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上文论述的藩镇匿丧事例,我们仍需解释为何匿丧集中在唐德宗、唐宪宗统治时期,而之后则相对较少,以及为何主要发生在河朔型、中原型藩镇所在的北方地区。
安史叛军初定,朝廷以安史叛将分治河北。唐代宗时期,河北藩帅易代虽出现将士杀帅、将士驱逐藩帅的事例,但毕竟属于藩镇内部兵乱,未酿成中央与地方的对峙。故唐代宗时期河北藩帅易代显得相对缓和,然而这种缓和已经预示着中央对藩镇控制力的减弱。大历三年(768)幽州朱希彩、朱泚等杀李怀仙,成德李宝臣遣将讨之兵败,朝廷不得已宥朱希彩等,任命王缙领节度,朱希彩为留后。王缙赴幽州而终不能制[45],是年朱希彩为节度使。这表明代宗统治前期,已不能对幽州进行有效的控制。待魏博田悦继任节度使,“河朔故事”正式形成,标志着河朔藩镇的自治统治进入新的阶段。
唐德宗建中二年(781),成德与淄青面临安史之乱后第一次易帅局面,李惟岳、李纳匿丧求节钺皆以失败告终,不得已而发丧,德宗执意削藩,河北再次成为四战之地。等到兴元诏书发下,德宗与河朔型诸镇妥协,自此之后德宗朝藩镇政策转向稳健[46],“河朔故事”在河朔藩镇顺利施行。因而这个时期卢龙刘济(贞元元年)、淄青李师古(贞元八年)、成德王士真(贞元十七年)皆依“河朔故事”父死子继取得节钺。
难解者为贞元十二年(796)魏博匿丧。田绪卒时田季安年十五岁,按当时魏博内部情形,田季安虽为幼子,但却是节度副大使,是正统的继承者,且被德宗之姐妹嘉诚公主视为己子。匿丧之后,田季安得到军中将士拥护,被推为留后。重要的是幽州与淄青都已安全运行“河朔故事”,故笔者愚以为田季安获得节钺应是顺理成章,魏博军吏不须匿丧,但史言“匿丧观变”[47],魏博究竟是在等待什么变化?据《通鉴》记载,田季安匿丧后近四个月方获得朝廷任命,比卢龙刘济、淄青李师古获得任命的时间都要长,这期间德宗是否欲更改“河朔故事”?有学者指出,德宗通过系列举措扶植田季安稳定魏博局势[48],这与德宗时期遵循“河朔故事”是前后一致的。故魏博此次匿丧或是内部出于谨慎起见,采取模仿建中初年河朔藩镇的匿丧策略。事实上,魏博也仅有一次匿丧,从侧面反映出魏博匿丧不成熟的特点。(www.daowen.com)
唐德宗初期经过“四王之乱”后,河朔政局大体稳定,可是中原型藩镇却接连出现藩镇匿丧,欲效仿“河朔故事”自领军务,前举义成、宣武、昭义、河东四镇匿丧可知。中原型藩镇的“蠢蠢欲动”增加了德宗时期藩镇形势的复杂性,藩镇内部易帅之际的匿丧呈现出中央对藩镇控制力的薄弱。
唐宪宗时期是安史之乱后中央对藩镇控制力最强的一段时期[49]。从藩镇匿丧角度看,元和初淄青李师道获得节钺与当时宪宗征讨刘辟有很大关系,对淄青只是暂时的“姑息”,宪宗末年平淄青即是明证。元和五年(810),卢龙刘总顺利获得节钺,除朝廷“不知情”因素外,幽州的恭顺态度是主因[50]。至于淮西吴元济的匿丧,宪宗则直接征讨。以上宪宗时期出现的匿丧事件及结果,如实反映出宪宗对藩镇的控制力。唐穆宗时期,河朔再叛,自唐武宗会昌三年(843)昭义刘稹匿丧,中央派军征讨,河朔魏博节度使何弘敬、成德节度使王元逵皆参与,可谓是中央对河朔藩镇控制的最后辉煌[51]。
从时间跨越看,藩镇匿丧从唐德宗至唐武宗时期60余年共发生13次,集中在唐德宗、唐宪宗在位时期的计有10次,这两个时期恰恰是中央与藩镇交往最频繁的时期,“姑息”与“用兵”在此两阶段表现得尤为明显。就每个藩镇内部的继任体系而言,涉及匿丧的虽然占的比重较小,但由藩镇匿丧表现出的政治互动集中体现出“河朔故事”的生命力。从空间上看,匿丧主要发生在淮水以北的北方地区,且不见于边疆型、东南型藩镇[52],就河朔型藩镇与中原型藩镇匿丧次数而言,前者7次,后者6次,此亦可见中原型藩镇与中央关系情形之复杂[53]。从匿丧的效果来看,除昭义刘从谏、河东李说匿丧达成目的外,其余通过匿丧欲获得节钺皆以失败告终。这表明中原型藩镇并不具备可以效仿“河朔故事”的实力,中央对他们的控制力大于他们的“自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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