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骨儿学艺

明末清初，从甘南那边来了几位身穿袈裟、手摇轻转的喇嘛，一路顺白龙江南下，去四川峨眉山朝拜。喇嘛一行风餐露宿，走过文县尖山乡河口蒿子店、口头坝、坟坪子，走进了玉垒关头坝。

其中有一位喇嘛不幸病倒了，其他几位喇嘛犯了惆怅，为了不误朝拜峨眉山的日期，只好将他留了下来，他们继续前行。患病的喇嘛举目无亲，躺在关头坝水银沟的一个土窑洞里，忍受病痛的折磨。

话说分头。玉垒关坟岭干，有个名叫“皮骨儿”的放羊娃。他是灾荒年间流落到玉垒关的流浪儿，瘦得皮包骨头，所以大家给他取了个“皮骨儿”的绰号。皮骨儿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便在坟岭干给有钱人家放羊度日。

有一天，皮骨儿路过水银沟土窑洞，发现了患病的喇嘛。

皮骨儿见这位喇嘛病得可怜，便每天偷偷地给他送馍吃、送水喝，还请来当地的草药医生张梦怀给他治病。

不久，喇嘛病愈，对皮骨儿感激不尽，要重谢他，给他传艺。

皮骨儿也很想学门技艺，便拜师喇嘛为他，跟他学艺。

喇嘛便将他的法术，毫无保留地一一传给了皮骨儿，并对皮骨儿说，“徒弟娃，你学会法术，天下诸神随叫随到，有求必应！”说完，喇嘛和皮骨儿告别，他继续前往峨眉山朝拜，

皮骨儿施法

玉垒冉家坪斗底山上，有一座金海龙王庙，庙里供奉着金海龙王（俗称金海爷）和他的妻子土著阿婆的木雕神像，此外还供奉有前行二爷等神灵。皮骨儿自从学会了喇嘛的法术后，便再也不给人家放羊了。他成为金海龙王庙里金海爷的第一代弟子，开始看管寺庙，作法行艺。在他一生作法行艺中，亮点多多。

有一次，有四位喇嘛借朝拜峨眉山为由，路过文县玉垒关头坝时，妄图盗窃金海龙王的宝藏。金海龙王便托梦给皮骨儿，让他做好应对的准备。

皮骨儿掐指算定某日某时，盗宝的四位喇嘛便要到来。他想好了该如何制服盗宝喇嘛，守住金海龙王的宝藏的办法。

这天晚上，果真四位喇嘛乘着月黑星稀，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斗底山来了。皮骨儿将金海龙王庙的山门（庙门）、内门（正殿门）紧闭，自己则藏身于金海龙王木雕神像的背后，等待盗贼自投罗网。

四位喇嘛也非等闲之辈，行至山门前，见山门紧闭，便施展法术，口念咒语，念着念着，突然山门自开。

四位喇嘛鱼贯而入，进入院内，见内门紧闭，便仍作法术，频念咒语，念着念着，内门也自然而开。

四位喇嘛喜不自禁，自以为金海龙王的宝藏，眨眼便可收入囊中。他们大步走进正殿，行至金海龙王的木雕神像前，再念咒语。

谁知，咒语还没有念完，皮骨儿如同从天而降一般，猛然从龙王背后跳出，手提一把大斧，口念咒语，朝四位喇嘛狠狠砍去。

四位喇嘛猝不及防，顿时慌了神，不知所措，以为金海龙王显灵要他们的命，慌忙夺门而逃。

皮骨儿哪肯放过，在后面紧追不舍。四位喇嘛逃至玉垒关前的观景台悬崖边，其中两个喇嘛掉入万丈深渊，还有两个喇嘛逃至巴巴沟对面的一窝水，口吐白沫死去。

斗底山的金海龙王庙，系当地张氏家族的庙宇。皮骨儿受张氏族人的委托，将四位喇嘛的魂灵收至斗底山的金海龙王庙，助力金海龙王，以镇邪除恶。并将四位喇嘛的塑像，画在金海龙王庙正殿右面的墙上。从此，金海龙王法力倍增。

皮骨儿虽是金海龙王的弟子，却管着金海龙王庙宇和金海龙王，他让金海龙王做什么，金海龙王就要做什么。譬如，他说“金海爷，我渴了，想喝点酒哩”，金海爷立即就会给他一个蒿根子。他把蒿根子随便往石缝里一插，用嘴一吸，酒立即就来了。皮骨儿要是说“金海爷，我饿了，给我撂一个馒头来”，金海爷马上就会给他扔一个馒头。这还不算上，皮骨儿只要挽一把法，金海爷和妻子土著阿婆，便会骑一匹马，在金海爷庙跟前走几圈。皮骨儿给金海爷装一袋兰花烟，金海爷能“啃啃包包”的吃烟。

皮骨儿不负众望，尽心尽力，做好金海龙王弟子应做的事。他利用金海龙王、东岳大帝、黑池爷、赤煞爷、天飞爷等当地的诸神，造福百姓，惠施地方，天旱求雨，天涝求阳。黎民百姓若有难相求，皮骨儿也有求必应，也必应验。

每逢天大旱时，皮骨儿便带着乡亲们，来到玉垒坪村巴巴沟后山一个叫“化马石”的地方祈雨。那里有一洞穴，洞里有八道门，内有水，皮骨儿便在这里设坛取水。除在巴巴沟后山祈雨外，皮骨儿还在冲天观或土地垭吼山，设雨坛祈雨。他还领着村民撵旱魃祈雨，放五雷，打妖精，将旱魃撵入河中或水沟。待雨降下来后，皮骨儿又谢雨坛，杀猪宰羊，酬谢神灵。

皮骨儿的手艺很好，尽职尽责。一年又一年，他为玉垒关一带的百姓降神纳祥、消灾祈福，成了玉垒关一带最有影响力的神汉。

皮骨儿之死

皮骨儿的职责是看管金海爷庙和庙里的老爷。每月初一和十五，他都要到庙里去看金海爷和他的妻子土著阿婆，看看两位老爷是否安生（平安）。每次，他去看金海爷和土著阿婆，都要让两位老爷显原身，他看了后方才放心离去。

皮骨儿的家在杨家湾，即金海龙王庙的上方，两地相距约有两百米左右。他常常图省事，从家里出来走不多远，站在一个山包上，把下面的金海龙王庙看得一清二楚，一声也能喊应。这时，他只要站在山头，吹三声牛角号，庙里的金海爷、土著阿婆，还有前行二爷，只要听见牛角号声，便知是皮骨儿在呼唤。三位老爷便各骑一匹马，先后从正殿里走出来，在院子里走一圈，然后归位。因为前行二爷是先行官，所以每次都是前行二爷先出来走一圈，金海爷和土著阿婆随后。

有一年的夏日，正是三伏天，烈日当空，酷暑难当。这一天，正好是看金海爷和土著阿婆的日子，当天皮骨儿在杨家湾地里忙着割麦子，又要去看老爷，又怕耽误割麦子。他便像往日一样，离家走不多远，站在山包上，吹响了牛角号，呜——呜——呜——

皮骨儿吹了三声牛角号，他先叫的是金海爷庙里的先行官——前行二爷。前行二爷听见牛角号声，知道是皮骨儿在呼唤，便骑着一匹枣红马，举着一杆枣红旗，烈日下，在庙前的院子里走了三圈。

皮骨儿站在山包上，大声问：“前行二爷，你安生吗？”

前行二爷高声回答：“安生！”

皮骨儿高声说：“安生，你且归位！”

于是，前行二爷骑着枣红马，举着枣红旗，向庙里正殿走去。

皮骨儿站在山包上，又吹了三声牛角号，呜——呜——呜——

他这次吹牛角号，叫的是金海爷。金海爷听见牛角号声，知道是皮骨儿在呼唤，便骑着一匹枣红马，举着一杆枣红旗，烈日下，在庙前的院子里走了三圈。(www.daowen.com)

皮骨儿站在山包上，高声问：“金海爷，你安生吗？”

“安生！”金海爷大声回答。

皮骨儿说：“安生，你就归位！”

于是，金海爷骑着枣红马，举着枣红旗，向庙里正殿走去。

皮骨儿站在山包上，又吹了三声牛角号，呜——呜——呜——

他这次吹牛角号，叫的是土著阿婆。谁知，土著阿婆却没有从正殿里走出来。

皮骨儿站在梁上，又吹了三声牛角号，呜——呜——呜——谁知，土著阿婆还是没有从正殿里走出来。

皮骨儿站在梁上，又吹了三声牛角号，呜——呜——呜——谁知，土著阿婆还是没有从正殿里走出来。

呜——呜——呜——皮骨儿站在山包上，又吹了三声牛角号。皮骨儿第四次吹响牛角号，土著阿婆终于从正殿里走了出来，但身上却一丝不挂。原来土著阿婆刚才正在梳妆打扮，硬是被皮骨儿三番五次催促叫出来了。

皮骨儿一见土著阿婆这副模样，顿时惊愕不已，嘴里嗫嚅地说：“我的婆，我看了你的真身了，这该如何是好？”

土著阿婆一脸愠色，厉声说：“你看了我的真身，你活不过三天。”

皮骨儿一听，吓得面如土色，连忙问道：“婆，有改（禳改）吗？”

“有改，就看你能记住吧！”

“婆，怎样改？我既然犯了这么大的错，就一定要改！”

土著阿婆向皮骨儿交代了禳改的方法：“你要在三年零六天里，对任何人不能说你见了我的真身这件事，甚至在睡梦里都不能说。”

“婆，请你放心！我一定记住你说的话，保证三年零六天里，对任何人不说这件事！”

皮骨儿信守诺言，整整三年零五天，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过他见土著阿婆真身这件事。可是，三年零五天他都记住了，眼看还剩最后一天了，他却没有记住。

这天一早，皮骨儿的妻子梳妆打扮，一边梳她那长长的秀发，一边对皮骨儿夸耀说，“你看，我的头发有多好！”

皮骨儿也觉得，妻子的头发确实很好，又长又黑，但要和他见到的土著阿婆的头发相比，哪就差远了。于是，他随口说道，“把你哪头发算啥？我见了一个女人头发，那才叫好哩，要放几箩箕！”

妻子一听皮骨儿说这话，顿时吃醋了，以为丈夫有外遇，便接二连三地追问：“你说说看，你看的你哪个妈妈的头发？”

皮骨儿有口难辩，两口子为此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厉害。皮骨儿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迫不得已说出三年前见到土著阿婆的那件事，“三年前，我亲眼见到土著阿婆……”

皮骨儿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口吐鲜血，气绝身亡。皮骨儿没有信守诺言，为失信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皮骨儿的弟子

皮骨儿虽遗憾离世，但他的法术并没有失传。他生前，把自己的法术传给了他的弟子张梦怀。

张梦怀是冉家坪村水沟山张氏家族二房里人。皮骨儿把法术传给了他，他便正儿巴经地成了金海龙王的第二代弟子。他同样学得好，几乎和皮骨儿一模一样。他行艺一生，也有不少可圈可点的亮点。譬如，他重给金海龙王开光亮相，八马传堂，五马斗印；他重新雕刻东岳大帝神像和前行二爷神像。他不仅是金海龙王的弟子，也是玉垒乡大山村天飞庙里天飞爷的弟子，曾为天飞爷神像开光亮相。

每逢天旱无雨，张梦怀便带着张氏族人求神祈雨。他祈雨设坛，坛课内容有：火药数百斤，火枪数百支，白狗、白鸡各一只，草纸百余刀，降神五至八人，端公五人，百姓百余人。张梦怀带领张氏众人，把老爷抬到冲天观，破五方，降神灵，打妖精，吼山，万炮齐鸣，杀白狗、白鸡镇妖。撵旱魃，谢雨坛，拦老爷入坛，限雨，取水等，都是他的拿手戏。因他有超高法术，金海龙王等众神灵都神通广大，百法百应，张氏众人自然十分尊重他。

张梦怀对有三灾八难之人，久病不愈之人，便为他们除邪扶正，消灾降福。跳神，断祸福，走阴，烧胎，叫魂，抽保愿，问鬼，镇地方，卜卦等，都百叫百应。每年农历六月六日，是金海龙王一年一度的庙会，课程都非常复杂。所用的人力、物力、财力，非常之多，张梦怀都一一做得很详细、认真、周全，深受众人的称赞和尊敬。

张梦怀有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成人后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是个地地道道的“二杆子”。张梦怀恨铁不成钢，也管他不了，只好放任自流，任随他。后来，张梦怀渐渐地老了，觉得不能把法术带进土里，必须续传给后人，他明知儿子靠不住，但出于无奈，思前想后，还是将法术传给了儿子，试试看看。但他给儿子只传授了一半，留了一半。从此以后，儿子的法术就没有像老子那样厉害了。

有一天，张梦怀叫儿子去看望一下金海爷、土著阿婆和前行二爷三位老爷。谁知，儿子却任性惯了，站在山包上，居高临下，他要把金海龙王庙的老爷全都叫出来看一下。他先把土著娘娘叫出来，接着又把金海爷叫出来，最后他又把前行二爷叫出来，三个老爷全都齐刷刷地站在了院子里。这还不上算，他一会儿叫三位老爷向左转，一会儿又向右转，一会儿又向后转，折腾来折腾去，就像做儿戏逗趣一样。

他把三位老爷整狠了，彻底惹恼了三位老爷。三位老爷追他来了，要他的命哩。他急忙转身拔腿跑，三位老爷在后面穷追不舍，追呀追呀，一直追到张梦怀的家门前。张梦怀的儿子急了，急忙喊他的婆娘快把肉腿叉开，妄图让婆娘用这种办法，帮他把三位老爷隔住。谁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丝毫没有挡住三位老爷的追撵。正在危急时刻，张梦怀出现了，他给三位老爷许愿杀猪宰羊，才勉强保住了儿子的性命。

张梦怀的儿子，并没有从中吸取教训，仍然我行我素。有一次，他莽莽撞撞，去金海爷庙里，事先没有打招呼，突然进庙里，发现土著阿婆正在洗澡。这一下，他犯了天大的忌讳，被老爷记过一次。从此以后，张梦怀便将儿子的邪法收回，只给儿子一些行风驾雨、除邪扶正之法，流传至今。

后来，张梦怀的儿子疯了。人们的说法是，老爷害他哩。

再后来，张梦怀的儿子死了，死在了斗底山对面的沟里小曲湾里。

玉垒关的乡民说，细数起来，金海爷的弟子，又俗称端公，从皮骨儿算起，至今已有八代了。当地乡民还把金海爷的弟子，按先后顺序排列了一下：一代端公皮骨儿；二代端公张梦怀；三代端公张梦怀之子；四代端公张鹤爷，庙山里人；五代张百华，张氏家族二房人；六代端公赵明江，张氏家族二房人；七代端公袁定举，张氏家族二房人；八代端公张东林、袁军。当地村民评说，金海爷的八代弟子（端公），最负盛名的弟子还是皮骨儿，其次是皮骨儿的弟子张梦怀。

（张金玉讲述　刘启舒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