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张居正挖倒内廷老树|世间再无张居正(3)

张居正挖倒内廷老树|世间再无张居正(3)

时间:2023-08-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天启的任命诏书下达时,他正在称病静养,照例上了一道辞谢疏,内有臣愿领罪不领官之语。三个人嘀嘀咕咕,达成了一笔交易。这刘朝,原是典兵局的太监,后投到李选侍名下为心腹,在盗宝案中被王安修理得够呛。他先是遣散了王安的随从,禁止王安和家人联系。九月二十四日,授意手下将王安勒死。还有王安手下的管事、文书等一干人,则尽数被害死。据后人分析,天启虽然糊涂,但断然不能同意将王安贬至南海子。

张居正挖倒内廷老树|世间再无张居正(3)

据说,早在隆、万年间,京师街头就流行过一句“八千女鬼乱京畿”的谶语。这一令人惊悚的预言,在天启元年(1621),变成了压在人们头顶的漫天阴云。

形势开始变得险恶起来。

这年的五月,司礼监掌印太监卢受被罢,天启下诏让王安接替。这个任命,应说是相当明智的。王安本人淡于名利,泰昌帝即位后,所有以前因伺候了常洛而有一点儿政治资本的内侍,都在营求美差,但是王安只以秉笔太监兼掌了巾帽局的事务,名义上并不是太监里的一把手。泰昌帝体谅王安多病,准他可以不必在御前伺候,凡是秉笔太监该看的文件,都由专人送给他看。

王安的身体,现在坏到了什么程度?很严重。他出门行走无力,需要有人搀扶。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十步以外人家就听不清。天启的任命诏书下达时,他正在称病静养,照例上了一道辞谢疏,内有臣愿领罪不领官之语。一般来说,这都是例行公事,等皇上再下一诏敦请,做臣下的才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免得人家说“太热衷”。可是,在这个极其微妙的时刻,这一套宫廷虚礼,误了大事!

司礼监的另一个秉笔太监王体乾,非常想当这个掌印太监,跑去找客氏和魏忠贤

三个人嘀嘀咕咕,达成了一笔交易。由客、魏想办法,搞掉王安,在司礼监把王体乾扶正。但是将来王体乾这个一把手,要听秉笔太监魏忠贤的招呼。王体乾权衡了一番,同意了。

这个王体乾,是个利欲之徒,可惜王安也没把他看透,反而把他视为可信赖的朋友。

就这样,密室之内,三个龌龊小人商定了人事大计,要扳倒一棵曾经庇荫过他们的大树。

——恩还未断,义就绝了。看来,人心如果恶了,根本不是教化能教好的。

那时候,魏忠贤在内廷势力已渐大,外廷有个别官员看好他的潜力,已开始投靠了。给事中霍维华,就是其中一个。

此次,投靠者先递了投名状。按照魏忠贤的意思,霍维华上疏,弹劾王安心口不一,说王安本心是想得到这个职务的,却为何要假惺惺地推辞?如果真的是病了,又为何有精神到西山去游玩?

这本来是无事生非,可是脑子不转筋的天启,居然就迷糊了。客氏看好时机,在他耳旁吹风,说王安也确实是病得不能担大任,让他歇了算了。

不知天启是真不明白官场的老规矩呢,还是他体恤王安不易,居然就采纳了客氏的建议。王安还在傻傻地等,却没能等到第二次任命。这掌印太监的帽子,天启考虑不妨就给王体乾戴上算了。

棋路按着客、魏的布局在走,刚刚移动的这一小步,就彻底搞垮了大明的一座长城

如果王安不是这样低调,而是高调抢进,抓住这顶帽子不放,那么,天启身边有能够主持正义的张皇后,外廷有刘一、韩孙如游,以及即将到京入阁的叶向高等大臣,内廷有王安一手掌控,几股势力加起来,足以把客魏联盟压制住。

可惜,正义占上风,只能是在一个漫长的历史轮回中才能实现。很多时候,在一个个局部,往往都是正不压邪。这是什么道理?说不清。也许这就是人性,任你有多少制度也挡不住。

这件事情,到此还没完。王安尽管没能获得最高职务,但他人还在,还长着一双明眼。客氏在考虑这问题时,要更彻底一些,那就是,杀人必须头点地,否则就不杀。

她向魏忠贤提出,只要王安活着,终究是个危险人物,必须把他搞死!

魏忠贤这时候还未丧尽天良,毕竟没忘几个月前王安的救命之恩。要老主子的命,这心得有多狠!他还在犹豫,一时没有什么表示。

但是王体乾却坐不住了,他知道:不干掉王安,这顶帽子就迟迟戴不到自己头上。

什么叫宫廷政治?就是狠心学!谁狠,谁赢。

王体乾已经看准了客、魏内心的微妙区别,就编了一套瞎话去说服客氏,连吓带忽悠,把客氏听得心惊,当下决定:一定要催促魏忠贤早下手!

在宫中,彩凤门内有一间直房(办公室),客、魏每天在宫中都要在这里相见。这日,屏去左右宫女后,客氏一脸严肃,说起了王安:“外廷若是有人救他,圣上一回心,你我谁能比得上李选侍?最终还不是要吃他的算计!”

她这样一说,魏忠贤才警觉起来,决意要杀掉王安。

这年七月,趁着有霍维华弹劾王安的奏疏,魏忠贤又发动盗库诸阉中的刘朝、田诏等人上疏,为盗宝案辩冤。天启不管这些事,魏忠贤便矫诏,革除了王安的大小职务,发配到南海子(今北京南苑)做最低等的“净军”,看守围墙和附近商铺

王安一走,王体乾果然升了司礼监掌印太监。

朝中有人好做官,这绝对不假。魏忠贤刚一控制任免权,马上就提升自己的心腹梁栋、诸栋、史宾、裴升、张文元,统统升为秉笔太监。这些人,足够帮他打理内廷所有的事务,包括帮他这个文盲批红。

王安贬到南海子后,开始还有一批忠心旧属跟着,能照顾一下起居。

可魏忠贤并不是让王安去养老的,他授意南海子的提督太监宋晋,找个机会做掉王安!那宋晋是个长者,心地善良,哪里下得了手?魏忠贤见说了几次没动静,就干脆撤了宋晋,把盗宝案中被王安整肃过的刘朝,调到南海子去管事。

这刘朝,原是典兵局的太监,后投到李选侍名下为心腹,在盗宝案中被王安修理得够呛。同案中有几个人运气不好,已经被处死,刘朝、田诏等几个人侥幸脱罪,他们当然对王安恨之入骨。

小人复仇,那是要挖地三尺的!魏忠贤想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刘朝到任后,果然凶恶。他先是遣散了王安的随从,禁止王安和家人联系。三朝老宦,立刻落入了十八层地狱。

刘朝故意罚王安做苦工,今日遣他去某园劳动,明日遣他去某店铺干活,又不给饭吃,就想活活折磨死他。

可怜三朝老臣,饥饿难耐。附近村民有看不过去的,偷偷送他一块糕、一张饼,但一旦被监视者发现,就是一顿呵斥。

王安挺不住,偷着拔了篱笆下的萝卜,藏在袖里,晚上拿出来狼吞虎咽。

如此,又是数日不死。

刘朝为了向客、魏表功,等不及了。九月二十四日,授意手下将王安勒死。此外还有两种说法,就是放狗咬死和“扑杀”。扑杀,是用麻袋盛土,活活压死。《玉镜新谭》上说:王安死后身首异地,肉喂狗。真是何其惨毒!

大树扳倒了,枝枝蔓蔓也一并清除。王安名下的一干太监,惠进皋、曹化淳、王裕民、杨公春等,也受到株连,个个挨了一顿酷刑后,被发配到南京鼓楼打更。还有王安手下的管事、文书等一干人,则尽数被害死。

这时候的天启,究竟知不知道王安的下落呢?据后人分析,天启虽然糊涂,但断然不能同意将王安贬至南海子。估计他是没工夫过问这位老内臣,就是偶尔问起,魏忠贤大概也以“病故”搪塞了过去。

大树倒了,竟然倒得无声无息。

王安这一死,魏忠贤眼睛猛地一亮:客巴巴的见识,绝非女流,内廷这不是全部摆平了嘛!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扬眉吐气的日子到了。

魏忠贤是个苦出身,发迹之前,没少受折辱。这些老账,今天全都要清理。那个在他去四川的时候告了他一状的徐贵,被他找了个名目害死。

据说,当年在四川把他倒吊起来的矿税总监邱乘云,也是他搞死的。天启元年(1621)撤销全国矿税,邱乘云此时也回了京。魏忠贤已是秉笔太监,特地派了一个外司房太监李茂春去南郊迎接,邱乘云高兴,顺手赏了李茂春三十两银。

魏忠贤听说之后,禁不住流泪:“当年我被徐贵坑害,他仅仅送我十两路费!现在这么随便一赏,就是给我的三倍了!”说罢,叹息不止。(www.daowen.com)

时过不久,邱乘云也死在了魏公公的手里。

自此之后,魏忠贤一帆风顺。天启元年(1621)十二月,又兼了惜薪司(负责宫中柴炭)、供用库(负责宦官食米)、尚膳监(负责御膳、宫内伙食)的掌印太监。此外,还掌管了皇店“宝和店”。

到天启三年(1623)末,又兼管了东厂,这下更是气焰万丈。在衙署内挂匾,上书“朝廷心腹”。皇帝又赐密封章一枚,令他有事上奏可盖此印加密,恩宠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在他身边,也很快培植起一批强悍的爪牙来。如王体乾、李永贞、石元雅、徐文辅等,皆是死心塌地之徒。

魏忠贤虽是个睁眼瞎,但记忆力极好,他掌管国家的中枢政务,居然也有独特的一套。文件他看不了,有王体乾等五人,每天替他批答。这伙人,一大清早就起来上班,批完奏疏和内阁拟票后,由王、李、石三人轮流念给魏忠贤听,王体乾主要负责讲解。魏忠贤听完以后,有什么想法,再与几个人商议。

等到皇帝早晨起来上班,还是那几个人念给皇帝听,凡是需要改动、批驳的,他们早就在奏折上掐了指甲印。念完后,由王体乾提出建议,某处应如何改,某人应如何处分。

天启略作考虑,就亲自提笔修改。魏忠贤则根据记忆,对不同的上疏人,或褒或贬,添油加醋,以左右皇帝的情绪。

即便如此,魏忠贤还是担心会有遗漏,每天晚上夜宴结束后,都要专门到客氏的直房去,两人密商,检查白天各项处理是否妥当。

这么一搞,每天在向皇帝汇报时,王体乾便不假思索,随口能答出“某票可以”“某票应改”,居然也井井有条。

他们这是创建了一个类似内阁的机制,开始了宦官专权。为了专权,也不怕累,数年如一日,绝无疏漏。外廷的大臣们对这批阉党发起的任何攻势,都会在这里消解于无。

但魏忠贤又确实是一个文盲在治国,这并不是夸张。按例,天启即位后,为了避皇帝的“名讳”,各衙门的印章上凡是有“由”“校”两字的,都要改铸。而东厂有一方大印,有犯讳的字竟然四年了也没改,外人也不敢指出。后来刘若愚发现,报告给魏忠贤。这位魏公公听了,怔了怔:“真字(楷体)我尚不识,这印上的篆字怎能识得?”

然而这样的事,并不影响他牢牢把持朝政。

明朝注定有此一劫——魏忠贤这架绞肉机,到此时,才不过是刚刚转动起来。

魏忠贤的得势,我们看到现在,大致可以看明白了。总结起来,就是两条:一是运气好,二是策略对。

策略方面,前面已经讲到一部分。无论是客魏联盟还是那个“宦竖内阁”,在应付政敌方面,谋划都相当严谨。先打哪个,后打哪个,对方的软肋在哪里,一清二楚,出手的步骤也是经过协调的。尤其是客氏,虽为女流,但记忆力又超越魏忠贤之上,所出计谋,滴水不漏。

甚至当今有史家认为,魏忠贤在史上留有如此之大的恶名,但客氏却不为人知,是不公平的。

相比之下,他们的对手虽然很强大,但整体上失于粗疏,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赌命的搏斗。史载王安“器宇严毅,鹤立昂霄”,读书极博,性极为骨鲠,有大臣风。这是一个中国古代罕见的好太监,可是这些优点,并不能保证他的胜利。在政治斗争中,疏忽、超然与过分的宽容,都是他的致命弱点。

移宫案发生后,他与外廷的联系似乎也不十分紧密了,未能形成内外联手的一个遏制机制。结果,身为两代皇帝之辅,却首先被击溃。

王安冤死后,尽管有熊廷弼、邹元标、杨涟等人为之泪流不止,但已于事无补。朝中有过一些议论,也被天启的一个禁令给压住了:“王安处分已久,外廷章奏不得牵入。”

外廷对一个内侍高官的援救,固然有一定难度,但王安毕竟是拥立两代皇帝的功臣,廷臣如果事先有警觉,或在王安被贬后掀起较大舆论,悲剧也可能不至于发生。

另外,运气好也是魏党崛起的一大关键因素,这样说,绝不是宿命论。

他们最好的运气,是碰上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儿皇帝。

魏忠贤是看着天启从小长大的,知道这小家伙是个什么货色。魏忠贤所拿出的惑主招数,全都是因人而设。

朱由校登极这一年,虚岁才十六,小时候父亲的地位不稳,所以受的教育不足。孟森先生对他有过“至愚至昧”的评语;朱东润先生更是称他为“文盲儿子”,“一字不识、不知国事”。两位学界泰斗的评价,影响至深,以至于在当代很多谈论明史书籍上,都能看到“天启是文盲”的说法。

这当然是苛论。天启虽是大明十七朝皇帝中最不具治国才能的一个,但说他是文盲,还是冤枉了。他受过一定的教育,特别是登极后,更是接受了比较良好的教育。平时能自己批答奏章、票拟,也能给臣下题扇,这都是有记载的。

不过,他确实没受过严格的储君教育,匆匆忙忙登了位,问题大概就出在这里。他对政事不大动脑子,比如移宫案发生时,他的是非观还是非常清楚的,但案件一过,立刻就倒行逆施,近乎忘恩,所以后来有人指他为“白痴”。

其实,他和他的几个前辈皇帝一样,不过是懒得当皇帝而已。他的兴趣,大部分在于玩木匠活儿。《三朝野记》等书里,说他好盖房屋,自操斧锯凿削,巧匠不能及。在这方面,他大概是确有异才。刘若愚曾绘声绘色地描述天启自造喷泉机械的场面,说那机械出水时,或如喷珠,或如瀑布,操纵自如。水花能托起核桃大的木球,久而不堕。各样奇巧,皆出人意表,魏、客二人就在一旁喝彩赞美。

这个孩子之所以成了木匠神童,有史家说是因他幼年时孤独,自我封闭,常以观看宫中各殿的建筑过程为乐,慢慢就产生了浓厚兴趣。

此外,他还好驰马,好看武戏,完全是个大顽童。

至于祖、父辈的贪财好色等诸般嗜好,他也一样不少。

摊上这个放着皇帝不愿做的毛孩子,真是魏忠贤的福气。魏党这一伙,很快就制定了一整套对付天启的法子,屡试不爽。

魏忠贤看得明白,天启虽说贵为天子,实质不过就是个孩子,要想取得他的绝对信任,就得哄着他高兴。于是魏忠贤经常陪着天启斗鸡走狗、骑马射猎、倡优宴乐,总之就是变着法子玩儿。天启长这么大,恐怕还没这么痛快过呢!人的本性力量,在无束缚的情况下,恐怕是要远远大于责任心。天启一乐,就越来越觉得魏公公会办事,连连夸奖他比王安能干多了。

天启做了皇帝之后,要什么有什么,条件比以前好多了,木匠手艺也随之大有长进。后来又学会了一手油漆活儿,就干得更起劲儿。他在宫里做活,总要脱下龙袍,短衣上阵,甚至光着膀子干。每逢这时,就两眼放光,神采异于平常。

在这种“入境”的状态中,天启有个特点:除了平时亲近的内侍之外,别人不得窥视。

魏忠贤摸到了规律,便充分加以利用。一到这时,就和王体乾把一些重要奏章拿进去,请他看。天启不愿被打搅,直接就说:“你们用心去办,我知道了!”所奏何事,实际上他问也不问。

魏忠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许多矫诏就是这么搞出来的。天启年间,外廷大臣与魏忠贤斗,往往有理也斗不赢,原因就是双方的政治资源太不对等了。

皇帝喜好玩乐,魏忠贤就撺掇皇帝玩大的,建议在宫内开“内操”,就是在宫中进行军事训练。天启点了头,他就在各处招募亲军,据说人数多达万人,统统拉到宫里去练操。举行内操时,不光是抡刀舞棒,还要放炮发石,金鼓震天。承平时期,皇宫居然没有一天安宁,犹如战时。

天启有个皇二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据说就是让炮声给吓死的。

一到此种场合,魏忠贤顿时神采飞扬,穿着蟒衣玉带,乘坐高头大马来往于阵前。百名壮士着红衣、佩牙牌,在前头开路,他身后是千骑锦衣禁军,簇拥跟随。

凡是遇到天启亲自来检阅,魏忠贤都要露一手。他年轻时曾练过骑射,此时功夫仍不减当年,纵马弯弓,箭箭不离靶心。每中一箭,场内都是一片欢声雷动。

这种高级游戏,确实让天启入了迷。有一次在宫内试放火铳(火枪),天启也在近处观看。点火后,火药突然在膛内爆炸,持枪者伤了手,血流满地。四面飞迸的铁片,差点儿伤了天启,但他一点儿也不恼,谈笑如常。

魏忠贤是个无赖出身,对付这样的荒唐皇帝,真是得心应手。他的所为,已经分掌了皇帝的大部分权力,以至出现了人们所称的“并帝”现象,在行政上基本架空了皇帝,在内廷也拥有了一支他的私人武装。

这种情况,在皇权制度下是极为反常的。任何对权力学稍有一点儿常识的皇帝,都绝对不可能容忍,但天启至死也不疑心魏忠贤。

——作恶,也作得有水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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