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体西用”意即“中学为体、西学为用”,19世纪60年代以后,洋务派向西方学习就是以此为指导思想。“中学”指以三纲五常为核心的儒家学说,“西学”指近代传入中国的自然科学和商务、教育、外贸、万国公法等社会科学。洋务派主张在维护清王朝封建统治的基础上,采用西方造船炮、修铁路、开矿山、架电线等自然科学技术以及文化教育方面的具体办法来挽救统治危机。就建筑环境设计来说,清末采用的也是移植西方科学设计思想的权宜之计,没有从根本上步入现代设计的阶段。
中国古代“华夏中心论”形成的世界观使士大夫们以“天朝上邦”自居,对待外来文化的态度也是在“中上西下”的前提下加以接受,而后将之“中国化”。即便认识到西方建筑和设计文化的先进之处,也不肯放弃传统的评价标准,对待西来设计奇器,均斥之为“奇技淫巧”,先进的工业产品在帝王权贵眼里还不如壁画、鼻烟壶等工艺品的价值高。
1860年,冯桂芬著《校芬庐抗议》一书,明确提出中国在科学、技术、经济等方面比西方落后,主张“采西学”“制洋器”。郑观应在《盛世危言》中也大力提倡学习西方技艺和教育等,还曾于1880年以买办身份协助洋务官僚办上海织布局等。洋务派的李鸿章、左宗棠等,用官督商办的形式办起了许多新式工业。在建筑和器物设计领域开始吸收西方的科学思想,以“制器为先”,而后许多维新派代表又主张学习西方的先进工商业,兴起“重商思潮”。但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形势下,他们所做的振兴实业的努力都是不彻底的变革,对西方文化的认识还基本停留在器物层面,清末设计在具体实践中表现为“实用理性”的改良和盲目的“拿来”。因此,在科学的自然观、哲学观、商业观尚未建立之时,清末设计思想的本质实际上是一种分割体用、采末固本、变器卫道、用夏变夷的折中主义变革。
在中国古代,不乏科学、实用的设计思想和设计实例,但并没有适应工业化社会。19世纪末,西方的工艺美术运动已经发展为一个程序化、意识形态化的阶段,影响着世界各国的设计变革。莫里斯倡导工艺品和艺术的结合,沙利文提出“形式服从功能”,不仅正确,摆脱烦琐的装饰和轻视功能的倾向,并创造了一个简洁明快,展示美丽的现代风格的功能结构。西方设计的进步始于材料的进步,“水晶宫”的成功得益于钢和玻璃材料的使用,材料的进步直接促进了科学结构和设计原理的进步。(www.daowen.com)
当西方设计新材料传入中国时,对于科学设计思想的推崇也清晰可见,新材料、新结构的科学性无疑是其改变的最主要动因。1886年德国工程师寇农(M.Koenen,1849—1924年)通过圆拱与平板荷载试验确立钢筋混凝土算法,到1902年前后,欧洲各国工程学会皆开始根据水泥制造业试验结果制定钢筋砼工程应用规范。几乎同时,钢结构计算工作的进步促使多种类型桁架的实用,无梁楼盖以及薄壳结构的计算规程也在实践中得以运用。而清末的南洋劝业会已成功建成薄壳拱桥,其科技的先进程度与西方几乎同步。
再譬如北京内城正阳门的几次修葺也说明了这一点:正阳门(今前门)以位居南垣正中得名,是北京内城的正门,所以备受瞩目。1900年,八国联军炮轰正阳门楼,城楼严重受损,同年9月又因失火城楼建筑被焚毁,只剩城墙和残留的箭窗。“民国四年(1915年),北京政府为解决正阳门交通堵塞问题,聘请德国建筑师罗克格·凯尔设计改建正阳门道路,拆除正阳门瓮城及东西两座闸楼,在城楼东、西两侧城墙各开辟两个洞子门,拆除瓮城并改造正阳门箭楼,在箭楼大厦北侧加筑月台,月台前建两侧‘之’字形蹬道,箭楼四周加筑水泥挑檐及护栏,用作箭楼之环形通道及眺台,原箭楼与瓮城衔接处塑补半月形西式图案,箭楼第一二层箭窗加水泥遮阳,庑座两侧各增加四个箭窗,故今箭窗即成为94孔,所有箭窗均改装为玻璃窗,箭楼内也有很大改动,曾辟为‘国货陈列馆’,后又辟为剧场、影院。箭楼南之三路石桥亦将中间御路拆通,改建后的正阳门箭楼增加了西洋色调。”
由此可见,原先“效天法祖”的设计思想在建筑的科学性面前改变了,“祖宗之法不可变”的教条松动了,先是采纳西方“之”字形人流通道的合理性设计,继而采纳水泥挑檐、护栏、遮阳、玻璃等新式材料,还有随之而来的西式图案。更重要的是“礼”数的突破94孔的箭窗,与传统象征皇权、极数的数字“9”的倍数大相径庭,为了科学实用,“礼”的限制已经被搁置了。但是需要强调一点,虽然设计思想有了向科学性的转变,但是仅仅靠外来设计师、进口的先进材料、靠挪用照搬的科学设计结构,是远远不能改变设计落后的局面的。仿西式的墙柱和砖、木结构的拱门只能从表面造型上模仿西方,而不能产生创造性的结构设计和美学思想。传统价值观仍然限制科学思想的地位,泛道德主义仍然笼罩着绝大多数的设计领域,以科学和技术为“工匠”的概念技能仍占主导地位,即使是那些现代知识精英没有从本质上理解其精神和文化上的内涵。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艰难的生存环境下,对科学概念和科学思想的理解是微不足道的,科学技术是无法普及的,科学设计思想一定是难以生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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