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出新
摘 要:墩台,秦时叫烽燧。大明一朝,墩台的作用突显,不仅传递信息之功用仍在延续,而且,其在防御中的功能,既有战略之考量,也有战术之实用,重要性始终和堡、寨并立。因为我国自古为边墙大国,人们很容易将秦时的烽燧和明朝的墩台混淆,忽略其在防御中的重要性,故作者有意从历史、军事、建筑、地域特征入手,大处概述,小处着眼,文史交融,有理有据,一展中华优秀人文之风采。
关键词:墩台;边墙;明朝;三边总制;防御;防秋;土木堡之变
作者简介:陈出新(1959— ),陕西省府谷县人。渭南师范学院讲师,主要讲授外国文学和文学创作,以及边地文化、民俗、语言的研究。
墩台,对于生长在长城边口的人来说,是永远无法绕开的视线,永远难以抹去的形象。从童稚未启,到长大成人,从近逼直视,到千里回眸,墩台,矗立在家乡的高岗梁脊,植根于游子的心田梦埠,犹如血脉之不可缺少一样。对于边民而言,它就是点,从此出发,勾勒出我们一生的线,五彩的线,放浪的线,编织着彩绘,激越着梦想,在音乐的交响和鸣中。
墩台,始终支撑着高度。和居住于腹里之地的人们不一样,我们甫刚识事,就视墩台为建筑,继而是军事,是边陲之物,是大明,是民族之争,是历史,是审视自己的明鉴,是认识国家的重器,是英雄背影的伟岸,是华夏重振的踏板。它昭示我们的意义,就是永远地不屈和前行中的昂然。
墩台,不朽的教科书,把“祖国”的厚重,从小就织入我们的情怀。
那么,墩台究竟修于何时,它和边墙是同时并筑,还是早于边墙?关于类似问题,无论当地人,还是外埠的中原人,都会不暇思索地回答道,是同时而起。对于这样的异口同声,尽管它错的离谱,我们也能理解。因为,以农耕文明著称的汉民族,“安家乐业”是特点,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即,只要有块能耕作的良田和一泓能饮的水,就可以筑基而居,起房盖舍,进而郭社城邑或国。随着生产力的提升,人口的增加,统治者权力的膨胀,这围而治之的范围在不断扩大,到战国前后,就有筑墙以御外敌入侵的长城出现。修长城最出名的秦始皇,其实并非“长城”的创意者。他只是将赵、魏、燕诸国的墙修补,并连接。然后在短缺处增补添加,从而就有绵延东西之贯穿与宏伟。说到底,我们先民之于建筑的优势,就是地下造陵寝,地上垒高墙。
长城的功用在防御,而防御就得起烽烟,所以,类似于阙的一种墩台,就沿着边墙一线,被树立起来,白天起烟,夜晚燎火,一样的建构,烽燧也叫烽火台更普遍。总之,有烽燧的地方必有长城,有边墙的地方必有烽火台。现实的定势,形成思维的趋同,即类似于烽燧的墩台,也一定是和边墙同起同建。
其实不然。细考明长城沿线墩台,临高有之,绝险处有之,如遇关隘川口,平地,半崖塔阴沟脊背掌处均显其身。而且,个个台高基厚,四塄齐楚,威风雄异。将其与秦汉时的烽燧相比,显然不在一个身围。秦汉墩台瘦弱矮小不说,其建均在高埠亮眼之巅,绝少低洼处立础。其次,阅《明史》《延绥志》及所涉“县志”、图标等,凡名墩台,一律称“墩”,不以“烽燧”注之。而且,各“墩”都有名识,犹如“寨、堡、营”的名识一样,可见,在建筑者心目中,其地位是同等重要。(www.daowen.com)
第三,明墩台和秦烽燧,最大的区别是功能的差异。烽燧只用来传递敌情信息,墩台是直接参与御敌的军事设施。所以,墩台的布局和修筑是很讲究的。一般而言,一里一大墩,5里一驻站。每站有营房、马厩,兵丁十几位。负责水源安全,粮草保护,信息畅通,平时哨瞭,接战就成要塞,保证不失。故墩台建造,宽厚高伟不说,中通顶部,分上下两层,上层为瞭望,并设顶。下层为储藏,物件器备,食用饮水够十多人50天自足。墩台底部不留口,平常出入,搭梯而就,遇有战时,撤梯成孤悬,有利于居高临下,俯射仰击。这种启发于羌人“碉楼”式的“墩”,其规模再扩大几倍,就成为“台”,既能屯兵,也能避百姓于内,避遭抢掠涂炭之苦,如榆林的“镇北台”是也。
类似于“碉楼”式的墩台,在劫掠横行的十八世纪以前,中国的明、清两朝,用它来对付以骑射为主的悍匪和游牧入侵,就连深入在高加索地区的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山民们也用这种碉式大墩,来抵御抢掠和屠杀。可惜的是,大明王朝因腐败而积弱不堪,“土木堡”之后,逐步改“墩台”为修“边墙”,变“墩台”为依托的主动进攻,为以“边墙”为界线的消极防御,从此,陷“国势”于一蹶不振。好在清人就不修“边墙”,和唐人一样,指马扬鞭处即为我土,就是一时丢弃,也还有重拾旧山河的凭借。
那么,明长城,尤其是延绥路的边墙,是从啥时开始修筑的呢?这要先从明初一百年间的防御政策说起。朱元璋凭借推翻元朝统治的强势,对逃往漠北的蒙古残余,采取的政策仍然是赶尽杀绝,也就是说,在固有汉家国土上,尽量让其消失殆尽,所以,在其后的几十年,只要有元蒙在中土露头,就打,就追,毫不留情。不仅如此,为了“不叫胡马度阴山”,还加强对黄河套外的军事设施的修建、扩增,尤其对东胜、榆林、丰州城等卫所镇的重视,是具有很高战略眼光的行为,既挫敌之野心,也张军民之士气,更显决策者们的毅志和睿智。到永乐年的朱棣朝,移国都于北京,本身就是震慑,为了宣威,永乐帝五次御驾亲征,拒蒙顽于千里之外,虽然糜费有点铺张,但是,实边固疆的意义重大。同时,朱棣创立的“烧荒”制,无论其对生态的后果影响如何,总体而言,也是取积极的防御态势。
“烧荒”在大明的官方文书中称“防秋”,其目的,一是绝胡马的草料,二是除敌寇的蔽障,三是连带断敌之归路,包括桥梁、牧场及水源。“烧荒”的号令来自皇帝的御旨,统一在每年的七、八、九、十月。国库备有专项资金,沿路各镇守总兵组织,深入敌寇惯常出没处,千里、百里不等。讲究疾去速回,干净利落,以免敌方察觉。正是对“烧荒”制度的研考,才使我们对明朝政府防御政策中,先筑堡寨墩台,后修墙的史实的进一步的了解。
原来,每年“烧荒”的实施,都是以墩台为堡垒,守墩之士,专职“哨瞭”,亦名“哨瞭”或“瞭哨”。然后,派“夜不收”(既是侦察突击队,又是放火破坏投毒特种兵)潜入特殊地段,便宜行事。分区进行,协调一致,避免连营烧着自家门。任务完成,造册结算,包括过火面积,墩台参与人数,费用和额外奖金等。说明这时的墩堡寨,至少距敌四、五百里,或八、九百里之外,而到修墙御敌时,蒙元已是秣马长城边了。
事情的变化,源自“土木堡事件”中,英宗的被俘与被释。从此,大明与蒙杂的关系,由强到对等,由贡市到互市。原本难过“阴山”“贺兰山”,现在是口岸顿开。所有这些,导致防御策略也由主动出击转为被动抵挡。尤其是“东胜卫”的放弃,也先部进入套南,大明从东至西的堡镇墩台,原来只作后防预备,一下暴露在敌方面前,变为被迫死守的要塞边界。为此,明政府首先提升“陕西三边”的战略地位,由大军区制的“三边各抚”,上调为中央军委直辖的“三边总制”,或“总署”,也叫“总督”。凡任“总督”,必须为皇帝身边的一、二品重臣,外加“太子少保太保”衔。
这些辅臣级别的“总制”,说到御敌之策,都会强调“修墙”的重要性,而且,还要加速,“刻不容缓”。只有一个曾铣,为了从根本上解决“边患”,力主“复套”,结果,遭到以“延绥抚”为首的各边镇的反对,最终以曾铣的被斩,为“复套”画上了句号。看来“修边墙”的官员和“苟安”皇帝的心,是想到一起了。官员从浩大工程中捞,又省得冒险出征。皇帝有了英宗的教训,谁愿意“复套”?万一再逼出个“土木堡”亲征,怎办?所以,从成化十年(1474)的“三边总制”升格上任始,“修边墙”好像是一场运动战一样,“克日不停”。仅延绥巡抚余子俊主治榆林期间,修筑“东起清水营,西抵花马池(今宁夏盐池县)”[1]的边墙就达一千七百七十里。而且,还注意实战性,像“栅塌,壕堑,崖窖,地窨”等。
总之,大明延绥段的防御,最早“止凭墩台城堡以为守备”。成化年间,由于形势所迫,开始“削山筑墙”,但是,“增筑墩台”的工作,随着“筑墙”一直在继续。“北面延边一带,墩台空远者,各添墩台一座,共三十四座。随其形势,以为沟墙,必须高深足以遮贼来路。”[2]由此可见,墩台在整个明朝防御体系中的重要性。
耸立于家乡高埠低处的墩台,悠悠近六百年,仍然在风吹雨蚀中浑然、伟毅、楞挣,而晚于它百年修筑的长城,塌陷不说,由于单瘦的关系,现在仅能辨识其遗迹而已,可见修建者当年,存迹于心的地位之尊卑。
墩台,家乡的墩台。相信你会永远耸立下去,告诫后来的炎黄子孙,比起长城,只有你才更懂得,什么是崛起的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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