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杜甫的名句,它明白易晓地将贵族的奢侈浪费和人民的饥寒交迫作了强烈对比,曾激起古往今来无数人的共鸣,因此千古流传,深入人心。
然而,不断有人对此诗句的含意提出别解,认为“朱门酒肉臭”的“臭”其实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酒肉因腐烂而发臭”的意思,而恰恰是指酒肉的“香味”。其理由是,上古的“臭”字并不作形容词,而是作名词和动词。名词“臭”意为“气味”,无论是香气还是臭气,好闻的还是难闻的,都叫“臭”。如《周易·系词上》:“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这里的“臭”无疑指的是香气。又如《左传·僖公四年》:“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薰是香草,莸是臭草,这里的“臭”自然包括了香气和臭气(作动词的“臭”意思是用鼻子闻气味,这个意义后来写作“嗅”)。既然“臭”字的意思当气味讲,那么,酒肉的直接气味自然应是香的,如明人叶敬平就有“未进君家门,先闻酒肉臭”的诗句。更重要的是,酒是愈陈愈香不会发臭的,而既然是在“路有冻死骨”的寒冬腊月,即使是肉也不会发臭。
此说一出,就引起许多人的反击,认为这是在误会杜诗,曲解名句。如汪少华就提出三条理由:
一、杜甫诗句的语意是有所本的。自古以来,将统治者的奢靡与劳动者的困苦作强烈对比的诗文不在少数,如《孟子·梁惠王上》:“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史记·平原君列传》有“邯郸之民,炊骨易子而食……而君之后宫以百数,婢妾被绮縠,余粱肉,而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厌”。就是杜甫自己,也有不少地方用了这种贫富对比,如《岁晏行》的“高马达官厌酒肉,此辈杼轴茅茨空”,《驱竖子摘苍耳》的“富家厨肉臭,战地骸骨白”等。当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两句是点化得最成功的,就如清人赵翼在《瓯北诗话》中所说的:“此皆古人久已说过,而一入少陵手,便觉惊心动魄,似从古未经人道者。”可见,杜甫的这两句诗与前人的“君厨肉臭而不可食,樽酒败而不可饮”等句在遣词用意上是一致的,它的思想意义是十分深刻的,其中蕴含的激愤之情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将“臭”字的字义释为“香”,那么,那种“荣枯咫尺异”的尖锐对照也就淡化了,这不是曲解了杜甫的深刻吗?
二、从杜诗的用词规律看,凡用到“臭”字的均不作“香”解,如“妖孽关东臭,兵戈陇右疮”等。而在说到香气时又概不用“臭”字,如泉香、稻香、梅香等。提到酒香时更不用“臭”字,如《谢严中丞送青城山道士乳酒一瓶》的“山瓶乳酒下青云,气味浓香幸见分”,《寄邛州崔录事》的“浩荡风尘际,谁知酒熟香”,《夏夜李尚书筵送宇文石首赴县联句》的“酒香倾坐侧”等。可见,“香”“臭”之用的区别在杜诗中是毫不含糊的,否则,上述诸句中的“酒香”为什么无一用作“酒臭”?即便其他人诗句中的“花臭”“酒肉臭”,根据上下文意可以解作“香”,但也不能证明杜诗的“臭”也作香解,因为杜诗的用词规律是我们无法忽视的。(www.daowen.com)
三、以杜甫那个时代的各项条件论,酒未必愈陈愈香,冬天的肉也未必一定不臭。烈性酒出现较晚,一般认为最早不过南宋,古书中不时可见酒变酸的记载,这是因为古代的酒中杂质多,糖分多,放久了就会变酸。而肉食如不是当月时鲜,不能保鲜储藏,是更有可能腐败发臭。因此,多而郁积,久且经年,酒肉都有可能臭败不可食。而这酒肉的“多而郁积”,不正是杜甫要揭示的、与“路有冻死骨”形成强烈对照的贵族的生活情状吗?
此外,从文字发展史看,大约在汉代以后,“臭”字逐渐由名词变为形容词,专指气味难闻。如刘向《说苑·尊贤》:“厨中有臭肉。”《水经注·沔水注》:“白起攻楚,引西山长谷水即灌城……死于城东者数十万,城东皆臭,因名其陂为臭池。”可见,在杜甫所在的唐代,“臭”字的形容词用法应是十分普遍的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千古名句,究竟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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