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第一批从四平迁徙来的,他14岁就上班了,按着现在的说法是属于童工,可那时没有办法,爷爷英年早逝,扔下了奶奶和5个儿子,爷爷临死前嘱咐已经结婚的大伯和奶奶,无论多难都要让儿子们读书、有文化,可日子怎么过下去啊?于是,学习最好、最勤奋的父亲主动选择牺牲,他说:“四平机务段招人,我去上班挣钱养家吧!”就这样,不满15岁的父亲辍学成了铁路工人,他把挣的钱都交给他的大嫂过日子,养活一家人。
刚参加铁路工作的父亲
正在驾驶火车的作者父亲
因为父亲已经念到了初中,在那个年代属于“知识分子”了,加上他勤劳好学,到了铁路两年多就当上了副司机,因为表现突出,段里决定吸纳他入团!
负责这项工作的人让父亲填写成分,一直在城市长大的父亲不知道成分为何物,负责人就简单地解释说:“成分就是地主、富农、中农、贫农……”天真而直率的父亲此时犯下了一个一生都无法改变的错误!他竟脱口而出:“那就捋头添上一个吧!”那个负责人真是一点都不负责任,也不细问,真就捋头给父亲添上了“地主”成分!
从此后,我们一家人的厄运开始了,为了爱情放弃了美丽大城市哈尔滨的妈妈陪着父亲不仅来到了边远农村一样的灵山,还承受了莫须有斗“地主婆”的摧残,两条美丽的大辫子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剃成丑陋的长短不一的“5号头”,家里漂亮的窗帘被当成四旧给扯成了条条!还要经常陪着爸爸挨斗、写剥削交代!3岁的我一来灵山就直接成了地主崽子!上了学不能当“红小兵”,还天天挨“贫下中农”子弟的欺负!我的几个贫农伯父几次来信也未能奏效。
尽管如此,父母不改刚直不阿的品性,他不交代、不屈服,因此受尽欺辱,家里被造反派邻居砸得不剩一块玻璃!当造反派威逼、利诱父亲揭发老段长和书记时,被父亲严词拒绝。尽管如此,父母依旧教导我对人礼貌,不许撒谎,正直做人。(www.daowen.com)
后来,据老段长孔兆宽回忆说:“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当年你父亲是全段仅有两个没有上台揭发批判书记和段长的人,你父亲人如其名——正义!”
父亲一辈子难忘的三件事:一是每年的4月1日,他把这一天当生日过,这一天他参加了铁路工作;二是当年父亲经常跑北线、大官屯一带,苦、脏、累,可父亲因为技术过硬,多次完成了3200吨位的重载,他返回机务段的时候,运转车间组织几个工人在段门口敲锣打鼓地欢迎、祝贺,这就是那个年代火车司机的最高奖励了!激动的父亲回家让妈妈烫半斤酒,炒了4个鸡蛋;三是父亲虽然一辈子和荣誉、官衔无缘,但段里的老少爷儿们都特别敬重他,说他就是一本活机规(火车司机的操作规程),问他火车操作上的事,他张口就来,准确无误,人人都叫他“修大车”!这对他来讲是最高的赞誉。
那时候日子特别艰苦,每天吃的都是窝窝头、老咸菜、白菜汤,偶尔一次混合面馒头都是改善生活了!可他们没有人叫苦,照样天南海北地出乘!用父亲的话说:天上下刀子,火车轮子也不能停!记忆里,父亲就没有歇过病假。
记得小时候,常有司炉找到父亲,请求父亲的包车组要他烧火,因为父亲心地善良,总是让副司机瞭望,自己抽空替司炉烧会儿火,让司炉喘口气,主要是给司炉打个样,怎么填煤火才旺还省煤!他们的节煤奖总是最多!
父亲一辈子吃苦耐劳,可他却是一个幽默乐观的人,他在哪里,哪里就充满了笑声。小时候,我记得他常常讲吃西瓜的故事。一次,父亲三伏天运输大西瓜,天太热,在停车上水、加油的时候,就听到“砰砰”的响声,押车的货主说:“师傅们帮帮忙,把晒爆炸的西瓜拿下来吃了吧,不然淌水就都泡烂了!”那个时候西瓜可是稀罕物,于是,从来不舍得买西瓜的父亲和伙伴们,饱饱地吃了一顿大西瓜!那个甜啊!父亲讲的时候,我都流下了口水,傻傻地说:“我要在就好了!”
父亲开了一辈子火车,他病退后,我们发现,无论天怎么热,他左半边脸和胳膊都不出汗,他说:“这是职业病,那是常年开蒸汽机辛勤瞭望留下的后遗症!”加上“文化大革命”期间的心理摧残,老人家不到60岁就去世了!我懂父亲的心,他去世的时候,我找出他一套没舍得穿的新铁路制服亲手给他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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