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铭有多种,这里专说墓碑和墓志铭。
墓碑竖立于亡人坟前,形制较小者亦称“墓表”,后来无甚差别。墓碑在当代墓葬习俗中仍是主流,兹不赘述。古时墓园入口处建有“神行之道”,谓之神道。当道竖碑,曰“神道碑”。神道碑较一般碑碣高大,有的建成石坊样式,正碑之上嵌有篆额,颂扬墓主功绩品德。静宁《刘氏家谱·世记》:曰萃公“殁后于本城西川另择癸山丁向茔安葬(距城五华里,茔旁立有石碑,人皆称刘家石碑茔云)”,此即刘曰萃神道碑。《刘氏家谱·艺文拾遗》又云:“三梅先生神道碑(咸丰四年岁次甲寅四月立,碑额曰‘斯文宝筏’)”。(碑文详见《静宁文史大观·第四卷·刘曰萃墓碑》)
静宁神道碑出土较少,刘氏家谱之所载,亦为不可多得的文字史料。
另一通现存神道碑为清武进士“党志振神道碑”。党志振,字鹭洲,威戎人,清光绪十二年(1886)武科进士,人称“党军门”。初为营守备,后随董福祥从征河湟,因功奏保奉旨记名提督,简放总兵,赏戴花翎,并誉为“勇巴图鲁”。宣统二年(1910)解甲归里,1921年春逝世,享年66岁。党氏族内公议,决定不惜钱财银两,打发人员赴京,向清皇室讨得一纸封诰,于党志振一周年纸期前,立碑纪念,以示永远。清室皇族此时仍住在宫内,党家后人恳求坚留宫中,为溥仪讲经授读的太傅陈宝琛,为党志振题写了“神道碑文”(碑文详见《静宁文史大观·第四卷·党志振神道碑》),鸠工刻造,于其一周年冥寿之际,树立墓园前之神道。
20世纪50年代后期,建筑精致的军门府毁于一旦,唯有这块石碑,因能作生产队打土坯的垫石而侥幸得以保存。该碑现被移至威石路北党家苹果园内,供人凭吊。就功用而言,墓碑与墓志铭基本一样,但墓碑高大,竖于地面;墓志铭体积较小,埋于地下。墓志铭有上下两片,总称“一合”。上片用小篆体刻写题目,通称“篆额”;下片记述墓主生平事迹的散文,称“志”,表达赞颂感情的韵文称“铭”。
保存墓志铭文字资料最多的当属“三槐堂”的《静宁王氏家谱》。王氏为静宁显族,自立谱始祖——明初王克明,到谱终的清乾隆初叶的十代人中,俊彦辈出,计有知县、代知县事五人,进士一人,镇总兵一人。这些人殁后,大多留有墓志铭。如嘉靖静宁知州李必敷撰写的《处士府君墓志铭》;山东东昌府同知、郡人马相撰写的《介休府君墓志铭》;河南洧川知县、郡人毛淮撰写的《荥泽府君墓志铭》;四川广安州判、郡人江岳撰写的《新平县主墓志铭》;清乾隆知州王札撰写的《参政府君墓志铭》五通。光绪时期,王家又连出王源瀚、王曜南两位进士,其墓茔都在西岩寺山下,但都没有志铭之类。王源瀚主张薄葬,他在《临终口占》诗中明言:志铭文称诚何必,哭泣声哀亦枉然——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静宁出土的墓志铭,著名的有《明四川乐至知县马公配孺人方氏合葬墓志铭》《皇清诰授奉直大夫湖南道州知州芗林叶君暨淑配沙宜人墓志铭》和民国《李公早勤墓志铭》。(www.daowen.com)
“马公”名应龙,字东溟,嘉靖朝任四川乐至知县,以养亲告归,殁后葬州城西岭之阳。1997年5月,县城北二环道路开拓施工时,马氏墓葬被推开,棺木漆黑发亮,完好无损。马氏族裔找人看守,但所托非人,是夜现场被毁,墓内文物劫掠一空,墓主骨骸填之沟壑!仅剩马应龙墓志及篆盖。该墓志上盖碎成数片,所幸下片基本完整,存县博物馆。
从拓片看,清道光朝勒石的叶桂夫妇合葬墓志铭品相十分完好。叶桂字芗林,其先人入关之汉军旗人,道光壬午(1882)进士,官至湖南道州知州。在任“挈讼师,痛绳之;讯冤狱,平反之,修书院、益膏火、课诗文、重品行,从此民风以靖,士习以端。”桂公殁后,妻沙氏悲甚,矢志捐躯。绝饮食积二十余日以殁,夫妇二人合葬于西岭之阳。此墓志制文者是“陇上二澍”之一的张澍。张澍,字百瀹,武威人,著名文献学家,擅长舆地牒谱之学,撰写墓志,举重若轻。书丹者罗文俊,广东南海人,翰林院侍读学士。书法钟情米芾,书卷气极浓。墓志正文1865字,唐楷为柢,兼取米意,令人赞赏不置。篆盖者牛鉴,亦是武威人,道光重臣,中英《南京条约》签订者之一。此盖铁画银钩,圆转自如,是小篆铁线篆之佳构。张文、罗书、牛篆,珠联璧合,相互辉映——人们视此志为墓志文物中的珍品,诚不为过。
还有“极品”《李公早勤墓志铭》。
李早勤,名钟泮,静宁双岘乡人,人称“灶爷”。李早勤早年加入同盟会,民国成立后回乡致力地方教育,创办“云萃小学”。其子李世军,字汉三,民初加入孙中山改组后的国民党,宣传“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政治主张。后历任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监察院监察委员、立法院立法委员等职,与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交情甚厚。1948年元月,李早勤寿终,李世军请于老为其父撰、书了这篇墓志。对于该墓志,李世军曾有小文说明:“先生书法,开一代先河,为世所重者,志以标准草书精心书之,尤得意之作。尝自言:生平书碑繁多,惟此志及泾阳周石笙墓志,差较称意。”不惟这些,李氏墓志的篆盖者吴敬恒亦是国内顶尖级人物。吴敬恒,字稚晖,国民党元老,联合国“世界百年文化学术伟人”荣誉称号获得者,幼年即习大篆,是公认的篆书家,由他篆盖,等闲难遇。1958年,这块墓石被挖出。李世军之侄媳于黑夜冒险用小车运至自家小园,使其免于毁坏。“文革”结束后,李世军与陕西省博物馆联系,将墓志运置西安碑林安放,终于得到最好的归宿。
传奇不止于此——
人们常说“盖棺论定”,墓志更是如此,一般是人死后,由亲朋同窗或托名人撰写上石。但历史上不乏有生之年自撰墓志铭的事例,如唐代王绩、白居易,明代徐渭、张岱等人曾有“自撰墓志铭”或“自为墓志铭”。还是这个李世军,在世时曾请张思温先生为其预写了《石棺同穴志》。张思温,字玉如,甘肃临夏人,幼承庭训,家学渊源。20世纪40年代末曾供职于甘肃经济界,1949年后任地方政协委员、省文史馆副馆长。一生著作甚丰,且与李世军诗文往还,相知深厚,曾为《李世军文存》一书作序。李世军“文革”时得其三娶夫人甘雨湘尽心扶持,劝勉鼓励,得以渡过难关。甘氏竟先夫而逝,李世军念念不忘,八十二岁的那年,嘱托老友张思温写就“同穴志”,欲他日与甘夫人骨灰合窆。志文铭辞末句是“国家富强兮日崇隆,瞑目归去兮惬素衷。”李世军与甘雨湘生则同榻,死则同穴,素衷惬意,自然瞑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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