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选自《殷本纪》。殷朝最初称商朝，盘庚迁殷，始称殷朝。《殷本纪》系统地记载了殷王朝兴起、发展和灭亡的整个历史过程，并为出土的甲骨卜辞所证实，因此是研究商代历史的重要文献。商代帝系从成汤建国到殷纣之灭，历十七世三十一王，王位继承多兄终弟及。商代存在时间，《三统历》记载为629年，《殷历》记载为458年，《竹书纪年》记载为471年。夏商周断代工程考实为公元前1600至前1046年，历年554年。本篇节选商汤王是怎样争取人心，建立商朝的故事。商汤王是殷朝的开国之君，名天乙。公元前17世纪的历史人物。

殷契①，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②，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③，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封于商，赐姓子氏。

契兴于唐、虞、大禹之际，功业著于百姓，百姓以平④。契卒，子昭明立。昭明卒，子相土立。相土卒，子昌若立。昌若卒，子曹圉立。曹圉卒，子冥立。冥卒，子振立⑤。振卒，子微立⑥。微卒，子报丁立。报丁卒，子报乙立。报乙卒，子报丙立。报丙卒，子主壬立。主壬卒，子主癸立。主癸卒，子天乙立⑦，是为成汤。

成汤，自契至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⑧，作《帝诰》⑨。

汤征诸侯。葛伯不祀⑩，汤始伐之，汤曰：“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⑪。”伊尹曰：“明哉！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⑫，为善者皆在王官⑬。勉哉，勉哉！”汤曰：“汝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⑭”作《汤征》⑮。

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

当是时，夏桀为虐政淫荒，而诸侯昆吾氏为乱⑯。汤乃兴师率诸侯，伊尹从汤，汤自把钺以伐昆吾⑰，遂伐桀。汤曰：“格女众庶，来，女悉听朕言⑱。匪台小子敢行举乱，有夏多罪⑲，予维闻女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⑳。今夏多罪，天命殛之㉑。今女有众，女曰：‘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啬事而割政㉒’。女其曰：‘有罪，其奈何㉓？’夏王率止众力，率夺夏国。有众率怠不和，曰：‘是日何时丧？予与女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㉔。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理女。女毋不信，朕不食言。女不从誓言，予则孥僇女，无有攸赦㉕。”以告令师，作《汤誓》㉖。于是汤曰：“吾甚武！”号曰武王。

桀败于有娀之虚㉗，桀奔于鸣条㉘，夏师败绩。于是诸侯毕服，汤乃践天子位，平定海内。

【注释】　①殷契：契是商朝始祖，舜封契于商。古商邑在今陕西商县。契十四传至汤，汤建商朝，迁于南亳。南亳在今河南商丘县东南。汤二十传后至盘庚，迁都西亳称殷，故史又称商为殷朝、殷契。②有娀（sōng）氏：古部族名，地当今山西永济县。③玄鸟：黑色燕子。④平：平服。⑤振：即卜辞中的王亥。《索隐》云：《世本》作“核”。⑥微：字上甲，因其母以甲日生故名。商王从微起以日为名。⑦天乙：据罗振玉《殷商贞卜文字考》，“天乙”是“大乙”之误。天乙名履，即汤王。⑧先王：指帝喾，相传帝喾都亳。⑨《帝诰》：古文《尚书》中有《汤诰》。汤作诰，告示天下，与民更始。⑩葛伯：汤的邻国，其地在今河南睢县北。⑪人视水二句：人们照一照水可以看到自己的形貌；人君听一听人民的议论可以知道政治是否清明。不，即否字。⑫子民：视民如子，即爱民。⑬为善句：要把为善的人安排在朝廷中做官。⑭汝不三句：你们要是不敬慎天命，我就要用重刑惩治，决不宽恕。⑮《汤征》：已佚，言征伐葛伯之事。⑯昆吾氏：夏的同盟部落，在今河南濮阳西南。⑰钺：古代斧类兵器。⑱格女二句意：你们大家到跟前来，再靠近一些，你们全都听我说。⑲匪台（yi）二句：不是我敢于兴兵作乱，夏桀确实作恶多端。台，汤王自称，我。小子，谦词。⑳正：同征。㉑殛：诛杀。㉒今女有众三句：现在你们大家兴许会说：“我们的君王不体恤我们，让我们放弃正忙的农活去征伐夏。”此为汤王揣度将士之言。割，通害，即曷。政，通征。㉓女其曰句：你们还会说：“夏桀有罪，究竟是怎样的罪？”㉔夏王率止众力三句：夏王君臣相率竭尽了民力，又刻薄夏邑人民。夏民则相率怠于奉上，不与夏桀相协作，他们说：“你这太阳何时消亡，我情愿与你同归于尽。”夏桀丧失人心已到这地步，现在我非去讨灭他不可。率，相率。遏，竭尽。割，刻薄。日，夏桀自比太阳。㉕尔尚及予三句：你们一心辅助我，奉行上天对夏桀的惩罚，我将大大地赏赐你们。你们不要不信，我决不食言。如果你们不听命，我就罚你们为奴隶甚至杀死你们，概不赦免。理，通厘，赏赐。孥，通奴，孥作本字解，就是把妻儿沦为奴婢。僇，通戮。㉖《汤誓》：《尚书》中篇名，即汤王在鸣条发布的誓师之辞。以上文字就采自《汤誓》。㉗虚：山丘。㉘鸣条：古地名，在今山西运城县安邑镇北。

【评析】　商汤王是商朝的开国之君，夏桀王是夏朝的亡国之主。这对一盛一衰的君主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开国之君与亡国之主。商汤励精图治而兴邦，夏桀荒淫暴虐而亡国，成为中国历代君王中一正一反的典型。商汤王与尧、舜、禹、周文王、周武王并列，人们称赞他为圣王。夏桀王与后来的商纣王、周厉王、周幽王等为伍，是著名的暴虐之君，也是亡国君王的代名词。成语有“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说的就是夏桀王与商纣王这两个暴君和亡国之主。成语又有“助桀为虐”、“桀犬吠尧”、“桀纣之主”，就是从夏、商两个亡国之主的历史演化出来的。

商朝远古的始祖名叫契，传说契的母亲简狄因吞下燕卵生下了他。契长大后帮助禹治水有功，被舜任命为司徒，掌管教化，封地在商，即今河南商丘，这就是商朝的发祥地，也是商朝族名国名的来历。契传了十四代到汤。汤又称成汤、天乙、大乙、高祖乙。成汤身高九尺，合今1.98米，是个大高个子，英俊魁伟，仪表堂堂，才干出众。这时商族已经从氏族社会过渡到奴隶社会，农业、手工业都很发达，是夏朝的属国。有一次，成汤冒犯了桀王，被囚禁在夏台，差点被杀，很久才被释放出来。

成汤经过这次磨难，更加成熟，很有韬略。他有计谋地争取人心。有一天他到野外散步，看到有人四面张起网来捕鸟兽，还祷告说，从天上下来的，从四面八方来的，所有的鸟兽统统进入网内，成汤听了十分感叹：“不能竭泽而渔啊！哪能把鸟兽都打光啊！”于是成汤也张了网，他去掉三面，只张了一面的网，也祷告说：“想往左跑的，就往左飞，想往右跑的，就往右飞，不听话的，就向网里钻吧。”四方诸侯听了，大为震动，一传十，十传百，纷纷议论说：“成汤的恩德到了顶点了，鸟兽都蒙受恩德，我们去投奔他吧！”于是，成汤的势力日益壮大。(www.daowen.com)

成汤喜欢听人提意见，他鼓励大家说：“用水可以照人的影子，听了人民的反映，才知道治理得是好还是坏。”辅佐成汤的伊尹听了非常高兴。他说：“圣明啊，我们的汤王。善于听意见的人才能进步，治理国家，要爱民如子，才能选拔好人当官。要努力再努力，坚持不断。”汤王牢记在心。

再来说一说夏桀王。传说他也是个美男子，力大无比，为“百人之敌”，但长着一颗虎狼之心。有一年，他讨伐有施氏，有施氏投其所好，把美貌妇人妹喜献给他，桀王喜笑颜开，整日淫乐，不理朝政，让奸邪小人把持政权。关龙逄等几个大臣劝谏他，桀王听不进去，反而发怒杀了关龙逄等人，这样，没有人敢说话了。桀王很高兴，自比为红太阳。老百姓咒骂说：“桀王这太阳什么时候完蛋，我们宁愿与他一同灭亡。”人们的怨声到了同归于尽的分上，桀王不灭，才是怪事。

成汤见桀王如此昏庸残暴，就要兴兵推翻他，深谋远虑的伊尹对汤王说：“讨伐夏桀，是否到了火候，我们尚不得而知，不妨暂停进贡来试探一下，看看他的反应。”成汤接受意见照办，桀王见成汤不进贡，勃然大怒，下令全国总动员征伐成汤。各属国心里痛恨桀王，可行动不敢怠慢，纷纷做出师的准备。伊尹对汤王说：“赶快转舵，桀王还能动员九夷之师，讨伐不是时候。”成汤赶快认错，还加倍进贡，向桀王表示立功补过。桀王被蒙骗了，也就不追究。又过了一年，桀王仍然花天酒地，四方怨言不绝。汤王又一次试探不进贡，桀王再下令九夷之师出兵，大家都不行动。伊尹说：“时机成熟了。”汤王抓住机会，不管农忙季节，立即动员，发布命令。汤王说：“大家振作起来，要听从我的命令，不是我斗胆发动战争，实在是桀王无道，犯了滔天大罪。我听从上天的命令讨伐他。不允许有不听从天命的人，不勇敢作战，我就惩罚他做奴隶，甚至处死。你们不要只顾农忙，错过了机会。”经过誓师动员，大家摩拳擦掌，齐声高呼：“听从汤王命令！”

汤王率师进发，在有娀地方打败了桀王，桀王逃到了鸣条。商汤王紧追不舍，又在鸣条打败桀王，夏军瓦解溃散。桀王一直逃到南巢，后来死在那里。桀王临死时说：“我后悔没有把成汤杀死在夏台，才落得今天的下场。”他至死仍执迷不悟。

汤王灭了夏朝，诸侯都来归附，领土越来越大。商朝的版图，东边到大海，南边过了长江，西边到了宁夏、关中，北边到了大漠地方，是当时世界上少有的文明大国。

成汤开国的故事，广为人民传颂，《诗经·商颂·玄鸟》这首诗就是其中的一篇。其中有一段译成今语是这样说的：

天命燕子生了汤，受封殷土日益拓广。

上帝命令英武的汤王，治理天下管好四方。

成汤应时发出号召，九州进入商朝封疆。

商朝先君秉承天命，国运长久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