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经》记载鲁襄公二十七年(前546年)的弭兵大会说:
夏,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屈建、蔡公孙归生、卫石恶、陈孔奂、郑良霄、许人、曹人于宋。
秋七月辛巳,豹及诸侯之大夫盟于宋。
《春秋经》是鲁史,所以把参加会盟的鲁国大臣叔孙豹列在首位。齐、秦两国力量虽不如晋楚,但却在一般诸侯之上,故而不能命令他们向晋、楚双方都纳贡以表示服从,因此齐、秦两国虽都有人赴会,但却没有参加盟誓。邾作为齐的属国,滕作为宋的属国,也都赴会而未盟誓。参加弭兵之会者除《春秋经》所列鲁、晋、楚、蔡、卫、陈、郑、许、曹、宋等以外,尚有齐、秦、邾、滕。
自春秋中期以来,许多诸侯国国君权力下跌,大夫势力上升,时有大夫代表国家参加会盟的事例出现,但像弭兵大会这样重要的会盟,全部由14个诸侯国的大夫参加,却还是首次。可以说这次会议是礼乐征伐“自大夫出”的一个显著标识。
关于弭兵的事情,晋楚双方早就在酝酿。鲁襄公九年(前564年),秦景公曾派使臣请楚出兵助秦伐晋,楚令尹子囊就劝楚共王不要与晋争霸,谓“当是时也,晋不可敌,事之而后可”[8]。鲁襄公二十五年(前548年)赵武担任首席执政大臣的时候,曾谓齐楚两国都在改善同诸侯国的关系,所以晋也须减轻诸侯国对晋的贡纳。他说:“自今以往,兵其少弭矣。”[9]公元前6世纪中期,停止战争,实现“弭兵”,已经成为一种社会潮流。晋国的韩宣子对“弭兵”这步棋看得很透彻。他说:
兵,民之残也,财用之蠹,小国之大灾也。将或弭之,虽曰不可,必将许之。弗许,楚将许之,以召诸侯,则我失为盟主矣。[10]
韩宣子认为,由于兵戎相见只会残害民众,成为财货的蠹虫、小国的大灾,所以弭兵已成定局,即便不同意,也必定要答应下来。假若我们不许弭兵,那么楚国也会同意,人家就会以弭兵来号召诸侯,我们的盟主地位就会失去。韩宣子强调指出弭兵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争夺霸主地位。
关于必须弭兵的理由,齐国的陈文子还有一种见解。他说:“晋、楚许之,我焉得已?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许,则固携吾民矣,将焉用之?”[11]晋、楚两大国都同意了,我们齐国怎么能不答应?陈文子认为人家说弭兵,而我却不许,这就会使百姓跟我离心离德。陈文子透露出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百姓拥护弭兵。宋国的执政大臣向戌“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12],也说明只有举起弭兵的旗帜,才能顺应潮流并邀功取誉。他利用自己和晋国执政赵文子、楚国执政令尹子木的私交都很好的有利条件,促成了弭兵大会。正是当时国际局势的发展,为向戌的成功提供了政治舞台。
从春秋初期开始,霸主们虽然采取了多种手段以谋取和巩固霸业,但以强盛的武力打败敌手,并以此为契机而“尊王攘夷”、号令诸侯,则是霸主手中最主要的法宝。在震撼中原大地的战鼓声中,天子“赐命”,列国折服,贡纳不绝于路,珍宝充溢宫室,霸主们洋洋哉凛凛哉,志得意满,好不威风!弭兵大会前后的大国执政何尝不想效法列祖圣君,挥舞战旗以成就霸业,但形势已经变化,所以也就只好随遇而安,不敢作非分之想了。(www.daowen.com)
当时的晋国外有齐、秦之患,内有卿族钩心斗角之忧,虽然号称泱泱大国,但危机败象早露端倪。关于这些,晋国首席执政大臣赵文子早已心中有数,并始终抱持谨慎的态度。
鲁昭公元年(前541年)赵文子途经雒汭(今河南省巩县西)时,周景王派卿士刘定公前往慰劳。站在洛水岸边,刘定公曾经大发感慨。他对赵文子说:
“美好啊!禹的功绩。假若没有禹,我们大约要变成鱼了吧。您何不发扬光大禹的功绩,创建更强盛的霸业以庇护各国民众呢?”
“老夫我唯恐犯下罪过,哪里能考虑得那么久远?我们这些人苟且偷安尚且朝不虑夕,何能图谋大业?”赵文子谦逊地回答。
在晋国卿族相互间虎视眈眈的时候,赵文子的这番话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在嵩山之下、洛水岸边,赵文子的心情是很复杂的。按照常理,弭兵大会的成功,可使战争减少,这位执政大臣的戎马倥偬生涯能够少歇。宋代诗人张耒《初见嵩山》诗中有“年来鞍马困尘埃,赖有青山豁我怀”之句,在青山下解脱鞍马之劳,应当有心胸豁然开朗之感的。然而,赵文子却忧心忡忡,因为他深知“外宁必有内忧”,晋国卿族斗争必因“弭兵”而加剧。
弭兵大会前后楚国的情况也不乐观。楚国虽然不像晋国那样有卿族矛盾的威胁,但其后方屡为新兴的吴国困扰,内部公族势力炽盛,所以也不容许它全力对外争霸。
弭兵大会之后的第五年,晋、楚等国的执政大臣在虢(今河南省郑州市北)相会,重申弭兵大会盟约。赴会的楚令尹公子围,其服饰用品、执戈卫士等的规格数量都和楚王相同,已露不臣之端。虢之会以后不久,他就趁探视病情之机,用冠缨将其侄子楚王郏敖勒死,自己继位,即楚灵王。楚灵王虽有复兴之志,但却骄侈,最后迫于强大的公族势力不得已而自缢身亡。楚自共王之后,已无力量像当年楚庄王那样跃马中原、问鼎图霸了。
“晋楚之从交相见”[13],这是弭兵大会的直接结果。楚的盟国朝晋,晋的盟国朝楚,晋、楚两大国分享霸权,这便是弭兵的实质。对于中小国家来说,实际上是用加倍的贡纳换得了征伐之苦的减轻,中小国家的使臣也就不得不风餐露宿,跋涉山川,觐拜于晋楚两国朝廷。对中小国家而言,弭兵并非全为福音。宋国大臣子罕曾经痛斥以弭兵而邀功的向戌是“以诬道蔽诸侯”[14],可谓一针见血的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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