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闻一

川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

成都市人民公园大门前矗立着一座川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纪念碑塑像高2米，连底座高为5米；塑像是一名当年的出川抗日士兵，瘦削而坚毅，脚蹬破烂草鞋，穿短裤，身着旧式军单衣，打绑腿，胸前挂两只木柄手榴弹，背上背一把大刀和一只竹编斗笠，手上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老旧步枪，身子前倾，果敢的面庞向着前方，两眼喷射着仇恨的怒火，似乎正在冲锋，高喊杀敌，让人相当震撼。

抗战期间，四川总共出兵350万，伤亡64万，是出兵最多，牺牲最重的大省。当时，平均每十五、六个川人中，就有一人在前线作战，川军伤亡人数是全国总伤亡的五分之一。在抗战最困难时期，四川一省就单独支撑了全国财政总支出的三分之一，其多项指标，都是全国之最。

1937年，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寒风瑟瑟的深秋时节，数十万身着单衣短裤，打绑腿，穿草鞋，身背斗笠和大刀，手持劣质步枪的川军迅速出川，首先奔赴晋北前线作战。随即，四川省政府主席兼川康绥靖公署主任刘湘被任命为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兼23集团军总司令，他率川军全部主力奔赴抗日战场。一时，“无川不成军”。在完全不具备对日作战的条件下，川军作战骁勇，战绩辉煌，伤亡惨重。其不屈不挠，前赴后继的精神，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翌年1月20日，带病出征的一级陆军上将刘湘，因积劳成疾，在前线溘然去世，时年50岁。他留下遗嘱：“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中国国境，我川军将士一日誓不还乡！”之后，无论是前方川军军营，还是后方学校，每天举行升旗仪式时，广大将士、师生都集体诵读刘湘遗嘱，激昂慷慨悲壮。

川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是我国著名雕塑艺术家刘开渠先生，当年背负全川人民的希望，呕心沥血，费时经年完成的杰作。过后一直矗立在成都万年场。而在这尊雕塑落成之后，万年场便流传着一个传说：

1945年冬天，在当年川军出川抗战的第一站万年场，庆祝胜利的欢笑声随着鞭炮的硝烟刚刚散尽。这个晚上，场上最大一间、人数最多、关门最晚的茶馆夜场散了。这是一个相当寒冷的深夜。卖汤圆的王二爸最后一个离去，他身穿厚厚一件一裹圆大棉袍，挟个烘笼，佝偻着身子，踢踢踏踏地回家去，思绪还沉浸在刚才说书人酝酿的意境中。这晚，说书人说的是王铭章率部血战藤县……

就在这时，一个小川兵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让王二爸不禁一惊一怔，停下步来。站在他面前的小川兵，也就十六七岁，衣衫单薄褴褛，背上背一个竹编斗笠和一把大刀，肩扛一支老掉牙的步枪；面黄肌瘦，好像走了很长的路，满面尘土，显得又冷又饿。

出川部队沿途受到四川民众欢迎(www.daowen.com)

川军出川时，北川县王者成亲手书写了一面“死字旗”让儿子带上战场，鼓励儿子奋勇杀敌（此旗现陈列于建川博物馆川军抗战馆内）

王二爸心中一痛，误以为是下场口的眯娃子，说，你妈等你回来，一直等你到死，都没有等到你！这么冷的天，咋就穿这么点衣服？

大爷，冷我倒不怕。小川兵说一口川北话，我就是肚子饿，饿得遭不住了，我现在就想吃一口我们四川的汤圆。

走走走，我家就开有汤圆铺……王二爸带着小川兵进门，要正打算熄火打烊的儿媳妇赶快煮碗汤圆给这个小兄弟吃，说这个小兄弟饿坏了。玉兰猛抬头，看见站在面前的这个小川兵，不禁悲从中来，她想起了她哥。八年前，他哥当兵出川抗日，可是至今未回，让她在乡下的娘哭瞎了眼睛。

一碗碗热腾腾的汤圆很快煮好，端到了小川兵手里，可是，小川兵的肚子简直就没有底，一碗又一碗，吃得风卷残云。王二爸正要劝小川兵适可而止，可是，哪里有人？冷风嗖地一吹，将挂在门前的那盏红灯笼吹得忽闪忽闪，烛液顺着灯笼中的那只大红蜡烛流下来，在寒风中迅速凝结，像是一颗颗凝固的泪，其状很惨。王二爸知道了，这晚他遇上了回归故里的川军英灵。很快，消息长翅膀似的传遍了场上的每家每户。

自此以后，小镇上每一家茶楼酒肆，饭馆旅店汤圆铺等等，每晚都留着门，为的是接待在前线牺牲了的几十万川军英灵回归。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见到这尊塑像，我止不住一次次流泪。人民公园门外，反差是这样强烈：现代化的气息扑面而来，包括人们的穿着打扮。然而，有的人从纪念碑前经过却熟视无睹。细观那站在高处，手持一支上了刺刀的老旧步枪的川军战士，却是安之若素，完全没有一点世俗。

终于，我明白了我流泪的原因，诚如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