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公元前)4 世纪最后几年中秦国在河西和汉中所取得的双重胜利是将会产生深远影响的大事件。它实际上将通往中原各处,不论是向东还是向南的钥匙都交给了秦国;那些围绕着秦国的高大山脉在此之前曾是它发展的障碍,因为出到山外就会落入敌人的领地,现在这些山脉却变成了秦国的林荫大道,保护它免受外界的所有进攻;而秦国的军队,这些山脉关卡的主人,只需沿黄河或汉水而下便可随心所欲地威胁与他们为邻的伯爵们。这种情形使得三个大国楚、齐、秦的对立有着特别之处:楚国和齐国实力大致相近(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在它们长期的争斗中双方都试图招揽北方和中部的小诸侯国成为自己的拥戴者并作为盟主与这些小诸侯国结盟;而秦国在远在西部的领地的庇护下缓慢地沿着黄河进军(中原),占领和吞并沿途的城池和郡县,像一只触角从西到东延伸在被它征服的狭长地带,采用的是中国政治家所称的“横”向扩张政策。当齐国和楚国一度停止纷争联合抗秦时,这两个国家连同它们的追随者所组成的从北向南的联盟则为“纵”向联盟651。不过这样的合纵(抗秦)的局面比较罕见,秦国不断取得胜利的历史407-408 要多于它的对手们的间歇性的抗争,这也是秦国能在历史上的这个时期实现统一的原因。
秦惠文王对楚国所取得的胜利使他成为中国的主宰,不过他却没剩什么时间来享受这个成果,在不久后的公元前311 年就去世了。秦惠文王的儿子秦武王继位,一共在位三年,他在比赛试图举起一个很重的三足鼎时身亡(公元前307 年)。秦武王没有子嗣,他的意外死亡原本可能引发严重的危机。最直接的继承人是死去的武王的一个弟弟,由于这位继承者的母亲及她的弟弟穰侯魏冉的操控,危机得以避免;他们夺取了政权,将反对他们的人纷纷处死;随后他们派人前去寻找当时在燕国做质子的年轻的太子;没过多久,秦武王的母亲即太后所策动的阴谋被挫败,年老的太后以及叛乱的公子们都被处死(公元前305 年)。秦国的秩序只受到很轻微的影响408-409 便很快又恢复了,但这短暂的危机足以给魏国和韩国带来希望,它们又一次地放弃对秦国效忠,在秦武王死后转向齐国一边。为了阻止楚王加入(与齐国的)联盟,(秦国与楚国)在黄棘订立和约,将上庸(湖北)之地归还楚国,双方结成联盟;楚国的太子被送到秦国的都城咸阳做质子,秦国的一个公主嫁给了楚怀王。秦国相樗里疾是秦惠文王(公元前337 年—公元前311 年)的弟弟,他在公元前309 年开始担任此职直至他公元前300 年去世;樗里疾在位期间致力于加固秦国已经取得的胜利,避免将已经很疲乏的国家带进新的战争中。公元前302 年,他成功地重修与魏国和韩国的关系:三方在临晋签订和约,(秦国)将之前掠夺来的几个城池归还,以此为条件达成了联盟。与齐国的谈判也开始了,最终以互换人质达成和约而结束—秦昭襄王尚无孩子,便派自己的弟弟芾[1]去齐国做质子,同时齐宣王送他哥哥前国相田婴的儿子、齐宣王的侄子田文到秦国,田文在秦国得到大臣的称号。
至此,一系列的和约确定了各国的局势,经过一个世纪不间断的战争,此时的中原世界似乎由三个大国齐、楚、秦来分享,它们各自的势力范围内包括了一些重要性没有那么强的诸侯国。在东北部,齐王将他南部边界的诸侯如鲁侯、莒侯、邹侯等都降为自己的封臣;但由于他在公元前314 年对燕国出兵使他彻底失去了北方的燕国,而燕昭王成为齐王最强劲的敌人。在南部,吴国和越国的灭亡为楚王消除了来自东边的所有忧虑,(公元前)4 世纪初,楚王一度成功地将黄河南岸的所有国家置于自己的影响之下,这些国家因晋国的分裂而失去防御;但楚王失去了他们旧时的盟友郑国,因郑国被韩哀侯攻克(公元前375 年);不过这个损失由楚宋联盟得到弥补,宋国畏惧韩国409-411,又在一次不走运的战争中失去了淮河流域的部分土地,于是投入了楚王的怀抱,楚王将宋国公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同样被楚王保护的还有周王。而秦国令魏王和韩侯接受了自己的保护,并与齐国的敌人燕国结成紧密的联盟。只有赵国由于它的地理位置仍然保持着独立。诸侯之间的关系由某种礼仪维系着,能照顾到最弱者的强烈的自尊心并保持着表面上的(平等)。诸侯间有着各种不同级别的关系:最灵活的是通过联姻和互换质子得来的约定,如公元前331 年齐国和燕国的关系,又或者公元前301 年秦国和齐国间的关系,这种约定原则上将达成约定的各方置于平等的起点,而他们各自的实力则决定了他们在和约关系中真正的位置;但有时保护国为了确保其主导地位,会强行要求自己的大臣前去被保护国做国相,由此以某种常驻居民的身份成为真正的保护者:魏国和韩国便经历过这样的情形,秦国派张仪到前者居住(公元前322 年—公元前317 年),樗里疾则前往韩国(公元前308 年—公元前306 年)。由此可见,在(公元前)4 世纪的最后几年,三个大国对自己的主导地位均表示满意,它们希望与邻国通过和约和联盟的关系长久地建立各自的霸权,而非进行新的战争。
不过下述这些事件的发生没有留给他们时间来完成原本能产生出某种平衡的外交联合,而是将他们推入了战争政治。公元前302 年,在秦国做质子的楚国太子与一个朝臣发生争执并将他杀死,太子随后出逃。秦国立刻准备伐楚,并要求它的新盟友齐、韩、魏协助。楚怀王在每一场战役中都被打败并失去两员大将,于是他在已经受损的联盟中寻求救助;他将太子送去临淄,提议让太子留在那里做质子以换取和平(公元前300 年)。秦昭襄王以计谋报复(楚怀王):他约楚怀王在武关会面商讨和解之事,但在会面过程中将楚怀王掳走作为俘虏(公元前297 年)。不过结果并非预想的那样:楚怀王拒绝割让411-412 巫郡及江南(今宜昌上游)的领土以换取自由;楚国的贵族将此时在齐国做质子的太子扶上王位,更加激烈的战争重又开始了。这场战争是灾难性的,当新王楚顷襄王在公元前292 年不得不企求和解时,他已几乎失去了整个汉水河谷。楚国没能从这一系列的失败中重振起来,在(之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都无缘中原政治。
此时孟尝君田文感觉到自己在秦国朝堂受到质疑,来了几个月后便逃回了自己的祖国,成为刚刚继承父亲齐宣王王位的齐湣王的国相,他中断了与秦国仅达成一年的联盟(公元前299年);随后他趁着秦国忙于在南部与楚国开战之际将北方和中部的诸侯国吸引到他的阵营,由此在公元前296 年组成了一个以齐国为首的联盟,盟友包括魏国、韩国、赵国、中山国及宋国,也就是此时除了秦国和楚国之外所有中原的诸侯国。伐秦的时机似乎选得非常之好,因为与楚国的战争牵制住了秦国所有的力量。田文(率军)直到函谷关并取得了漂亮的胜利,但他却没能强行突破关口,战事拖延了下去且不分胜负;秦昭襄王只需归还部分土地给魏国和韩国就重新获得了和平:他将山西西南角的河北还给前者,将黄河南岸与洛水交汇处的河外(河南)归还后者。虽然归还土地的事件并不是很严重,但足以令秦国国相楼缓失宠,楼缓因来自外国而受到质疑(他是赵国人,来秦国之前曾长期在赵国任职),楼缓只得离开;在(秦王)母后的影响下,权力重新回到了秦王的舅舅魏冉手上,魏冉在之后的三十年间以大量的精力推行秦国的对外政策。
当魏冉接手秦国政权时,楚国不断的失利给了他较多的自由—他得以召回一支军队并将其交给他的忠臣之一白起;白起是秦国最优秀的将军之一,此时位居“左更”,秦国官位中的第十二级。白起一来就在伊阙大胜韩魏(公元前293 年);之后的公元前289 年他夺取了魏国大小六十一城;此前一年他还迫使(魏国)割让河东的领地,即山西西南部汾水和黄河交汇处的三角地带。秦国的扩张遭遇到旧时晋国居民的顽强反抗,几个世纪的战争令这些居民仇视秦人;河东三角地带就曾经失而复得很多次:蒲坂[2](今蒲州)在公元前303 年被(秦国)夺走,公元前296年被归还,之后在公元前292年重新被攻克,在公元前290年被(秦国)彻底吞并。秦国一旦占据这个地区便有了一个向黄河以北扩张的牢固支撑点,而扩张也非常迅速:黄河岸边的原及河甬[3](靠近济源,在河南怀庆府界内)在公元前289 年被攻陷,使得秦国在黄河狭长河谷的出口处拥有了通向东部大平原的通路。在黄河南岸,通向平原的出口几年前已被(秦国)占据,这一侧的行进速度更快,韩国的抵抗受到权力丧尽的周王的阻碍,因周王在此处还有他们仅存的一点领地:公元前308 年秦军就从韩国手中攻取了宜阳,之后在公元前295 年秦军沿嵩山脚下南侧从魏国夺取了襄城(襄城的名字保留到了今天),即汝水通向平原的出口,从这里秦军可以入侵魏国的都城大梁,近今天的开封府,以及韩国的都城郑。公元前288 年秦王和齐王达成约定,界定各自的势力范围:齐国占据东部的大平原而秦国则在今天山西境内的山区;为了显示他们对当地王侯的领主权,他们以神话传说赋予上古君王的称号,即古老的宗教称谓“帝”自封,秦王成为“西帝”,齐王为“东帝”。面对由此引发的斥责,他们不得不很快放弃了413-414 这种称谓,但并未放弃他们对邻国的野心,并立即将其野心付诸行动。魏冉满足于魏王将其祖先的古都安邑之地(近山西解州)割让(给秦国);齐湣王似乎从双方约定中得到更多好处:他几乎未遇抵抗就夺得了宋国(公元前286 年)。
自从晋国灭亡,宋国652 面对敌人郑国和楚国便失去了防御,自此经历了非常艰难的时刻。(公元前)4 世纪,在郑国被韩国歼灭之后,宋国受到过于强大的邻国威胁,只能将自己的命运与楚国连在一起并成为楚国忠诚的盟友,如同前几个世纪忠于晋国一样;这自然引起齐国的不满,宋国与齐国经常处于战争中。不过在4 世纪末,秦王、楚王和齐王都将精力投入在相互的战争中以掌控中原事务,公元前329 年成为国公的宋康公利用他们无暇顾及之际向各方面扩张:他吞并了鲁国南边的小国滕国,从楚国手上攻占了江苏北部直至大海的地区,从魏国和齐国夺取了黄河以东几块小片领土,从韩国夺回了淮水流域曾经失去的土地;如此扩张之后,宋国成功成为东部大平原南侧414-416 一个占地非常广阔的国家,宋康公称王(公元前318 年)。不幸的是,这些出兵征战令宋国民众甚是疲惫,胜利后的庆典以及宋王着手进行的工程将民众的能量消耗殆尽;当齐国、魏国和楚国为了夺回之前被宋国掠去的领土而攻打宋国时,它们的军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宋王逃走,不久后死在魏国。宋国被三国瓜分,最大的一部分由齐国斩获(公元前286 年)。曾经在周朝之前统治中国的古代殷朝统治者的最后一片领地就这样消失了。
齐国攻克宋国,在东部建立起它的强权:鲁国、邹国以及泗水沿岸十二个小诸侯国都臣服于齐国;楚国也没有对齐国夺取淮水以北的土地表示异议。人们一度以为中原东部大平原将形成一个强大的王国;但胜利只是昙花一现。齐湣王此时年事已高,这些快速得来的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觉得自己马上将登上周朝的王位,成为整个中国的主人。齐湣王攻打三晋(公元前286年),由此打破了之前与秦国达成的约定,而秦国对(齐国)这些来势迅猛的胜利也感到忧虑,立刻派兵回应三晋的求助,夺取了齐国数个城池(公元前285 年)。与此同时,三晋还找到一个更为靠近的盟友—燕国,燕昭王急切地想要报复(齐国)在公元前314 年的背信弃义之举。燕王立刻集结所有的军队并将指挥权交给他最出色的将军乐毅;乐毅率军越过黄河,进攻齐国北部边境,在济水西侧取得了重大的胜利,燕军一直攻到灵丘并攻陷此地(公元前285 年)。齐国所有的邻国都联合起来对付它,军队攻入齐国各处:当燕军继续在北部行进时,赵、魏、韩的军队在西部展开战役,秦国的一支军队入侵(齐国的)西南,楚军则潜入位于淮水盆地的南部。齐湣王失控,恐惧笼罩着都城:他不分青红皂白将批评他的人斩首,同时将他的国相处死,可能他认为灾难是国相造成的。齐湣王的一个宠臣416-417触子[4]被任命为(齐国)最后一支军队的统帅,但触子不懂得如何阻止济水以西敌军的联合作战,只能被迫接受不平等的战役,全军溃败而逃,他本人也带着唯一一架战车逃离。除了燕国,其他盟友都满足于这次胜利,决定就此而止;燕国国君见无法说服其他国家便命令将军乐毅独自继续战斗。不过盟军间的商讨给了齐国喘息之机:齐国将军达子成功地将逃兵召集起来重组了一支军队,并带领这支军队阻止了只能靠一己之力出战的燕军;不过齐王从联盟中断进攻后就觉得危险已经过去,并未好好鼓励达子,还拒绝给予他任何奖赏,达子于是停止了抵抗,他的士兵是唯一能保护都城的人,但士兵们也都四散离去了;乐毅未遇任何障碍就进入了临淄,临淄城遭到劫掠,寺庙和宫殿被烧毁。齐国的财宝装满一辆辆战车被运往燕国,齐国就这样被攻陷了。得以及时逃离的齐湣王躲到了卫国,卫君很好地接待了他,不过齐湣王因狂妄自大很快被赶走了;他于是想前往鲁国和邹国,这两个国家在两年前成为他的封臣,但鲁侯和邹侯都拒绝接纳他(公元前284 年);齐湣王最后在莒住下,这里连同即墨和聊是齐湣王唯一没有被攻陷的城池。在这里齐湣王没有费太多气力就成功使楚王脱离了联盟,楚王(大概是)对于齐国突如其来的灭亡感到惊恐。不过所有事似乎都与不幸的齐湣王作对:楚国派来救援的将军淖[5]齿更愿意与乐毅同道,他刚到莒就杀害了齐湣王,并因此获得了临淄的部分战利品(公元前284 年)。(齐)太子不得不扮成家仆在莒的一户人家躲避了一段时间;直到淖齿离开后他才敢再露面,随后称王,不过他的王国已不复存在。乐毅以燕国的利益来组织被他攻克的齐国,将其分成郡县并派兵驻守;为使新政为民众所接受,他减少税赋,并承诺尊重当地的法典和习俗。乐毅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治理了(原)齐国六年;不过这主要是乐毅个人的功劳,他刚一失宠,为齐湣王之子齐襄王守卫即墨的齐国将领田单就发动政变417-418,夺回了国都并赶走了燕军(公元前279 年)。几日之内齐国就恢复了旧时的疆界,齐襄王回到了他的都城653。不过齐国从此都很薄弱,无法再重新扮演帝国第一的角色;不仅是齐襄王,还有他的妻子君王后都非常清楚这一点,他们与秦国结盟,联盟在他们的儿子齐王建时仍然继续,除了几次短暂的插曲,联盟直至齐国终结都没有中断。
秦国在这次战争中的获益远多过燕国,秦国才是真正的胜利者;联盟的国家都很快意识到他们协助出兵伐齐实际上是以自己的军队来对付自己。楚国是首当其冲因此受损的国家。楚顷襄王借取胜齐国之机重夺淮水北部领土,连旧时的宋国也一并收入囊中(公元前283 年);楚王还令曾是齐国封臣的鲁文公对其称 臣,鲁文公的继任者鲁顷公也依附于楚,楚王在公元前249 年从鲁顷公手中夺取并吞并鲁国;楚王也强迫韩王与其结盟(公元前281 年)并准备占领周王的领地;总之楚王成为黄河以南整个中原地区的主人。魏冉在或多或少出于自愿的隐退了一年后,此时重又出任秦国国相一职,他担心留下(太多)时间给楚王收拾战果,决意主动出击进攻楚国:公元前280 年掌管蜀地的司马错沿长江出兵,夺取了巫郡及江南;第二年,不久前刚刚升任要职大良造的白起沿汉水而下一直攻入楚都郢城并在公元前278 年将郢城攻陷,此时楚顷襄王带着他的军队残部退避到淮水盆地的陈地,楚王在那里一直住到离世(公元前263 年)。楚王的迁都使得他们在一段时间内避开了418-420 敌人的侵袭,但他们因此将自己转移到北方,在失去了汉水河谷的主权后又放弃了对长江谷地的控制权;为了换取和平,楚国不得不出让郢城周边所有的领土,那里很快成为(秦国的)“南郡”,以及上游的土地,即“黔中郡”(公元前277 年)。公元前276 年楚国尝试夺回失去的领土但没有成功,之后的再一次尝试算是成功了一半:长江南部洞庭湖附近的省份重新被楚国占有,但国都仍然在秦国手中。楚王送其子公子完到咸阳做质子(公元前272 年),秦楚终于达成和解;和平一直持续到楚顷襄王去世(公元前263 年)。楚顷襄王的继任者楚考烈王(公元前262 年—公元前238 年)在秦国做了十年质子,他任命在他做质子期间一直陪伴侍奉他的黄歇为大统帅,并分封了淮水边一块可观的封地连同春申君的封号给黄歇;楚考烈王和黄歇两人都清楚他们这个令人敬畏的邻国的真实实力,于是尽量维护与秦国的和平状态:黄歇放弃了长江与汉水交汇处的领土以换取和平,这原是周朝的土地(即今天的沔[6]阳,在汉阳以西),是周王室祖先的最后一块领地(公元前262 年)。
与楚国的战争一度使秦国减少了其在北方的活动,现在齐楚这两个仅存的相对强大可以对抗秦国的国家都不再与秦国交战,魏冉可以对北方地区进行更为猛烈的进攻了。邻国中最受威胁的魏国自觉无能力防御,认为只有真正承认秦国的领主地位才能拯救自己,而这种承认是以常见的联盟形式实现的(公元前283 年)。不过这种联盟只有在秦国觉得有利可图时才能持续,公元前276 年,秦国刚刚与楚国和解,魏冉就中断了与魏国的盟约以便利用魏昭王死后魏安釐[7]王即位的这段服丧期重新开始了对黄河北岸的进攻。(秦国)用了十年时间获取了夹在沁水与黄河之间的四边形领土,北边与东边以沁水为界,南边则以黄河为界;公元前275 年魏冉亲自带领秦军直至魏国都城大梁城下,大梁多亏韩国派来的援兵相救420-421 而未被攻破,但(魏国)被迫割让温地;三晋联合(抗秦)但也未能取胜—他们的军队在华阳被白起全面击败,损失十五万人(公元前274 年)。赵韩联军在阏与城取得的胜利(公元前269 年)一刻也没能阻止秦军的步伐:公元前268 年秦军夺取怀城(即今武陟),不久后又夺取附近的邢丘(公元前266 年),到达沁水以及韩国边界;又过了没多久秦军越过沁水从韩国手中夺取了垣雍城(即今原武)(公元前259 年)。
魏冉谨慎及坚韧的政策取得了成效;虽然公元前265 年太后之死迫使魏冉离职,但任何人都已经无法阻挡秦国。就算齐国加入三晋联盟也无法阻止事件的进程:公元前263 年白起率军从韩国手中夺得南阳以及穿越太行山脉的狭长的太行道,太行道连接黄河平原和赤狄旧地上党(山西东南),这次胜利意义重大,因为从此以后韩国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在太行以北,另一部分在黄河以南,已无实力可言。韩王进行了一年的战争试图夺回太行道但未能成功,反而又失去了他在黄河左岸的领土,至此韩王已完全无力拯救上党,仅凭一己之力的上党郡守将此地赠予赵国,被后者接受(公元前262 年)。(赵国)如此介入如狼的秦国以及被它视为已经到手的猎物之中是非常危险的。赵国几乎立刻就遭到入侵:赵国将军赵括在长平峡谷(潞安府西南)被白起包围,因无法突破敌人的防线,赵括忍受着饥荒奋力抵抗,等待着赵孝成王[8]紧急招募的救兵前来;但征兵因粮草短缺而拖延了,虽然齐王的大臣比他更有远见,(建议齐王帮助赵国),但齐王还是固执地拒绝提供粮草;赵括在四十六天后在两军交锋时被杀,失去首领的赵军终因粮草匮乏而投降,他们得到(秦国)的承诺可以保全性命。然而白起并未遵守诺言,将赵军斩尽杀绝—据说421-422 斩下的首级超过四十万个。随后白起前去围攻赵都邯郸,并调遣两支军队,一支从东北,一支从中部,进攻上党(公元前259 年)。赵王提出割让此郡六个城池以换取和平,但就在达成和解之前,赵王成功说服齐王与其结盟,于是终止了(和秦国)的谈判。战争重又开始,八月秦军围攻赵国都城邯郸。邯郸城非常牢固,可长时间抵御外敌:上一个世纪魏国军队就曾围攻邯郸达两年之久。这一次的围攻也非易事,此时的白起因前一年的宫廷阴谋而失宠,他认为攻城之举不妥因而坚决拒绝再次担任统帅,最终自尽身亡(公元前258 年)。秦军眼见自己的投入被无限期地延长。赵(孝)成王的叔父平原君是赵国国相,他娶了魏安釐王的姐姐为妻,此时平原君向魏王求援。魏安釐王既担心如果帮了赵国会被秦国报复,又害怕如果自己不作为到时赵国彻底胜利了(会对自己不利),于是他派将军晋鄙带领一支军队到边境观察事态的发展;魏王的弟弟信陵君魏无忌比魏王精明,他此时已经明白如果赵国灭亡会给自己的国家带来怎样的灾难,于是采取了大胆的举动:信陵君武装好自己的门客,组成了一支一百辆战车的军队,他率军来到晋鄙的营地,将魏将军晋鄙杀死,掌握了指挥权,向秦军开战;秦军被这意料之外的进攻击溃。
赵国得救了,但魏国却为这次胜利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尽管信陵君为了明确表明他的出兵之举并未得到哥哥魏王的许可,选择在胜利后留在了赵国,但秦国此时已将所有的精力都转向了信陵君的祖国—魏国。此前秦国沿黄河征战的政策用尽了它的资源,使得它无暇进攻魏国西部汾水下游的城池,这里非常靠近秦国旧时的边境;此时秦国便集中力量进攻此地,没有费太大周折就取得了胜利(公元前255 年)。与此同时,赵国在防御它东北边的邻国、秦国的盟友燕国;燕国也曾参与了围攻422-424 邯郸的战役,并在此后为了自身利益继续(与赵国)作战。公元前251 年,双方开始谈判,燕国丞相栗腹和将军乐间(战胜齐国的乐毅的儿子)前去赵国进行谈判,他们回国后一致认为赵国历经太多磨难已无力抵抗,两人极力推动继续与赵国开战:他们组织了一次双重出征,却以燕军的大败告终,燕国将军被俘;指挥赵国胜利的将军廉颇(率军)直至燕都城下;燕王喜求和(公元前250 年)。不过这只是短暂休战,依靠秦国的支持,燕王喜几乎没过多久就又再开战。公元前248 年,赵国求助魏国共同抗燕,与此同时秦国借机出兵讨伐赵魏两国,秦军的一支到达汾水河谷并直入太原盆地,夺取三十七个城池(公元前248 年),同时间另一支秦军在黄河北岸攻打魏国,但被魏王的弟弟信陵君阻拦;在国家有难之时信陵君从他的流放之地被急速召回并成为(魏国)军队的统领(公元前247 年)。(各方)达成了和约,但这不稳固的和平并没有持续太久。
秦国在公元前249 年铲除了周王朝仅存的残余,但此事在上述众多的事件中未被引起注意。从公元前367 年起周王已经既无土地也无权力了,周显王和周慎靓[9]王为东周公掌控,之后的周赧[10]王则在西周武公的控制下。(西周)武公因其不走运的尝试而自取灭亡:因惊恐于秦国的贪婪,武公觉得为自己找一个保护者是精明之选,于是求助于魏、韩、赵三国。然而他本人也被三国遭受的灾难所吞没;公元前256 年,秦军占领了西周武公的领地,周赧王和武公被流放[11],两人不久后死于流放地;周朝从此不复存在。西周武公的表兄没有参与武公(联合三国)的计划,此后的几年他仍保留着他的领地巩,不过他没有称王,只称“东周君”;东周君在公元前249 年被废黜。
其他各国的灭亡也都为期不远了。公元前230 年,秦国不费气力完成了始于一年前的对韩国的进攻。公元前229 年轮到赵国被攻打:赵国的抵抗424-425 非常激烈,(秦军)两支军队从西部和南部入侵赵国,第三支队伍进攻都城;负责在东阳地区坚持战斗的赵王被俘;经过一年的围攻,邯郸沦陷(公元前228 年)。秦王执意要举行隆重的入城仪式以报复赵国长期的抵抗,秦王还下令杀死了部分民众。公元前226 年,战胜赵国的秦将王翦击溃燕国,燕都蓟被秦国夺取;在此不久前曾尝试刺杀秦王的燕太子被斩首;他的父亲,燕王喜被迫出逃到满洲,到了他领地最东端的辽东。公元前225 年王翦的儿子王贲夺取了魏国都城大梁,吞并了魏国。年迈的王翦在战胜燕国之后本已退休,公元前223 年重又被任命为统帅伐楚,他经过两年的战役消灭了楚国,楚王负刍被俘—负刍在五年前的公元前228 年杀死哥哥楚哀王而登上王位。公元前222 年,燕国最后的残余辽东被王贲攻克,同时间他的父亲将胜利推向南方,南下长江谷地降服了越国之君。最终在公元前221 年王贲被派伐齐,齐王建未经战斗就带领全军投降。整个中国都统一在秦王之下。
同一年,秦王为了彰显新秩序,为自己选了一个新的称谓,自称为“皇帝”,这个称谓作为中国君主的称呼一直沿用到1912 年的革命时期,我们将这个称谓翻译为“Empereur”。古老的中国彻底地消失了,在它的废墟上一个新的世界开始建立 起来。(www.daowen.com)
651 据说是某个出身于周朝都城附近的叫苏秦的人最早提出齐楚应该和解并联合它们周围北部、中部和东部的所有诸侯国,组成联盟联合抗秦。听说在有了这个想法之后,苏秦首先尝试说服他的领主周显王,随后又找到秦惠文王,但都不成功;他在赵侯那里较为成功,赵侯派他去分头游说每一个王侯;苏秦以他的口才说服了这些王侯,六国联盟成立,包括赵、韩、魏、齐、燕、楚,共同抗秦,苏秦成为联盟的首领,六国同时任命他为国相;他只需忠告秦伯就使得后者在十五年的时间里不敢侵犯周边的国家。不过苏秦的杰作因背叛而终结;他个人的对手张仪此时成为秦国的国相,张仪劝说联盟中的两员齐国和韩国进攻第三国赵国,即苏秦居住的国家;赵王恼怒,苏秦不得不逃亡燕国,联盟因失去首领而解散。这个被中国作家精心收录的故事只不过是一个历史小说,作于公元前3 世纪中前后,是一个在秦国失宠的作家对其政治理念的诠释。这部小说充斥着年代错误且没有任何历史基础。参见马伯乐《苏秦的小说》(Le Roman de Sou Ts’in),刊于《亚洲研究》(Etudes asiatiques)法国远东学院成立25 周年特刊,XX,127-141。这部作品汉代时仍存在,但现在已经失传;司马迁保留了这部小说的一些节选,见《史记》,卷69;《战国策》的不同章节中也有大量的片段。马丁(Martin)的《古代中国外交》(Diplomacy in ancient China),刊于《北京东方学会杂志》(Journal of the Peking Or.Soc.)II(1889 年),241-262 中有对这部小说的很好的总结;另见彭安多的《秦国史》,131-136。
652 有关宋国在(公元前)5 世纪及4 世纪的历史,见《战国策》,卷10(《宋策》),这里包含了几乎所有人们所知的宋国历史;《史记》,卷38,沙畹,卷V,239-247 中针对这个时期只有一个宋国公的世系年表。所有关于宋康王的传说都是史上暴君如殷朝的武乙和纣等的传说的再现。这些(古代)传说是相互影响的,至少其中的一个有关帝王向天射箭的传说似乎源自伊朗,因此它传入中国的时间不会早于周朝末期。参见达马斯特(Darmesteter)的《宁录之箭—在波斯与中国》(La flèche de Nemrod, en Perse et en Chine),刊于《亚洲杂志》,VIII,v(1885 年),220-228,书中特别强调了东方及远东传说的同一性,不过由于作者过分相信中国古代历史的真实性而做出错误的推论,提出了一个相反的传播方向(从中国传向伊朗),就此孔好古在他的文章中已说明这是不可信的,见孔好古(Conrady)《公元前4 世纪印度对中国的影响》(Indischer Einfluss in China im 4.Jahrh.v.Chr.),刊于Zeitschr.der deutsch.morgenl.Gesellschaft,LX(1906 年), 349。
【注释】
[1]芾,音feì,马伯乐原文写为“K’ouei”。—译注
[2]马伯乐原文中将此地写为“P’ou-fan”,疑将“坂”当作“fan”音。—译注
[3]因未能找到相对应的地名,根据原文的“Ho-yong”音译为“河甬”。—译注
[4]马伯乐原文为“Hiang-tseu”,疑有误。—译注
[5]淖,音nào。
[6]沔,音miǎn。
[7]釐,音xǐ。
[8]此时赵国国君为赵孝成王,马伯乐在原文中作“roi Siang”(即襄王),疑有误。—译注
[9]靓,此处音jìng。
[10]赧,音nǎn。
[11]马伯乐原文中写到两人被流放到一个叫“Tan-hou”的村庄,但翻译中并未查找到相对应的中文。—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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