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哲学意义上，内容和形式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同时又是可以转化的，亦即内容可以转化为形式，形式也可以转化为内容。正如黑格尔在其《小逻辑》中指出，“内容既具有形式于自身内，同时形式又是一种外在于内容的东西。于是就有了双重的形式”“内容非他，即形式之转化为内容；形式非他，即内容之转化为形式。”形式表现为“现象的自身联系”“形式就是现象的规律”^[1]，艺术也是如此。在艺术活动中，艺术的形式和内容都不能离开对方而独立存在。艺术形式不是外加的，而是作为艺术内容自身的形式而存在的，同时也是由艺术内容转化而来。黑格尔所指出的“双重的形式”，可以理解为艺术形式的内形式与外形式的互化，即在一定条件下，艺术形式可以转化为艺术内容，艺术的内容也可以转化为形式。或者说，在一定意义上，艺术的形式也就是内容。所谓“形式就是现象的规律”，即指艺术形式表现为审美或艺术的现象内部各要素之间的联系。因此，艺术形式，就是艺术主体在对客体对象予以观照和把握的过程中，按照艺术内在各要素特有的审美规律，采用有序化手段创制而成的具有相对稳定的艺术结构，是艺术内容的内在结构和外在表现，是艺术活动或作品存在的状态和方式。

艺术的内形式，在特定意义上也可以理解为艺术的内容，但它确又具有很强的形式因素，因而简单地将其介定为一般的内容，容易使人产生理解上的歧义和割裂感。当艺术家进入创造活动时，其最初对于艺术表现对象的把握和理解是模糊的和浑沌的，既不可能将内容和形式梳理清晰，也不可能对之做出有序的组织。一方面，艺术家的心灵在主体对客体对象的把握过程中应富有节奏地产生律动，而这一律动尚没有一种既定的形式作为它的载体；另一方面，艺术家此时的审美体验也没有一种现成的形式来加以承载，这样，就迫切需要主体在此刻迅速建构一种形式，使之能够负载和表现主体的心灵律动与审美感觉。一般说来，一位成熟的艺术家往往具有一定的形式创造的经验，能够较为熟练地运用一种或更多的创造形式的技能，因而他们常常会采用相对稳定和熟悉的形式化方式，来进行即将展开的艺术创造。

在创造欲望和情感力量的冲击下，艺术主体将自身的主观意念与客体的美感信息相融合，从而使艺术的胚芽开始形成和萌生。这种初始状态的艺术胚芽很难说是内容还是形式。随之，在艺术主体的意念中，将根据自身审美意念的组织结构和欲采用的艺术表现手段，使艺术主体对能够驾驭的艺术各要素予以连接，使存在于主体头脑中的艺术样式得以生成，它呈现为有一定组织形态的、具体可感和富有个性的审美形式，它既是内容的，也是形式的，我们称之为内形式。内形式即结构。而当主体进入物化过程的时候，其内形式也将进入作品，作为与艺术内蕴紧密相连的那一部分形式因素存在于作品之中，同时也与外形式相映衬，或是发展成为外形式，共同建构艺术形式的整体框架。应当说，艺术创造的内形式是存在于艺术家意识之中的，是外在形式因素与艺术家心灵结合的产物，它既表现为对象的形式的人化，也表现为人的心灵和审美意识的对象化。它对于主体的审美意识和精神而言，是形式，而对于即将外化为艺术作品中的形式而言，又具有内容的因素。

图41　特纳：《海上渔夫》（英国，1796）(www.daowen.com)

由内形式到外形式，是一个有机的运行过程，二者既是这一过程中难以分割的整体，又各具特色。内形式是外形式的基础、内核与前提，外形式是内形式的外化、物化和延展。如果说，内形式与内容的因素较难分解的话，那么外形式则相对具有更大的独立性。由于通常人们面对的总是艺术作品中的形式，亦即外形式，因而我们研究的重心也就大多集中于外形式，而对内形式的研究则处在从属的位置。

与艺术的内容相比较，艺术的形式，特别是外形式有时具有相对的独立性。这是因为，艺术形式的形成，是人类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对自然和现实中形式的认识和把握，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将这些形式从现实的感性事物中分离出来，使之与具有明显社会功利色彩的艺术内容相脱离，这样，它便具有了相对独立的性质，成为人们可以单独进行观照的审美对象。但这一独立性是相对的，因为即使某种形式脱离了与具体内容的联系，也并不表明该形式完全不存在内容的因素，只是其间的内容因素已经非常淡弱，并且早已将其内容因素悄然积淀在感性形式之中，成为在表层显现上已经与内容没有什么关系的纯粹的形式。但由于它深深潜隐的内容因素是客观存在，因此我们只能称其独立性是相对的。同时，由于艺术形式比较内容来说又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亦即它一旦形成，就会持久地在人们的审美活动中得到认同，显现其美感特性。当然，艺术形式也会变化和发展，但其变化的周期往往是较长甚至是不易为人察觉的，因而呈现出较强的稳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