味。曾半夜苦饿，寻米作糜不得，就笑而起身，理事直到天亮。江南人因此又称总督大人为“于青菜”。仆人至无钱购买蔬菜茶茗，只好采摘衙后槐树叶充饥，日久树枝成秃。夏天盛暑，成龙以稀疏苎布为帐，并不能避蚊，诸位儿子衣蓝布袍侍侧，汗水透背而不敢脱，也不敢挥扇去暑。冬则皆衣褐袍或棉絮袄，从无皮裘衣裤。

成龙善饮，酒量过人，但常常没有酒钱，他曾作诗：“一夜一壶酒，床头已乏钱。强欲禁酤我，通宵禁不眠。”两江总督任上，为了处理公事，尽量约束，数月中不醉一次。

成龙应该不缺钱，他家境不差，23年为官，后来7年位至地方高官，特别是担任全国最重要的直隶巡抚和最为富庶之地的两江总督，直抚期间，皇帝还特别赏赐了白银一千两，至少个人及家庭生活可以很丰裕。但成龙却总是没钱，个人过得极为清苦，也几乎从不接济家人。他的钱绝大部分捐给地方灾伤和公益事务或接济穷困了，如在湖北救济穷民，福建捐款赎人，直隶赈济灾民。陈敬廷撰传描述其状道：“既苦节，好施与，每听断时，民有当偿人钱物力不能，则倒囊代之偿。岁饥，得俸多少，悉施予，不顾已罄矣。惟一骡，公所出入骑者，鬻之得十金，施一刻而尽。公日食粗粝，年饥更甚，举家食粥，以少米为之，杂以黍，炒糠令微焦，屑之，粥笞熟，入糠屑其中。客至，亦出此粥，劝令依此法为食，冀得存余，蓄以济饥者。客皆不能堪，为公强食之。有膏粱子不下咽，公谓之曰：‘贫苦，士之常；富贵，人之幸。今民不饱糠籺，而汝忍独饫肥甘乎？若不节食及人，吾罚汝赈饥矣。’时人谣曰：‘要得清廉分数足，惟学于公食糠粥。’”他在黄州同知任上，儿子去省亲，回去时，衙署中只有一只腌鸭，成龙割半只以赠，当地因而有“半鸭于公”的谣语。平时，成龙每天早晨买豆腐二斤，故湖北地方又有“于公豆腐量太狭，长公临归割半鸭。半鸭于公过夜钱，五厘酒价何处拈。”因为成龙喜欢饮酒，量也很大，但每夜只以半壶为准，湖北酒半壶，只值五厘钱，故民间如此传诵。成龙平时曾对人说：“人当惜福，为子孙留余地，布衣蔬饭，享受无穷，膏粱纨绮，实不解有何可恋？”

其门生黄州人李中素曾褒扬谓“清操伟略，鸿文钜绩，久而弥厉”，其之所以能历尽艰难，洊至封疆，成就大业，“惟出万死不一生之计，祗知君父深恩在所必报，其身家性命已久置度外，故凡有建白，辄掀髯而谈，略无嚄唶”，“今虽华衮被躬，驺戟卫道，退处一室，鸡鸣而起，钟定而卧，恶衣粗食，有寒士之所难堪，而文章经济，顾广大精切若此”。

九、荩忠国事，遗爱在人间——秉持天理良心的模范官员

初任为广西罗城知县时，边荒烟瘴之地，前任往往自罢辞官，而于成龙却慨然说道：“荒徼皆吾民土，惟国家所使，人生仕宦岂择险易哉，且罗城可遂无官耶！”单装径往。

由湖北江防道升任福建按察使，离任之日，蕲、黄及旁府人沿岸遮送至九江者数万人，哭声与江涛相乱，成龙也垂泣不忍视。

康熙二十三年四月十八日，于成龙晨起视事，未出户而疾作，急召诸司官员，语不及家事，端坐而逝。据说至半夜，坐不欹倚，颜色如生。江宁将军、都统、僚吏，来到寝室，只见床头旧柜中，绨袍一袭、鞋袜二物，堂后瓦瓮中米数斗、盐豉数器而已。众官无不失声痛哭。社会各界士民，无论男女老少，皆巷哭罢市，持香洒纸钱，每天前往悲悼者数万人。甚至菜佣、负贩、少数民族之人，以及番僧人等，皆伏地恸哭尽哀。成龙断案，多所平反冤狱，衔恩者平时多设神位于家，此时皆奉神位而来。棺梓归葬时，士民数万人，步行三三十里外送殡，江岸伏地哀哭连绵不绝，哭声盖过了涛涛江水声。江宁城中清凉山，黄州的赤壁等地，竖起了纪念他的祠堂。讣告传到京师，皇帝震悼，祭恤有加。三个月后，其子廷翼扶棺归里，丧出江上，白衣冠送行者两岸无隙地，沿途哀哭祭奠者百里不绝。

此番情景，令人不免想起明朝清官海瑞的际遇。万历十五年十月十四日（1587年11月13日），年届75岁的一代清官海瑞病逝于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任上，临终二妾四仆奉侍，无一语言及身后之事，检其遗物，只有俸银十余两，绫、绸、葛衣各一件。都御史王弘诲等率同御史捐银，才得以棺殓。

近一百年后，南京城中再现万人哀送清官廉吏景象。江山有灵，南京有幸，一百年中间，产生了中国官箴史上熠熠生辉的两位封疆大吏，为万世传诵。

还在于成龙任两江总督时，康熙帝闻知其治绩，大加褒扬，特赐匾额两块，一块为“清慎勤”，一块为“贞晚节”，并赐以对联两幅，一幅为：“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二乐也”；一幅为：“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尔其勖诸！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可不慎与”。成龙去世后，皇帝仍追念不已。康熙二十三年七月，内阁学士锡住勘问海疆还，康熙帝问：“尔到江南，闻原任总督于成龙居官如何？”锡住奏：“成龙居官甚清。但因轻信，或为属员欺罔。”皇帝说：“于成龙因在直隶居官甚善，朕特简任总督。既到江南，有人言其变更素行。病故后，知其始终廉洁，甚为百姓所称。殆因素性梗直，与之不合者，挟仇谗害，造作‘属下欺罔’等语，是为不肖之徒所嫉耳。居官如于成龙者有几？”十一月，康熙帝首次南巡至江宁，勉励知府小于成龙道：“尔务效前任总督于成龙正直清洁，乃无负朕优眷。”回驾后，又谕内阁九卿詹事科道等：“国家澄叙官方，首重廉吏。其治行最著者，尤当优加异数，以示褒扬。原任江南江西总督于成龙操守端严，始终如一。朕巡幸江南，延访吏治，博采舆评，咸称居官清正，实天下廉吏第一。应从优褒恤，为大小臣工劝。其详议以闻。”并御制诗云：“服官敦廉隅，抗志贵孤洁。”又云：“江上见甘棠，遗爱舆人说。”不久允准廷臣所议，加太子太保，谥清端，荫一子入监读书。

于成龙为国为民，鞠躬尽瘁，遗爱永留人间。康熙二十四年二月十五日，康熙帝御制碑文，御书“贞珉”，俾立墓上，并褒扬道：“尔所谓廉，本于至诚，闻尔之风，可以兴起。……清德在人，于今不泯，惟尔之廉，天下所知。”皇帝又两次谕祭，高度肯定其操守为：“励己则寒同儒素，虽古廉吏曷以加！”江南十四府州地方绅衿请祀名宦，永州等州县绅衿请建特祀。两江总督驻节地江宁在天妃宫侧和雨花台畔建有两所专祠。世宗雍正十二年（1734），入祀京师贤良祠。后来，山西士民范鄗鼎等公呈，请求将“本朝第一乡贤”于成龙神位放进太原三立祠。于成龙功在社稷，利在苍生，生前艰苦备尝，身后备享哀荣。翰林院掌院学士同乡陈廷敬，称颂他“刚介沈毅，疆力多智，正直自持，不少回曲，而临事决机，应变无方，盖其诚与才合，识与力并，故所至能集大勋而著令名焉”。

成龙之孙于凖，自荫生授为山东临清知州，有清操，举为卓异。入为刑部员外郎，迁户部郎中。出为江南驿盐道。再迁浙江按察使（康熙三十八年至四十二年任）。居成龙丧归，起为四川布政使。四十三年，授贵州巡抚。饬州县立义学，令土司子弟及苗民俊秀者悉入肄业，送督学考试。调江苏（康熙四十四年至四十八年任）。岁饥，请发帑赈济上元等十五县及太仓、镇海二卫。沿江海田亩被潮汐冲击，多坍没，疏请豁免钱粮，获允准。以布政使宜思恭为总督噶礼所劾，坐失察，于凖落职，罢归。雍正三年，复职衔。

积善人家，必有余庆。于成龙一生清廉正直，造福百姓，其孙子于凖在祖父留下盛名的地方任职，承其余荫，发扬清节，也有声于时，为国家和地方作出了贡献。祖孙留下循声，百姓怀念，堪为中国传统官箴史上的佳话。

（原载《明清论丛》第17辑，故宫出版社，201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