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濮之战以后的第四天,晋文公到了郑地衡雍(今河南省原阳县西)。周襄王闻晋大胜,亲自前来犒劳。为了表示对天子的尊崇,晋文公在衡雍西南不远的践土为周王建造宫室。原先投靠楚国的郑文公急忙赶赴衡雍和晋文公会盟,表示依附于晋。
鲁僖公二十八年(前632年)五月十日,晋文公在践土行献俘之礼,把所俘获的楚国驷马披甲的战车100辆、步兵千人献给周襄王。十二日,周襄王用醴酒设享礼招待晋文公,并命令卿士尹氏、王子虎和内史叔兴父一起,策命晋文公为“侯伯”——诸侯之长,赐给他以大辂车、戎辂车以及相应的服装仪仗,还有红色的弓一把、红色的箭100支、黑色的弓10把和箭1000支、“秬鬯(音唱)”——用黑小米酿制并捣香草合煮所成的酒——一卣、勇士300人。策命中有这样的辞句:
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43]
意谓让晋侯恭敬地服从王命,以安抚四方诸侯,并惩治不听王命的邪恶之人。晋文公辞谢三次,然后才“诚惶诚恐”地接受命令,并谓“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44],表示对周王无比虔诚。这以后,晋文公才捧着策书退出。周襄王在践土之时,晋文公三次觐见,履行“尊王”的礼节。
以前,周王室虽曾“赐命”“赐胙”给齐桓公,但并没有让他担当诸侯之长,因为在周王眼里,齐桓公毕竟只是异姓诸侯。现在,晋文公被正式策命为“侯伯”,实为殊荣,因为它标识着周王室承认晋文公在诸侯中的特殊地位,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诸侯霸主了。作为周王室“叔父”的晋文公,和作为“伯舅”的齐桓公,在宗法名分上是有所区别的。“五霸,桓公为盛”,这是孟子的评论,春秋时代的周王室大概并不作如是观。
这年的五月十六日,晋文公召集鲁、齐、宋、蔡、郑、莒等国诸侯在践土会盟。二十六日又在践土的王庭会盟。卿士王子虎代表王室参加了会盟。卫国摄政的叔武也代表卫国参加会盟。当时的盟约谓:
皆奖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坠)其师,无克祚国,及而玄孙,无有老幼。[45]
盟约要求诸侯全都要辅助王室,各诸侯国不得相互伤害。谁违背盟约,神灵将诛杀他,使军队颠覆,使他不能享有国家。这种惩罚要延续到其玄孙,无论老幼都不能逃脱。
践土之盟是晋文公正式成为中原诸侯霸主的标识。其所谓“皆奖王室,无相害也”,用当代语言来说就是各个诸侯国在“尊王”的旗帜下团结起来。在那个时代,这是具有强烈感染力的号召。当然,这个号召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树立其霸权才是晋文公的目标。这年冬天,晋文公召集齐、鲁、宋、蔡、郑、陈、莒、邾、秦等国诸侯在温(今河南省温县南)会盟。会上,晋文公处理卫国君臣的争讼,将卫成公拘执于京师。温之盟以后,晋文公率诸侯军围攻拒不服晋的许国。温之盟的时候,原先服楚的蔡、陈等国改换门庭而服晋,特别是周襄王应晋文公之召而赴会,与诸侯相见,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春秋经》为尊者讳,书此事为:
天王狩于河阳。(www.daowen.com)
河之北为阳。说是周襄王到黄河北岸狩猎。这个“河阳”之处,据考证在今河南盂县西,距诸侯会盟的温地不远。《春秋经》为什么要这样写呢?还是孔子最早道出其中奥妙。他说:“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以臣下而召请君主,这是违背古礼而不可让后人效法的事情。周襄王何尝不明白个中道理?无奈王权跌落,虽然名义上是高高在上的天下共主,但作为一个“破落户”毕竟不得不考虑得实际一些。固然有些时候,天子可以对霸主摆摆谱儿,露露脸面,但更多的情况下还须仰仗霸主鼻息,才能保持些自己的“威风”。又要顾脸面,又须讲实际,《春秋经》的作者很明白周天子的这种难言之隐,所以才大笔一挥,说是天王狩猎去了。还是晋国史官来得痛快,出于晋史之手的《竹书纪年·晋纪》就直书“周襄王会诸侯于河阳”。
在霸权与王权关系问题上,晋文公与齐桓公有些微的差别。概括而言,齐桓公所受王室恩典要比晋文公少一些,但却对王室更虔诚和敬重;晋文公虽然受恩典较多,也有不少“尊王”的表现,但在虔诚的程度上却稍逊一筹。孔子说:“晋文公谲而不正。”[46]认为他诡诈,好耍手段,作风不正派。晋文公对王室不够虔诚,应当是孔子作出上述评价所考虑的因素之一。
鲁僖公二十九年(前631年),晋文公派狐偃召集鲁僖公以及宋、齐、陈、秦等国的大夫在翟泉(今河南省洛阳市境)会盟,周派卿士王子虎参加。秦国过去不参加中原诸侯会盟,从温之盟开始参与会盟之事,成为晋文公霸业的伙伴。第二年,晋文公联合秦穆公一起伐郑,表明是时晋、秦关系尚好。鲁僖公三十一年(前629年)秋天,晋文公在清原(今山西省稷山县东南)举行检阅军队的大蒐礼,扩充军队,由三军变为五军。第二年冬天,晋文公逝世。
在晋文公的霸业中,虽然“尊王攘夷”仍占有相当比重,但其重点已放在加强晋与各诸侯国的联系上。他在长期流亡中对各国情况比较了解,和许多诸侯,甚至和楚成王,都有较好的私交。晋文公继位以后,努力和各国交好,就是楚国,也不被视为仇敌。他逝世的那年春天,楚派斗章到晋请求媾和,晋文公立即派阳处父到楚国回聘,晋、楚自此开始正式交往。晋文公对诸侯国的使臣均优礼款待,给诸侯国留下深刻印象。郑国的著名政治家子产在晋平公在位的时候到晋聘问,曾经回忆说:
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菑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47]
子产是在晋国言晋事,所述当不会过分虚夸。在各诸侯国自主独立倾向加强的时候,晋文公款待诸侯使臣,使“宾至如归”,这对于扩大晋国的影响力,以成就霸业当不失为明智之举。
晋文公勤于政事,他在位的时候,“赋职任功,弃责(债)薄敛,施舍分寡,救乏振滞,匡困资无,轻关易道,通商宽农”[48],使晋国经济迅速发展。在胜利面前,他能够保持清醒头脑。城濮之战后,焚烧楚军辎重,火数日不熄,晋文公叹息摇头。左右问他为什么打了胜仗反而忧愁。他说:
吾闻能战胜安者唯圣人,是以惧。且子玉犹在,庸可喜乎![49]
他不认为自己是圣人,并且担心楚国势力卷土重来,可见晋文公是一位深谋远虑的人物。晋国在春秋时代能够较长时期称霸诸侯,与晋文公奠定的基础有直接关系。大史学家司马迁说:“晋文公,古所谓明君也。”[50]从晋文公所开创的辉煌霸业看,这个说法并非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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