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文曰:“初,庞勋劫徐帅以叛,贼害汴路之往来者。朝廷征四方兵数万,围而诛之。既平,公倅往宣谕。”众所周知,庞勋率桂林戍卒于唐懿宗咸通九年(868)七月起义,次年九月失败[13]。事平后朝廷派薛崇前往宣谕[14]。志文接着说:“及归,能缕徐之事。或有厚于公者,言曰:‘徐未宁,择帅甚急,勿多言其利病。’公默然,乃曰:‘徐之乱,吾君忧,迨于宵旰。知而不言,宁无阴责耶!’丞相不便公者,紫宸殿对,果以公□可定淮夷为奏,即日授右常侍、徐宿团练观察使。”右常侍即右散骑常侍,从三品,即以此为本官,充任徐宿观察使。薛崇何时担任此职,志文及史书皆无记载。庞勋于咸通十年(869)九月失败,朝廷即使当年派薛崇宣谕,信使往来,最快也得到十一月才能抵达徐州,事后回到长安面见皇帝,然后再加以任命,估计也得到咸通十一年的五六月。另据《资治通鉴》载:咸通十一年(870)四月,“徐贼余党犹相聚闾里为群盗,散居兖、郓、青、齐之间,诏徐州观察使夏侯瞳招谕之”[15]。可知直到此时,徐宿观察使仍为夏侯瞳,薛崇接替夏侯瞳之职的时间,只能是在此月之后。吴廷燮《唐方镇年表》在这一年将徐宿观察使仍列为夏侯瞳,实际上应该再加上薛崇之名。志文又曰:“帖礼部尚书,寻加徐之军号。为节度使凡四年,其去如始至。徐人拜章乞留,请像祠、铭石者数四。征为给事中,迁右丞,率兼史职。拜御史中丞。”由于薛崇在徐颇有政绩,故朝廷升其为礼部尚书(应为检校官),并给徐州加军号。徐州军号本为武宁,后来降为观察使,至这年十一月,复加感化军号,即将观察使升为节度使,故志文才有“为节度使凡四年”之说。这四年应从咸通十一年算起,至咸通十四年(873)止。值得注意的是,《唐方镇年表》将这四年的节度使分别写成郭铨、薛能[16],显然是错误的,应为薛崇。故此志所记,可补史书记载缺漏以及上引《年表》的错误。薛崇罢节度使之任后,入朝为给事中,迁尚书右丞,又拜御史中丞。
薛崇离任时,受到了徐人的挽留,说明其政绩突出,关于其在徐的作为,志文中亦有记载:“至则束弓矢,格梃楚,不设狴狱。用仁义礼信教徐人,徐人老相扶持,壮相问□良苦,幼相昵,尊卑式叙,邻伍尚孝友。公寅起视事,暮而退归。□日夕无人迹,犬吠整齐若束。公曰:‘孰骜很耶,孰愎戾耶,吾理此期月,未大声色临徐人,其号令绕指易,信乎!王道之不可以已也。’草贼刘部弘霸彭再兴、朱缴山等昼以其众,突犯州城。公戎服举麾,亲出督战。两日夜破贼五万,践尸蹑丘,视瞻如常,徐人曰:‘夥,孰为我帅柔懦耶?’”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薛崇在徐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勤政爱民,以儒家伦理教化民众,而不是动辄以暴力对待,因而得到徐民的爱戴。二是出兵镇压了“草贼”刘部弘、彭再兴、朱缴山等部,“破贼五万”。这些所谓的草贼其实是庞勋余部,前引《资治通鉴》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朝廷曾命夏侯瞳招谕,可能没有成功,所以才有薛崇后来的镇压之举。
薛崇在京任御史中丞不久,遂又调任天平军节度使。关于这一点,志文曰:“夺以检校户部尚书,帅天平军。属连岁凶荒,囷廪不实。讨贼征兵,无少休息。公算口具食,计日受俸。尽以其己之所藏,赡于军士。”朝廷之所以又一次选择薛崇这位文人充任天平节度使这样的军职,完全是因为其在感化军节度使任上的所作所为,这实际上是朝廷对其的借重。天平军治所郓州,下辖三州,即郓、曹、濮。薛崇何时充任天平节度使,志文未载。史载:乾符二年(875)六月,“王仙芝及其党尚君长攻陷濮州、曹州,众至数万;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击之,为仙芝所败”[17]。可知薛崇至迟在乾符二年已经就任于天平军。志文未载薛崇吃败仗之事,只说其筹措军资,节省费用,倾其全力,以保证对军队的供给,力保郓州不失,这显然为尊者讳。乾符四年(877)二月,“黄巢陷郓州,杀节度使薛崇”[18]。墓主薛崇死于乾符四年,志文与史书的记载是一致的,只是月份不同,然对其死因的记载却差别甚大,其墓志云:“三拜章乞退,不报。疾暴发,利下血,药不能止。乾符四年八月十五日薨于郓之官舍,享年五十二。”
据《旧唐书·僖宗本纪》载:
(三月)是月,冤朐贼黄巢聚万人攻郓州,陷之,逐节度使薛崇。[19]
同书《朱瑄传》所载与《僖宗纪》完全不同,其文曰:
中和初,黄巢据长安,诏征天下兵。敬武遣牙将曹全晸率兵三千赴难关西,以瑄为军候。会青州警急,敬武召全晸还,路由郓州。时郓帅薛崇为草贼王仙芝所杀,郓将崔君裕权知州事。[20]
据《新唐书·僖宗本纪》载:
(四年)三月,宛句贼黄巢陷郓、沂二州,天平军节度使薛崇死之。[21](www.daowen.com)
同书《朱宣传》记载:
是时,节度使薛崇拒王仙芝战死,其将崔君裕摄州事。[22]
同书《黄巢传》载:
尚君长入陈、蔡;巢北掠齐、鲁,众万人,入郓州,杀节度使薛崇。[23]
据《旧五代史·朱瑄传》载:
(朱瑄)以战功累迁列校。贼败出关,全晸以本军还镇。会郓帅薛崇卒,部将崔君预(案:《旧唐书》作崔君裕。)据城叛,全晸攻之,杀君预自为留后。[24]
关于此事记载十分混乱,首先是薛崇死因记载不同,其次是死亡时间不同,再次是杀死他的人不同,所以需要稍加考证。
先说死因,有病死与被人杀死的差异。《资治通鉴》《旧唐书·朱瑄传》《新唐书·朱宣传》《新唐书·黄巢传》等书均说其被人所杀,《旧唐书·僖宗纪》却说薛崇被黄巢军所逐,并未说其被杀。《旧五代史·朱瑄传》只是说其卒,没有说清楚是病卒还是被杀。即使同为被杀,也有死于黄巢与王仙芝之手的不同,可见在这一问题上诸书的记载是混乱的,这就说明其史料来源是五花八门的,很不可靠。在死亡时间上也是如此,《资治通鉴》记为乾符四年二月,《新唐书》记为三月,《旧唐书》记为三月王仙芝遂节度使薛崇,而志文则记为该年八月。尤其荒唐的是,《旧唐书·朱瑄传》竟然把此事记在“中和初,黄巢据长安”之后。众所周知,黄巢攻入长安是在唐僖宗广明元年(880)十二月[25],同月建国号大齐,即皇帝位。此时薛崇已死去三年多了。关于薛崇死因及时间,志文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利下血”,说明其患上了急性痢疾,不治而亡。死亡的时间也很清楚,即此年八月十五日,地点是郓州官舍,说明直到此时郓州城并未被攻下。志文的记载如此详尽、清楚,应当是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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