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悼公是以晋国公室支庶孽子的身份,战战兢兢地入继晋国大统的。
晋悼公的祖父桓叔是晋襄公的少子,不得继承君位,便和儿子惠伯逃奔周京避难。惠伯的长子是一位不辨菽麦的白痴;次子名叫周,自幼聪慧果敢,很是一位人物。
鲁成公十八年(前573年),晋执政大臣栾书和中行偃弑杀晋厉公以后,派荀闿、士鲂到周京迎接周返晋继位,即晋悼公。年方14岁的晋悼公虽然年幼,却有胆有识。返晋途中到达清原(今山西省稷山县东南)的时候,他就对前来迎接的晋国大夫们说:
寡人自以疏远,毋几为君。今大夫不忘文襄之意而惠立桓叔之后,赖宗庙大夫之灵,得奉晋祀,岂敢不战战乎?大夫其亦佐寡人![45]
这番对大夫们感激并寄予厚望的话,直说得迎接的人心里热乎乎的。殊不知,晋悼公却又话锋一转,说出另一番柔中带刚的言语:
孤始愿不及此,虽及此,岂非天乎!抑人之求君,使出命也。立而不从,将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共而从君,神之所福也。[46]
晋悼公抬出一个“天”来,指出能继位为君虽出乎自己意料,但却合乎天意。言外之意是让大夫们明白,千万不要贪天之功以为己有,不要以迎立国君的功臣而自居,而应当顺天而敬君。晋悼公还指出国君的职责就是要发出命令。你们今日若用我为君,那就得听我的,否则的话,今日就不必用我为君。晋悼公手中有“天命”,有“神灵”,又是当众侃侃而谈,大夫们谁还敢说一个“不”字。晋国大夫们对晋悼公话的回答是:“群臣之愿也,敢不唯命是听!”[47]一位14岁的少年竟使佩玉铿锵的须眉大汉们折服,果然身手不凡。
继位之后,晋悼公首先驱逐了夷羊五、胥童、长鱼矫等扰乱晋国政局的七名嬖臣,表明自己依靠和支持卿族的态度和稳定政局的愿望。他不采取和卿族针锋相对的办法,而是尽量使卿族间势力平衡,互相牵制,以免卿族威胁君权。晋悼公恢复了某些沉沦的卿族的地位,形成和权势炙手的卿族抗衡的力量。他任命魏氏的魏相和魏颉、赵氏的赵武、范氏的士鲂等人为卿,魏绛为中军司马,士渥浊为太傅,韩无忌为公族大夫。这就分散了栾氏、中行氏手中的权力。晋悼公在位16年,政权比较稳固,与这种使卿族势力“平衡”的策略很有关系。他在位时采取的政策有“施舍、已责(债)、逮鳏寡、振废滞、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时用民”[48]等,都取得了相当的成绩。
发扬厉公霸业的关键之举,是加强对宋的控制和对郑国的争夺。晋悼公继位的那一年,楚郑伐宋,攻占宋国要邑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把宋国亡臣鱼石等安置在那里,派三百辆战车的兵力替他们守卫。宋是晋联络齐、鲁、吴、邾等国的通道,对其霸业影响很大,因此,晋对宋的局势十分关心。这年秋天,宋派兵围彭城。冬天,楚派军救彭城并攻宋。宋执政大臣华元到晋国告急。中军主将韩厥谓:“成霸安强,自宋始矣!”认为救宋可以成就晋悼公霸业。晋悼公亲征救宋,使楚军退归。第二年春天,晋悼公率诸侯军围攻彭城,把鱼石等宋亡臣捉回。
平定宋乱以后,晋悼公又邀合诸侯国军队伐郑,终于使郑服晋。然郑的国策是游移于晋、楚两大国之间,所以对晋时服时叛,使晋很头疼。直到鲁襄公十一年(前562年),晋悼公率鲁、宋、卫、齐等12国军队大举伐郑,郑才纳厚礼决心服晋。晋悼公在萧鱼(今河南省许昌市境)大会诸侯。保宋、服郑的胜利,使晋悼公霸业达到鼎盛。
晋、楚连年争霸之时,不少中小国家往往改换门庭,其主要原因是不满意霸主的盛气凌人和霸主的盘剥与赋役。晋悼公革除了一些外交弊政,使中小国家对霸主的贡赋和朝聘有一定限度和明确规定,即使是小国之君来朝,晋悼公也要到郊外迎接。鲁襄公三年(前570年),晋悼公召集鲁、宋、卫、郑、莒、邾、齐等国和周卿士单顷公在鸡泽(今河北省邯郸市东)会盟,不堪楚国求索的陈国就派大臣赴会,主动请求结盟。晋悼公在位期间,晋曾15次召集诸侯会盟,这也是晋国霸业兴盛的一个标识。
值得一提的是晋悼公听从魏绛建议采取了“和戎”的策略。
鲁襄公四年(前569年),北方戎族的无终(今山西省太原市境)等国见晋强盛,遂派使臣向晋纳贡求和。魏绛分析了采取安抚办法跟戎交好关系的益处:
且夫戎、狄荐处,贵货而易土。予之货而获其土,其利一也;边鄙耕农不儆,其利二也;戎、狄事晋,四邻莫不震动,其利三也。[49]
晋悼公派魏绛和无终等戎族国家结盟,扩大了晋的疆域,稳固了后方,使晋得以专注于争霸事业。晋悼公不忘魏绛的这项功绩,鲁襄公十一年郑服晋时曾贡献两架歌钟和两列女乐,晋悼公分出一半赐给魏绛,以示表彰。晋悼公说:“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请与子乐之。”[50]意谓,您教我同戎狄和好以整顿华夏诸国,从和戎以后,八年之中九次会合诸侯,使晋国霸业和美协调,所以请您和寡人共同享用歌钟和女乐。
此时,晋悼公霸业的大局已定,因此魏绛借答谢赏赐之机向晋悼公进谏,谓:“臣愿君安其乐而思其终也。……《书》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51]在对晋悼公霸业的一片颂扬声中,魏绛的规劝实在难能可贵,“居安思危”和“有备无患”确实是精辟的至理名言。晋悼公以“子之教,敢不承命”来回答魏绛的规劝,表明他对居安思危还是有所认识的。
晋悼公曾以很多精力驾驭各派卿族势力,做到“四军无阙,八卿和睦”[52],避免了卿族势力对晋国霸权的干扰。这是晋悼公所以能够成功的一项重要原因。然而,正像当年晋景公梦见厉鬼一样,卿族的魔影亦时常在晋悼公眼前闪现。
鲁襄公十五年(前558年),年仅29岁的晋悼公卒。其去世的原因,史乘乏载。晋悼公去世后,晋国形势紧张,国都曾经警戒备敌。晋悼公有复霸的皇皇业绩,最后却谥为“悼”。这些都是耐人寻味的问题。
悼公之卒,或许与卿族专横有关。晋国的霸业由于悼公尚能驾驭卿族而得以延续;然而亦由于卿族势力的活跃和卿族间矛盾的逐渐加剧,而使晋国霸业趋于败落。晋悼公去世的前一年,他曾率诸侯军伐秦。到达棫林(今陕西省泾阳县境)的时候,晋中军主将荀偃命令继续西进,“唯余马首是瞻”,让军队看自己的马头所向行动。下军主将栾黡偏偏不买主帅的账,扬言“余马首欲东”[53],说自己的马头偏想朝东,便率领下军扬长东归,致使所有军队无功而返。可以说,悼公末年,卿族已不再唯晋君马首是瞻。晋悼公之卒虽然没有为晋国霸业最终画上句号,但此后若欲晋国霸业再次如火如荼般兴盛,那就不啻是水中捞月了。
“无可奈何花落去”,正如当年周王权威衰颓的情况一样,诸侯国君主的权力在春秋中期以后也走上了衰颓之路。鲁襄公十四年(前559年),卫献公被大夫逐出,不得不到齐国寓居。晋悼公问执政大臣荀偃,是否应派兵讨伐卫的乱臣贼子。荀偃主张不要去讨伐,而应该因势利导。晋悼公也就不再提出兵之事。非不欲也,乃不能也。这时候的晋悼公对晋国卿族尚且束手无策,怎么好去管别人的“闲事”呢。
[1] 关于“削袂”的解释见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卷二十,学林出版社1984年版,上海。
[2] 《墨子·公孟》篇“绛衣”,孙诒让《墨子间诂》卷十二引王引之说谓为“衣”之误。然王氏之说仅为推测之词,并无版本依据。楚人尚赤,历年楚墓出土衣衾、漆器皆以赤色为主,绝少例外。“绛衣”即赤衣,庄王服之,不仅合乎楚俗,而且亦与庄王之暴烈性格相合。因此,《公孟》篇原作“绛衣”当不误。
[3] 《史记·殷本纪》。
[4] 《史记·楚世家》。
[5] 《史记·楚世家》。
[6] 《左传》文公十七年。
[7] 《左传》宣公元年。
[8] 《左传》宣公五年。
[9] 《韩诗外传》卷二。
[10] 这三条材料依次见《墨子·所染》《吕氏春秋·当染》《新序·杂序》。文献所载沈尹之名,除蒸、竺之外,还有巫、筮、茎等,皆当形近而成的异写。
[11] 《韩非子·外储说右上》。
[12] 《左传》宣公十一年。
[13] 《左传》宣公十二年。
[14] 《史记·郑世家》。
[15] 《左传》宣公十二年。
[16] 《史记·楚世家》。
[17] 《左传》宣公十二年。(www.daowen.com)
[18] 《左传》宣公十二年。
[19] 《左传》宣公十二年。
[20] 《左传》宣公十二年。
[21] 《左传》宣公十二年。
[22] 《左传》宣公十五年。
[23] 《左传》宣公十五年。
[24] 《左传》成公二年。杜注谓“五伯之霸”的五伯指夏伯昆吾,商伯大彭、豕韦,周伯齐桓、晋文。这种说法应当是正确的。它和战国时人的“五霸”概念自该有所区别。
[25] 《史记·楚世家》。
[26] 《史记·楚世家》。
[27] 《国语·晋语五》。
[28] 《左传》成公二年。
[29] 《左传》成公二年。
[30] 三国时期,孙权曾劝曹操称皇帝。《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注引《魏略》载:“孙权上书称臣,称说天命。王以权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着炉火上邪!’”
[31] 关于晋景公立赵武的时间,史载有不同的说法。今从《史记·赵世家》之说。
[32] 《左传》成公十年。
[33] 《左传》宣公十五年。
[34] 《国语·晋语六》。
[35] 《左传》成公十二年。
[36] 《左传》成公四年。
[37] 《左传》成公十五年。
[38] 《左传》成公十六年。
[39]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40] 《左传》成公十六年。
[41] 《左传》成公十六年。
[42] 《论语·乡党》。
[43] 《左传》成公十六年。
[44] 《左传》成公十六年。
[45] 《史记·晋世家》。
[46] 《左传》成公十八年。
[47] 《左传》成公十八年。
[48] 《左传》成公十八年。
[49] 《国语·晋语七》。
[50] 《左传》襄公十一年。
[51] 《左传》襄公十一年。
[52] 《左传》襄公八年。
[53] 《左传》襄公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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