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继阖庐之位以后,决意报仇雪恨。他派人站在庭院中,让这个人在自己出入时高喊:“夫差!你忘掉是越王杀死你父亲的吗?”夫差即应声而答:“不敢忘!”夫差命令大夫伯嚭(音匹)为太宰,统兵习战,图谋伐越。
鲁哀公元年(前494年),吴王夫差率军在夫椒(今浙江省绍兴市北)打败越军,攻入越国。勾践率领五千名披甲持盾的士卒退守在会稽山,并派大夫文种卑辞厚礼向夫差请求媾和。太宰嚭收取越国贿赂,建议夫差答应越国请求。伍子胥谏诤,认为千万不能媾和,他说:
夫吴之与越也,仇雠敌战之国也。三江环之,民无所移,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将不可改于是矣。员闻之,陆人居陆,水人居水。夫上党之国,我攻而胜之,吾不能居其地,不能乘其车。夫越国,吾攻而胜之,吾能居其地,吾能乘其舟。此其利也,不可失也已,君必灭之。失其利也,虽悔之,必无及已。[28]
关于吴、越两国不可并存这一点,伍子胥的分析十分透彻。假若夫差听信其言而灭掉越国,那么春秋晚期强大的吴国将会持久地崛起于东南,那个时代的历史面貌就将是另一个模样。春秋后期,社会上流行着“一言兴邦”“一言丧邦”[29]的说法,观伍子胥的言论,可知其说确属不谬。
夫差听太宰嚭建议,和越媾和。此后,专力进攻中原,夫差在克越以后不久就进攻陈国,次年又攻入蔡国。鲁哀公七年(前488年),夫差和鲁哀公在鄫(今山东省枣庄市东)相会,向鲁征取百牢贡品。次年,吴助邾伐鲁。齐悼公曾请求吴国帮助他伐鲁,后来却又私自与鲁和好,并辞退吴军。鲁哀公九年(前486年),夫差修筑邗(今江苏省扬州市北)城,并开凿沟通江、淮的邗沟,为北伐齐国做准备。次年,勾践联合鲁、邾、郯等国进攻齐国南部地区,齐人弑杀齐悼公以取悦于吴。鲁哀公十一年(前484年),夫差联合鲁军伐齐,在艾陵(今山东省泰安市南)大败齐军。夫差将艾陵之战所缴获的八百辆战车和三千名甲士悉数给了鲁国,以显示大国风度。
对于好大喜功的夫差孜孜于北进中原能够保持清醒头脑的仍然是伍子胥。他说:
越之在吴也,犹人之有腹心之疾也。夫越王之不忘败吴,于其心也侙然,服士以伺吾间。今王非越是图,而齐、鲁以为忧。夫齐、鲁譬诸疾,疥癣也,岂能涉江、淮而与我争此地哉?将必越实有吴土![30]
夫差厌烦伍子胥谏诤絮聒,便在伐齐前派他出使齐国。伍子胥担心吴国危亡,遂将其子托付给齐国鲍氏照料。太宰嚭进谗言,谓伍子胥对吴有贰心。夫差将名为“属镂”的剑赐给伍子胥,让他自裁。伍子胥悲愤地嘱咐说:“抉吾眼县(悬)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31]夫差闻之大怒,将伍子胥的尸首装在“鸱夷”——一种像鸱鸟形的革囊——中,投之于江,谓即使伍子胥预言实现,也不让他见到。(www.daowen.com)
耐人寻味的问题是,伍子胥所言吴、越两国间的利害关系为势所必然、常人皆可知晓的道理,何以夫差竟昏庸如此之甚而丝毫听不进去呢?即令有太宰嚭的谗言所迷惑,但夫差将其父阖庐为越所害的深仇大恨竟然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吗?夫差听信太宰嚭的谗言,固然是伍子胥“鸱夷浮江”的直接原因,但其悲剧命运是否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在起主导作用呢?
问题的答案应该到传统观念和当时的社会舆论中去寻找。春秋霸主多标榜“尊王攘夷”,以取得众多诸侯的拥戴为最高荣誉。霸主实际上是那个时代的“国际警察”。尽管他们自己往往吞并小国,欺凌一般的中等国家,但口头上却总是冠冕堂皇,以中小国家的保卫者自居。鲁襄公二十五年(前548年)郑伐陈取胜,向霸主晋平公献捷,以求认可,晋人就以“何故侵小”[32]进行诘问。霸主攻入敌国之后,往往是对方国君负荆请罪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论语·尧曰》篇谓:
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
可见春秋时期社会舆论所赞许的是兴灭继绝,而不是攻城略地以剿灭敌国。夫差在继位以前就以“信以爱人,端于守节,敦于礼义”[33]著称。他继位之后虽不忘父仇,但其主要目标则是称霸诸侯。他攻入越国以后曾对吴国的大夫们说:
孤将有大志于齐。吾将许越成,而无拂吾虑。若越既改,吾又何求?若其不改,反行,吾振旅焉。[34]
在夫差看来,楚国已是吴的手下败将,越只要服吴,也就足够了。其“大志”在于先制服齐鲁,然后是晋国,最终成为霸主。他不听伍子胥的谏劝,固然有太宰嚭所进谗言的因素,但根本原因还在霸权迭兴时代传统观念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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