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裕成

天津美术史话，敞开了话题全面聊，绕不开杨柳青木版年画，也不该遗漏信笺、诗笺以及笺谱的美术趣味——这便免不了要说到文美斋。晚清上海画家钱慧安来杨柳青，为年画创作粉本，留下南北文化交流一段佳话。其实，钱慧安的天津缘，结于年画，也系于文美斋的笺谱。

文美斋是清代天津享有盛名的南纸局，刻印笺纸笺谱很有影响。所印津门花鸟画家张兆祥绘《百花笺谱》两函计二百幅，双钩画法信笺数十幅，被人们当作画谱收藏、临摹、研习。文美斋还曾印制钱慧安等画家的绘作，包括个人专辑、诸家集纳。1933年，鲁迅致信郑振铎提议搜集、编印《北平笺谱》，信中有“《文美斋笺谱》时代”之语，认为文美斋的作品代表了笺谱的一个时代。

收藏笺谱，也珍藏了“《文美斋笺谱》时代”的，有书法家龚望先生。龚望藏《文美斋笺谱》，是先生祖父晓山公传下来的。晓山公与文美斋经营者焦书卿交往过从，光绪三十年（1904） 日记曾记：“书局请吃饭，大醉，取松年画笺、张兆祥百花笺、钱吉生七十二候笺，均未问价。”言及三位为文美斋出稿的画家。这其中，松年是东北人，“来津寓文美斋主人焦书卿处”，“为文美斋画百花笺纸，随意命笔，不矜工巧”，见载于陆辛农《天津书画家小传》。钱吉生即沪上名家钱慧安。这样一则日记，信息量不小，具有美术史料价值。

引述这条史料，要向龚望先生哲嗣龚绶致以谢意。几年前，龚绶先生完成了《天津笺谱》的编选。笔者拜访时，龚绶先生以自己的工作成果见示，包括这则日记材料，还有整理笺谱时发现的严修《焦书卿先生八十寿言》印页，并慨然应允在市文史研究馆馆刊《天津文史》登载严范孙先生这一佚文。(www.daowen.com)

关于文美斋，范孙先生写于1921年的这篇寿文，又是珍贵的史料。严先生写道：“吾乡近数十年文人墨客，乃至辞章书画金石篆刻名家，无论为土著为寓公，莫不知有文美斋南纸局，即莫不知有焦三先生字书卿者。”文美斋由江西游氏开办，焦书卿17岁入纸局学徒，时为咸丰八年（1858）。后来，焦书卿经理文美斋事务，以诚信为营销至要，“取信于人人”。严范孙官翰林时，官署文牍用纸，都用文美斋的。光绪中叶，文美斋增售书籍，辅以印刷。庚子灾祸，文美斋挺了过来，以后又在济南、张家口开设分店。

资本厚实，加以文化眼光、经营头脑，文美斋的笺纸印制颇有水准。这得益于名家画稿，邀约钱慧安即是一大亮点。钱慧安（1833—1911），浦东高桥人，少年习画，及长成为沪上知名画家。其人物画高古俊逸，笔触铁线银钩而飘逸灵动。钱慧安曾应邀客居杨柳青，为年画出稿，在给民间年画带来清雅之风的同时，名播更远。

钱慧安与文美斋多有合作。画线装古书一函，配以折枝杏花，旁题“红杏尚书”；画童子二人，一举龙头灯，一举状元灯，题作“独占鳌头”，都是钱慧安为文美斋制笺所绘。文美斋印制《文美斋笺谱》，图案为人物、花卉、博古、山水，供稿者有津门高手也有外地名家，海派三人——钱慧安及徒弟沈心海，还有山水画家杨伯润。文美斋藏版、华文书局石印七十二候笺，图稿为钱慧安绘制。钱慧安晚年还为文美斋创作了六十幅诗笺，多取民间美术常用的吉祥符号，如水仙寿石读为“群仙祝寿”，萱草石榴寓意“宜男多子”，命意构图与传统年画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