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集^[69]

昔在世祖皇帝，神开武不杀，威加四海。际天盘地，日月所昭，莫不来归。混一以来，嘉惠遐域，慎牧守，整军旅，随其风俗，皆有以遂其生养之道，察其习气之偏而齐之，使不得佞作，此之元之治所以无间然也。地大物众，丰豫繁息，而有司寖驰于无虞，而慢暴之渐兴矣。桂林之所统，逾绝高险，外薄海岛，幅员数千里，山川郁结，瘴疠时起。朝廷宽其徭役，简其法令，吏乎其地者，秩优而俸厚，盖所以哀其远而安其生者也。而其俗之难制，则固有之。若所谓曰生瑶、曰熟瑶、曰壮人、曰欸人^[70]之目，皆强犷之标也；曰溪、曰洞、曰源、曰寨、曰团、曰隘之属，皆负固自保，因以肆暴之所也。然皆有血气之亲，口体之欲，苟得所养，而安其所利，其情状可知也。抚恤以其方，责厉以其义，号令以其信，坚甲利兵以临之，则悍然不顾、勃然不逊者或寡矣。或者欺其远弱而无告，掊克残忍之不厌，是非不明而举错颠倒，以害其生，以拂其性，虽善良懦弱，尤不免于动人，况素不知教令者乎。数十年来，扇动弗息，朝廷未尝不思所以理之，奈何执事者之弗恪非常之赏，昧于黩货之欺，而用否之差，徒足以败事，而兴诮经事，酋卒所忌者。制郡县以扼其要害，置廉、吏能将以参错其出入，因其勇黠而用之。官军之脉络贯通，豪壮之心力效命。阴谋无所容，佞念不敢作，又以忠性廉介之官蒞其上，明耳目，公赏罚，而持久焉。不知出此而屡失良计以劳我将帅，士大夫于奔走劳苦可胜追悔乎？今上皇帝即位之明年为元统二年，相臣、枢府用外省之列荐，以处州万户之镇抚州者，济宁章公伯颜，拜镇国上将军、广西宣慰使兼部元帅，佩金虎符以总其军。是年冬十月，瑶寇以其众起贺州富川县之境，入其县，大掠其民，公整军以出。湖广行省右丞完泽帅湖广之兵来督战，至军而病，以军事属公。公军逼贼，击之，破秀峰（今富川秀峰村）、桃溪、新田、野猪等寨，斩首二百级。继而右丞病卒，公以随省某处万户之军以行。公亲临阵，射其旗头一人、贼二人，夺其寨门，连破小溪、瑶源等寨，尽克之。生擒其酋唐七、二十一等六十一人，斩首八十一级。寇势未已，据其山险，连引数百里，大掠贺之临贺（元代贺州治所，地在今八步区贺街镇临贺故城内）、富川，亦出道（湖南道州）之永明（湖南江永县）、江华。公分调诸军，攻其要害，擒斩二千九百六十七级，复富川县，得边蓬巡检所失印，招邑民还业。是年，溃寇又攻平乐府之恭（今广西恭城）、静江（今广西桂林）之阳朔。三年正月，公整军捕之，湖广平章探马赤至军。公军破寇所据月虞等一十三村，获贼一十七人，又破凉泾源，得贼一十一人。又破大厚、黄辛等二十二源，擒斩一千八百九级。至元元年七月，口儿只颜以湖广参政兼都元帅来与公会捕，破灵川县境口田、米落等处。溃瑶之复聚者，斩首三百级。而公谕其酋潘光叔、陆秀琳来归，得户百廿六大、小九百八口，岁愿输租三千余石。十月十九日，击临桂县慕化乡之边山、慈洞，斩首三级，瑶寇尽溃。发其巢，得伪钞板、印、旗、甲、戈、弩及所杀命官之袍笏。为向导者龙表一等四十六人枭首以示，斩余寇八十余级，得协从者男女四百三十人，复其业。十一月，以诏书按兵而诏之，得义宁、荔浦县、咸水等二十余处酋潘三十一等、金紫等，二十一源酋俸传四，藤之岑溪县酋沈明等，浔、贺等处酋李百七皆诣公降。计其地凡一百七十八处，户八百八十一，大小男女凡二千四百余口。公引大兵屯柳州，谍报贼攻宾州，公引兵出象州，抵来宾县。二年正月十一日，寇三千余人据北三都，公遗千户王世英徃（往）敌之。未接战，公帅屯兵万户忽都答儿引兵至石桥，与贼遇道隘，贼据险战。不得地，公引军至五里塘，成阵以待。贼分三队围官军，公麾下射杀三人，勿都答儿等射杀六人，射杀突入者旗头一人。有贼挺身奋戈出，当吾阵，屯兵百户陶廷兰识之，曰：“此贼首梁四也，急击之不可失。”官军急击之，遂斩梁四及从之者六人。贼少怯，保山顶下矢石攻我军。公发火炮焚其寨，军士四面构缘以上。连战者，公手射者尽殪，矢箙为空，斩首八十九级，擒其尤强捍者十七人，贼溃。二月四日，追袭至宾州，得常抗官军者十二人，斩首七级，得上林县尉所失印。又杀世为瑶向导者潘寿，壮人从贼者韦明等二十六人皆枭首之。宼北三都之余党保岩洞以窜谍，知其处，拥草洞口，焚之，无得出者。时君暑水溢，时还静江。九月公与省臣分道追寇，十月十日，抵庆远。知贼出海北之境，引兵出横州，至钦之灵壁与省臣之军会攻贼，贼溃。又分公军出永淳、宁浦县、贵州，擒六十一人，斩首三十八级，得所掠男女六十九人，还其家。十二月三日，会首臣淇水上埠，渡江入庆远、大安、定远，连击中廓屯、卢村洞，擒其酋卢权、卢闹，斩首三级，得所掠良民，遣还其家。十八日，攻唐妙隐洞，擒其首贼唐公猛等二人，唐逊等十人。三年正月九日，公分击中廓洞，贼乘高坠石击官军，公遣兵出从间道上，擒其酋谭公显等七人，斩首二十五级，得所掠良民，遣还其家。鞫公显问海北寇酋所在，公显云韦千四在北江田岩洞，从其言往击之。其山千仞，壁立不可上，寇又垒毒矢雨下，公购军中作桥，直抵其巢，拥军积柴洞口，乘风热之，韦千四弃其众走，捕得之。其洞火数日乃绝，委积家属歼焉。又与省臣分击上下廓苏村、潘村等寨，日有斩获。道险，粮运不得，至采野菜以食。与省臣来宾州，二十一日，有诏，亦以江西行省某官统某处万户兵平章忽都鲁迷失海牙总之，湖广之兵平章某总之兵既合，两平章议择胜兵二千，万户三人以属公。公引兵击古野、古晚、杳洞，擒八人，斩首三十五级。行次宾州迁江县，得古杳之余党十一人，戮之。督州倅张宜子擒寇海北之余党潘千五等三十九人，斩首二级。三月五日擒古杳余党之酋梁七等二十二人。初九日，庆远民陈中达诣军门，言柳州皂岭李全甫子侄僭称王号，执我万户哈剌不花，杀千户乃蛮。歹流劫乡村，烧仓库，累降复叛，投充屯壮，窥视兵机。闻两省合兵，彼惧而逃去，未易可得，祸未已也。公素知李之横，如民言，督千户蒋元凤诱之出，设伏擒之，并李万盛、韦包弟。又遣万户刘某与答剌罕及愿自效之军，分捕其党，擒一百二十六人，斩首三十二级。十三日，还与两平章会击口山、上锦、黄峡、水確、滑石等寨，擒一百三十一人，斩首七十四级。公与平章议留兵守要害，而息大军于岭外。公之威声久著，封部籍以少安矣。公之同为帅者某人相继或除或代，数年之间，日夕公务之劳，则惟公而已。行省以公功言于朝者凡几章，省臣列奏公功，天子为遣使赐对衣，尚尊以劳之。所奏立功者，大小凡几人，命官在差，仍命其子妥因佩金虎符袭处州万户，镇抚州。行御史台用监察御史伯颜甄嚢加多歹等、本道宪使、郭某、副使某、佥事某上公实迹，凡几章，达于朝，而朝廷信之。所部宜之，譬诸婴儿，饥饱疾病未可以去，其父母是以勉留之，而未及迁也。夫山川险要之利害，幽阴深僻，其人昔得为保障。今怙以作乱者，形势之所牵也，以蛮夷攻蛮夷，古之道也。籍壮人以制瑶，壮强而败。假融欸以制壮，欸以制壮，欸盛则又助叛者。此方略之所以存乎其人也。官兵到，则寇散匿；涨潦侵，则险出不测，此又天时之所致者也。公于其所，经行一水一石之委折，皆密识之。开辕门以延见四方之士，无旦暮皆得通。谒无大小贵贱，皆得以输其情。厚薄往来，典尽其善。是以上下远迩如指掌。兵如烈火，玉石俱焚，重赏之下，首卤或滥，公则拳拳于被掠胁从之人，而护之归。军簿论功，势贿交患，一失其当，众心解焉。公则屹然不移，惟是之用，所部岁当迁补拟注者，常数百人皆当其任，而无所私。岁用其粮三十余万石，而不徒费，此皆古良将之能事，而公复为之，是以能致胜而持久也。初广右之师老，盖以答剌罕之兵勇悍骁疾，所至多克，稍失其驭，不无伤残，则欲请于上，立部伍，定爵秩，严法令，明纪律，而当险要之冲焉。庆远深入南丹，荒阻而延袤，有罪亡命之徒，溃散未绝之寇，日增月益，萃为渊薮。又欲置官府连营于其间，以戍之，使不得动作。文书屡上，朝廷必将信用之，为无穷之利便者，其在此矣。予与公有一口之雅，余尝忝国史也，数录其功，多之目，以相示集历。观国初之位置，中间因循，今日功守，使后来有所规随，故为作平瑶记。至正元年五月甲子，前史官虞集记。(www.daowe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