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宣公五年(前604年),楚庄王伐郑,迫使郑服楚。过了一年,郑又服晋,参加晋所召集的会盟。鲁宣公九年(前600年),楚庄王伐郑,晋郤缺救郑。第二年,郑怕和楚积怨,便主动和楚媾和。晋即率宋、卫、曹等国军队伐郑,郑复又表示服晋。楚庄王再次伐郑,晋派士会救郑,并让诸侯国的军队在郑戍守。
鲁宣公十一年(前598年),楚庄王伐郑,直攻到距郑都不远的栎(今河南省禹州市)邑。郑国执政大臣子良说:
晋、楚不务德而兵争,与其来者可也。晋、楚无信,我焉得有信?[12]
这段话很典型地表达了春秋中期中、小国家对于大国争霸的认识和态度。在这种思想支配下,郑又服楚。这年夏天,楚庄王召集辰陵(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西)之盟,郑、陈两国与楚结盟。会盟之后,楚庄王命令弟弟子重率军侵宋,自己驻扎在郔(今河南省项城市境)。
在楚庄王北进的战略中,制服或吞并陈国是一个重要目标。陈灵公是一位荒淫的国君,他和大夫孔宁、仪行父都和陈大夫御叔之妻夏姬私通。他们一起在夏姬那里饮酒,陈灵公戏称夏姬的儿子夏征舒貌似仪行父,仪行父则说夏征舒貌似国君。夏征舒容不得这种耻辱,便射杀陈灵公。鲁宣公十一年冬天,楚庄王借口陈国发生内乱而伐陈。他通告陈国臣民无须惊恐,伐陈只是为了讨伐夏氏。楚军入陈之后,将夏征舒车裂示众。楚庄王灭掉陈国,变其为楚国的一个县,然后凯旋。
楚大夫申叔时在楚灭陈以后出使齐国返归,向楚庄王复命以后就退走,不再说话。楚庄王喊住他,责备道:
“夏征舒无道,弑杀其君,寡人率诸侯之军前往讨伐,杀戮了叛逆,诸侯和楚国的县公都庆贺寡人的业绩,独有你一言不发,何故?”
“臣不会随声附和。现在可以谈谈我自己的看法吗?”申叔时先声明自己的看法与众不同。
“请说吧!”楚庄王表示洗耳恭听。
“夏征舒杀死国君,罪恶很大,讨伐而诛戮了他,这是君王应当做的事。”申叔时先肯定伐陈是应该做的事情。楚庄王连连点头。
“不过——”申叔时话锋一转说,“人们也有话说:‘牵牛践踏别人的田地,就把他的牛夺过来。’牵牛的人诚然有错,但夺走他的牛,惩罚就太重了。诸侯跟从君王您,说是讨伐有罪的人,现在却把陈国变成了楚的一个县,这就是贪它的富有。用伐罪号召诸侯,而以贪婪来结束,恐怕不可以吧?”
楚庄王权衡利害,认为占据距离齐、鲁、晋等国都不大远的陈国,可能会招致诸侯国的一致反对,将不利于楚国称霸,于是就同意了申叔时的建议。他派人到晋国,迎接在晋的陈灵公的太子午返陈继位,即陈成公。复封陈国以后,楚庄王命令从陈国每一乡取一人到楚国,集中住在一地,这个聚集处称为夏州(今湖北省武汉市北),以纪念这次伐陈的武功。(www.daowen.com)
郑在辰陵之盟以后,害怕得罪晋国,遂又主动寻求和晋交好。楚庄王不能容忍郑对晋暗送秋波,就在鲁宣公十二年(前597年)春天率大军围攻郑国都城达17天之久。
郑见大兵压境,便欲向楚求和,问此事于龟卜,结果不吉利。又占卜在太祖之庙痛哭和陈战车于街巷,表示虽困而不降,必欲一战,结果吉利。于是国人大哭,守城将士也在城头上痛哭。楚庄王见状便命令退兵,使郑人得以休整,待郑人将城墙修葺以后,复进兵围攻。这次攻城历时三个月之久,终于攻克。
楚庄王率军从皇门入城,到达大路时,只见郑襄公肉袒牵羊前来迎接,捧着郑的国书与地图进献。郑襄公可怜兮兮地说:
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听?其俘诸江南,以实海滨,亦唯命;其翦以赐诸侯,使臣妾之,亦唯命。若惠顾前好,徼福于厉、宣、桓、武,不泯其社稷,使改事君,夷于九县,君之惠也,孤之愿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君实图之。[13]
这是败国之君表示降服的一番非常得体恰当的辞令。郑襄公表示自己不能承奉天意而事奉楚君,使楚君发怒至郑,所以要唯命是听,或者把自己作为俘虏带到江南,再放逐海边;或者灭掉郑国分割其土地给诸侯,让郑人为臣妾奴仆。如果承蒙君王您顾念从前的友好,以此向周厉王、周宣王、郑桓公、郑武公求福,而不绝灭敝邑,使敝邑改而事奉楚君,等同于楚国的一个县,这便是君王的恩惠。
春秋时期的郑国是一个能言善辩、人杰地灵的国度。从立国开始,郑国世有善于辞令的杰出人物出现。大名鼎鼎的子产自不待多说,就在春秋前期,曾经灭掉许国的郑庄公,曾经急中生智以“犒师”为名而挽救了祖国的商人弦高,便是两个例证。郑襄公在治国安邦上尚未见其有突出业绩,可是这篇辞令及其“肉袒牵羊”的“表演”,却表现出他是一位干练的外交人才。须知,在霸权迭兴的时代,在处于腹背受敌位的并不强大的郑国,这种人才乃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是,郑襄公何不及早弃城而走,逃奔他国避难呢?这是因为郑襄公已经估计到了郑国居晋、楚之间,实为两大国相争的缓冲地带,所以在不具备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晋、楚皆不会轻易吞并郑国。郑襄公估计楚庄王会允许投降,因而才有上述一番“表演”。
楚庄王其实也看透了这步棋。当左右劝他灭掉郑国时,他说了两条理由:第一是“所为伐,伐不服也。今已服,尚何求乎?”[14]。指出允许郑国投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果灭郑,那就名不正、言不顺了。第二是“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几乎?”[15]。认为郑君能自下于人,取信用于民,郑国尚有希望,不是一下子就能灭得了的。
楚庄王力排众议,答应了郑襄公的请求。“庄王自手旗,左右麾军,引兵去三十里而舍,遂许之平”[16]。楚庄王派大夫潘尪(音汪)入郑都受盟,郑襄公让弟弟子良到楚为人质,表示决心服楚。
楚庄王封陈复郑,实为壮举。楚军围郑之时,郑军疲癃,城中城上之人号啕大哭。楚庄王没有麾军一鼓作气拿下城池,而是退兵让郑休整。这和当年晋文公伐原时注重信誉的事例,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到楚庄王的豪爽,不禁令人想起另一位曾经进入郑都的楚国君主——楚成王。当年在泓之战中打败宋襄公以后,楚成王到郑炫耀武力,临走不仅收下郑国奉献的全部礼品,而且还带走郑国两名侍妾。楚庄王一扫其祖父楚成王的小家子气,而表现出恢廓的大将风度。史家赞许楚庄王为一代霸主,该与此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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