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中详细叙及了守礼的仕宦经历,其中大部分事迹,《研究》都已进行了考证,但《考释》仍指出有两个问题值得进一步探讨:一是陈守礼何以遭人谗毁;二是陈守礼与泾原兵有何关系。
第一个问题。墓志序中载:“大历八祀……转本军(左龙武军)大将军知军事。麾下颁赏有差,常以执法守官,画一从政,乃为吏所害,谗毁生焉。中构上闻,遂留徽纆,帝知无状,本军元从将军王罗俊等一千余人诣阙自刵,理大将军功。”其后铭中又载:“天意既臧,莠言上彻。匪言是征,恶乎攻讦。知臣惟君,罔有阅罚。”通过对比、连缀可以发现:大历年间,时任左龙武军大将军知军事的陈守礼,在奖励部下方面一直坚持秉公守法,这反倒引起了获赏不丰者的不满。为报复守礼,他们“匪言是征,恶乎攻讦”,上莠言于代宗,守礼遂遭下狱,但军中诸将知守礼蒙冤,于是在元从将军王罗俊的带领下聚集一千余人诣阙,一方面自割其耳,为守礼申冤;一方面向代宗极陈守礼昔时之功。而此时,代宗也没查出守礼罪状,故不加治罪。这一事件,实质上是因军中奖赏不满而引发的一起诬告。这类因部将不满而诬告主将的现象在唐代非常常见,如唐初李靖统军破吐谷浑,“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总管,以后军期,靖薄责之,甑生因有憾于靖……与广州都督府长史唐奉义告靖谋反。太宗命法官按其事,甑生等竟以诬罔得罪”[40],这与守礼的经历极为相似。
第二个问题。墓志载:“乃出于泾陲,会刘文喜□□军□枭首。是策也,先君画焉。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兼太常卿,待诏阙下,遇贼臣朱泚以泾原群逆窃据京师,乃随司徒李公驱除枭镜,改太子宾客,进封淮阳郡开国公,仍赐名奉天定难功臣。”这段话,实则包涵了两个重大的历史事件:
其一,建中元年(780),刘文喜叛乱事件。“(刘文喜)据泾州叛,遣其子质于吐蕃以求援。上命朱泚、李怀光讨之,又命神策军使张巨济将禁兵二千助之”[41]。墓志中所谓的“乃出于泾陲”,应该就是指守礼参与了这次平叛。至于墓志中提到的“会刘文喜□□军□枭首。是策也,先君画焉”,则是夸大了守礼在平叛中的作用,据两《唐书》及《通鉴》关于刘文喜叛乱的记载综合来看,刘文喜据泾州叛后,派其将刘海宾入奏请为节度,但遭到了德宗的严词拒绝。在朱泚等将的不断围攻下,泾州城岌岌可危,海宾遂与诸将杀死刘文喜,以应唐军。这其中并没有提到守礼的作用,更遑论策划之事。况且《通鉴》中还详细记录了刘海宾说与德宗的一段话,“海宾言于上曰:‘臣乃陛下藩邸部曲,岂肯附叛臣,必为陛下枭其首以献’”[42]。可见,刘海宾是主动要求杀刘文喜的,而非某人策划。再有从陈守礼平叛后,“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兼太常卿”一事来看,他确实也没有立什么殊功,只是按常例寻常升调罢了。对此,另一平叛将领曲环的事迹可印证这一点。在平叛前,曲环为特进、太常卿、太子宾客,与守礼的特进、左龙武军大将军知军事,地位高下相似。叛起,曲环“与诸将讨泾州叛将刘文喜,平之,加开府仪同三司、兼御史中丞,充邠、陇两军都知兵马使”[43],这又与守礼的“开府仪同三司,兼太常卿”相似。这说明这次平叛,只要是参与其中,散阶普遍都会晋升一阶,曲环、守礼两人都是由特进晋升为开府仪同三司的,曲环未立什么殊功,说明守礼也是。所不同的是,曲环有“邠、陇两军都知兵马使”的实职,而守礼没有,大概是因为守礼曾被下属告发过,虽是诬告,但皇帝毕竟对此仍难释怀,不但不给守礼实职,而且还将其调离了军事岗位。(www.daowen.com)
其二,建中四年(783),泾原兵变事件。墓志中说:“(守礼)遇贼臣朱泚以泾原群逆窃据京师,随司徒李公驱除枭镜。”平叛后,守礼“改太子宾客,进封淮阳郡开国公,仍赐名奉天定难功臣”,这也是寻常升调。首先阶官由“太常卿”变为“太子宾客”,正三品品阶未变,太子宾客虽地位稍尊,但兴元时已增至八员[44],尊崇性较以往下降。其次,守礼爵位,虽然由“县伯”升为了“郡公”,但食实封数未变。至于“奉天定难功臣”的称号则更是廉价,德宗在兴元元年(784)正月的赦文中许诺:“诸军诸使诸道应赴奉天,及进收京城将士等,宜并赐名奉天定难功臣。”[45]
综上,守礼实际与泾原兵之间并无太大的关系,无论是在平刘文喜之叛,还是在泾原兵变中,他都没有立过什么大功。
此外,《考释》中还指出,墓志序的后半部分和前半部分相比,出现了经历和年龄的相互矛盾,即“(守礼)年十七而从事,年廿而成名,年廿三为代宗中涓吏,年廿五为左巡贼盗捉搦使,年廿七为右龙武军将军知军事,年卅为左龙武军将军知军事”的叙述与墓志前半部分不符。不过应当看到,这段文字是写在守礼病逝之后的,意在对其一生做一简单总结,这就不可避免地要进行一番颂扬,仔细阅读会发现,守礼从十七到三十岁,几乎是每两三年就要升迁一次,十七到二十,间隔三年;二十到二十三,又是间隔三年;二十三到二十五,间隔两年;二十五到二十七,又是间隔两年;二十七到三十,间隔三年,间隔的时间段几乎是平均分配的,显然与事实不符。这么写一是为了句式排比,造成语势;二是为了彰显守礼的优秀,给人形成一种守礼年纪轻轻就已经取得了很大成就的印象。这种颂扬手法并不罕见,白居易在《七德舞》中写道:“太宗十八举义兵,白旄黄钺定两京。擒充戮窦四海清,二十有四功业成。二十有九即帝位,三十有五致太平。”[46]十八到二十四,间隔六年;二十四到二十九,间隔五年;二十九到三十五,间隔六年,间隔时间段相当平均。可实际上太宗举义兵是大业十三年(617),登基是武德九年(626),中间间隔九年,如果起兵时是十八岁的话,那么登基就是二十七,而不是二十九。白居易之所以这么写,也是为了颂扬,这点与守礼墓志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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