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刁觉民

三江汇聚赵家渡，飞流直下五凤溪。

千里沱江由金堂赵镇自北而南滚滚而来，汹涌的江水在高山峡谷中迂回穿行，给嵯峨的龙泉山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几经周折的沱江，好似有了一丝的收敛，抑或被两岸的风光吸引，江流趋于平缓，江面渐次开阔，从容地与西来的溪水相会，犹如初恋的男儿阳刚中略显些许柔美。沱江的先民将这个地理位置极佳、自然天成的港湾，取名五凤溪。

五凤溪，可谓成都东部最近、最佳的水陆码头和物资集散地。据县志记载：“赵家渡为水陆通衢，上可达省城，下可由泸州以达上海，运载货物，殊甚便易。”成都市人民政府原副市长傅勇林先生在“方志”调研工作中曾这样评价这里，他说“过去的五凤之于成都，就如今天的浦东之于上海，沿海之于中国。”

沱江航运的繁盛与五凤码头的兴旺，离不开船工们辛劳与奋进。一座王爷庙便是这种勤劳的寄托，也是沱江船家和五凤民众的护身符。

王爷庙坐落于沱江与黄水河的交汇处，庙内供奉着掌管和统领兴云布雨、水患治理以及保佑船家安全和五凤溪民众平安的镇水龙王，有“一龙镇两水”之誉。

曾穿行于千里沱江的老船工们

五凤溪古镇

每当远航前，船家备上三牲，杀鸡点血，祭祀龙王爷以及四大天王、八大金刚和各方神圣。而每年五月初五日的“龙舟会”，六月六的“王爷会”（又叫“镇江会”），船帮还要延请戏班演出大戏，少则十来天，多则月余，盛况空前，轰动沱江。

船帮在五凤溪盐帮、糖帮、米帮、铁帮、屠宰帮等八大帮中最有实力，船多人众，船只最多达一百二十余艘，船工近千人。“日受千夫拱揖，夜承万灯护照”这副王爷庙正大门上的对联，道出了五凤码头昔日的兴盛与繁荣。

“五凤溪，一张帆，要装成都半城盐；五凤溪，一摇桨，要装成都半城糖”。自清代以来，川东的布匹、花生以及洋货，宜宾的水果、自贡的盐、内江的糖，川西的粮食、烟叶以及药材、桑麻等等，在五凤溪囤聚、转运，再由船工、脚力、挑夫运往成渝两地。抢滩途中的险，奋力血拼的难，足蹬手爬的苦，沿途逍遥的乐，在这南来北往穿行中，江湖豪情，儿女情长，一点一滴走进一方小镇。

会馆：述说着码头人家的旷达与包容

五凤溪是一个典型的山地小镇，既有山的伟岸，又有水的柔情。在古代，五凤溪土著居民仅占20%，湖广及其他省份的“异乡人”占80%。五条狭小的街道，湖广人修建了禹王宫，陕西人修建了关圣宫，广东人修建了南华宫，江西人修建了万寿宫……他们将“异乡当故乡”，把故土情结与精神寄托倾注于一方小镇，形成一镇不同庙，五湖共一街的景象。(www.daowen.com)

码头的兴旺给各地客商带来无限商机，他们不失时机地修客栈、建商行、兴会馆。迎来送往，人流如织。据当地老人回忆，五凤溪最盛时有大小不同的客栈达三四十余家。最负盛名的有西园、同德和、五福楼。三家客栈各具特色，自成一统。西园地处繁华的金凤街，建筑考究，布局精巧。进出西园的都是一些社会名流、豪商巨贾或袍哥舵把子；同德和建于玉凤街，格局相当于普通客栈，接待社会贤达、过往客商或普罗大众；五福楼临崖而建，位于西去成都的通衢大道的半边街，是典型四合院木质建筑，天井、阁楼、回廊迂回曲折，烟枪、青楼、戏台一应俱全，白日多脚夫苦力挑货穿行，夜晚灯红酒绿，有人戏称为“红灯馆”。整个码头秩序井然。

而依其志缘、地缘和血缘关系修建的会馆、四合大院和川西民居建筑，将五凤溪的悠闲与雅致、坚韧与包容展现得淋漓尽致。建于清康熙年间（1662—1722年）的关圣宫，是“湖广”和陕西移民历经苦难，在五凤溪合建的会馆。这座会馆被西南交大的季富政教授称“会馆一奇”。“湖广”移民较于其他外乡人先来到五凤建起禹王宫。随之而来的陕西移民实力渐渐超过湖广人，垄断了井盐和白糖的贸易。富裕后的陕西人四处选址建会馆，他们也看中了禹王宫仅有的空地，便与其商议，买下禹王宫周围的空地，规划、设计、修建将禹王宫纳为一体的关圣宫。建成后的关圣宫门楼、戏楼、正殿为共有，两地移民各用一边。大殿供俸各自的神灵：大禹王和关圣帝。季教授说，这座会馆充分展现了码头人家的旷达与包容，展示了“五凤人”生意场是对手，生活中是朋友的博大胸怀。

习俗：抹不掉的江湖豪情与儿女情长

民俗家陈世松先生说“五凤溪是清代移民在四川的一方乐土……移民的性格与码头的文化同时在五凤溪汇聚。”这种性格，这种文化，是在码头的繁荣和时间的浸润中催生的，形成独具特色的传统习俗以及行规帮矩的码头文明史。

沱江号子专家李德富老师深有感慨地说，沱江船工心中的号子，五凤码头留下的乡风遗韵，无不展现着沱江航运从蛮荒走向文明，从辉煌走向豪迈，是研究一个地方社会变革的活化石。出港时礼让有节，秩序井然；靠岸时张弛有度，忙而不乱。号子声中的豪气，唱词中的诙谐，交织融合。

沱江滩多路又险，最恶要数三皇滩。

五凤溪半边街功德碑

走马滩我都不怕，只怕灶火钻旮旮。

马尿滩险是门槛，上水纤藤容易断。

峡马纤路不好走，水浅要数清溪口。

几句白话随风散，我说白话来拉纤。

虽然，他们闲暇时也会粗话连篇，大碗喝酒，但背纤抢滩时，却是配合默契，步调一致。正是这种豪情，他们为五凤溪铸就了“粗犷而不蛮横，豪放而不莽撞”的性格；正是这种柔情，他们不失一方懂得感恩、乐于奉献、善于生活的五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