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先魏老亲翁六秩有三寿序

刘伯

德必有慧也而后居德，善；术必有智也而后择术，醇。德无慧则愚，术无智则拙，世安赖是块然者为哉？窃尝持此义，以盱衡当见。夫大策大疑，猝然临之，几莫测其所由来，而一二有为者出焉，纵横驰骋，若驾轻就熟，而王良造父为之驱驰也，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于是天下大事，一二人任之而有余。若夫一乡一家之中，建一功立一名，亦有不可等量之才，成不可一世之业。斯二者，显晦不同，翰济则一也。

绪先魏亲翁者，吾乡望族也。先世岁有贡士，亦多武宦。云谷公者，翁之曾祖，学品为一邑最。雍正乙卯选拔考授丞职，肄业国子监。三年期满，不仕而归。乃祖邵录公中乾隆乙卯科武举，魁梧奇伟，英姿飒爽。少贫，尝负米百里外而养亲也，而勇可知矣。登科后，不干仕进，轻裘缓带，雅有羊叔子之风。享寿九十有余，德容硕望，翕然动人。邑中行乡饮酒之礼，延为上宾，宜哉！蔚廷太亲翁，胶庠畸士也，谊敦手足，口分资产，尽情推让无吝色，而资生有策，渐次丰盈。遇事勇而有谋，乾隆甲辰之役，郊垒累累，众推为乡总，应管若干家，直马若干匹。出乡购马，值群寇成谋，为贼外应。太翁觉而逸之，寇交刃逐之，乃以计免。驰归报官，官发兵制之。及石峰之围，为承办资粮。挽运甫至，值兵溃，贼势猖獗，乃舍其骑马啖贼，脱身得归，并全其所运物，无一遗者。其生平作为，大率类此。亲翁之生也，未冠而孤，倜傥有祖父风，而操守过之。当时饵进者以百数，不一堕其术，立意进取。入邑牟，屡试省闱，入选两次，以数奇不售。而世业崇隆，蒸蒸有云上之势。逮事王父，先意承志，大率皆恢宏门第之为。以故堂上怡然，尝顾谓人曰：“有孙如此，吾宗其兴矣乎？宾客至其堂者，复翘然起公望公才之慕。厥后光大门庭，鸿张基址，虽为祖功所必发之奇，而实先业所未成之绪。中年双荆枯其一，为移枝以续之，姒娣和谐，钟郝济美，子妇秩然而就埋，妻孥雍然而太和。经数十年蹊勃猜嫌之胥泯，一门具大同之象，则所以观刑于一身者，岂其征哉？且夫论惇庸者，才不先乎德；言经纬者，德不掩乎才。以翁磊落英多，才堪肆应，勇于有为，固已！所难者，几务当纷乘之初，剖决如流，居然胸有成竹。其万难措置之处，往往诙谐谈笑，不移时而釐然就绪。余尝与事，其间每心折其才捷而智圆。因思以翁之才，使得大用于世，摒挡时事，其所建树，非恒情所及料，而从来掀揭宏才，又何尝不崛起于一乡一井间哉！昔伏波将军，铜柱擎天，其规画不出贩牧之外，在用与不用耳。若必歧而视之，未可云相士之得也。甲申岁大旱，翁出粟以贷讥者，生活数百家。后岁熟，众欲尝之以力，乃悉还其功之值，不言所贷。里舍间每有义举，辄任劳轻财为同辈先。族姓姻娅缓急有无，复以时相赒，筹次多人。因材器使，有才能者，兄事友事，礼貌必加。其钝而弱者，宽以蓄之。尝谓同人曰：“此亦人子也，刻胡为者？”有某姓患疯症，众议去之，翁止之。后薪燃，积货之区，火不为燎，论者谓仁厚之德，阴为感动云。以视世之坐拥厚资，高自位置，在人之休戚，漠然无所动于中者，其度量相越为如何欤！(www.daowen.com)

翁举子四：长，震侯，补儒学司训；次霭、次雯、次霱。孙五：长，兴万；次，裕万；次佑万；次荫万；次福万。头角各异，弦训一堂，玉质金章，鱼鱼雅雅，将来颉颃飞鸣，伫见龙章下贲，凤诰迭颁，所以报翁之德者，正未有艾已。翁今年六秩有三矣，七月二十五日为悬弧良辰，喜开宾介之筵，堪羡盛年之健。宇下二三长者进余而请曰：“吾侪宏托东君之福，感东君之义，稠迭有加，沦肌浃髓。今吾侪皤皤，鬓且霜矣，将欲跻堂介寿，无可称其德者，愿为文以抒感激之私，并颂祷之意。”余喜其意之出于至诚，因以见翁之德入人甚深也。因叙其梗概如此。

注：子安曾注，此文系纸屏十二扇，得之于魏绍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