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9月27日，中国美术馆内正在展出“建国三十周年全国美展”，美术馆外东侧的铁栅栏上突然挂满了163件油画、水墨画、钢笔画、木刻、木雕等作品，作品出自一群业余艺术家之手，习惯了宣传艺术模式的观众面对这些作品的吃惊或震撼程度，就如目睹了一颗原子弹在当代中国艺术界的炸开。

图3-1　1979年9月27日“星星美展”现场

这次令人惊异的街头露天展览称作“星星美展”（图3-1），“星星”这一名称可能是对中国革命史上的一篇经典文献标题的仿拟。[1]“星星美展”的动议和想法，最初来自黄锐与马德升，两人在1978年底便成立了美展筹备组，不断聚拢了钟阿城、曲磊磊、王克平、李爽、严力、薄云（李永存）等人，共同筹划了这次主题并不明确、风格也不统一的同人展览。

1979年夏初，美展筹备工作基本就绪，并向北京市美术家协会负责人刘迅申请正式展览，刘迅审看了作品之后当即同意安排，但因为北京市美协展厅的展览日程已经排满，美协要求“星星”只能等到来年展出。“星星美展”的组织者们认为时不我待，经内部商议并达成共识：必须抓紧时间，不惜在露天展出。展出地点敲定在中国美术馆东侧的街头公园，计划展出时间：1979年9月27日至10月3日。

在露天展出中的“星星”作品立即引起了轰动，作品及展出方式的新异性不仅吸引了本来打算进馆观看全国美展的普通观众，也吸引了一些专业美术工作者，甚至吸引了诸多媒体记者。因为史无前例的共时性震撼效应，展出第三天便被北京市公安局东城分局与北京市东城区城建局共同查封，理由是“影响了群众的正常生活和社会秩序”，依据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和北京市革委会1979年3月29日《通知》的相关规定。(www.daowen.com)

11月20日，“星星”组织者被通知可以在北海公园的画舫斋继续展览，在11月23日至12月2日的继续展览期间，美展的轰动效应持续延伸。11月30日，举行了“星星美展”座谈会。12月2日，展览的最后一天卖出8000张门票。“星星美展”之后，1980年第3期的《美术》刊发了栗宪庭以“本刊记者”的名义写就的《关于“星星美展”》的文章，并刊登了5幅“星星美展”的作品。文章中写道：“‘星星美展’的展出，几乎成了观众与美术界，尤其是青年议论的重要话题。赞成的，反对的，意见尽管不一，但反应都很强烈。”[2]这次展览的宣言是：“用自己的眼睛认识世界，用自己的画笔和雕刀参与世界”。展览前言中写道：“我们不再是孩子了，我们要用新的、更加成熟的语言和世界对话。艺术本身就是一种标志，表明作者有能力抓住美在世界中无数反映的一刻。

1980年夏初，“星星画会”正式成立，并在北京美协成功注册，成员包括黄锐、马德升、王克平、曲磊磊、钟阿城、薄云（李永存）、严力、李爽、毛栗子、包炮、杨益平、艾未未等。“星星画会”组织的第二次展览得到当时的全国美协主席江丰[3]的支持，顺利在中国美术馆展出。在1980年8月20日至9月4日（后延长至9月7日结束）的第二次展览中（图3-2），观众超过了10万人，打破了中国美术馆的参观画展人数记录，进馆排队队伍达数百米之长。[4]评述第二届“星星美展”的文章由刚刚调任《新观察》编辑的北岛[5]组稿推介，9月10日的《新观察》发表冯亦代的《可喜的探索》与李永存（薄云）化名“阿蛮”的《街头美展的继续》两篇文章，并配以包括木雕《偶像》在内的六幅图片，使“星星”的影响波及全国。[6]《中国建设》（英文版）《观察家》《七十年代》《清华园》《江苏画刊》等杂志亦曾报道过“星星美展”，并刊载过“星星”成员们的作品。

图3-2　1980年8月20日“星星”第二届美展现场盛况

“星星”的两次美展历经三次举办，从街头露天展出继而到画舫斋，最终得以在最高殿堂中国美术馆正式展出，在充满戏剧性的跌宕过程与料想不到的“圆满”结局之中，印证了新时期思想解放运动的曲折过程。由于“星星”成员内部的个人艺术见解存在差异，外部环境亦不允许，在公共空间继续高调举办第三届“星星美展”已经完全不可能了。1983年8月14日，“星星”主要成员黄锐、马德升、王克平在北京自新路小学举办三人联展，展览六天便被取缔。[7]1984年8月23日至9月5日，在颜文樑、王个簃、陆俨少、李咏森等前辈画家的帮助下，“严力个展专题”在上海人民公园展厅举办，《新民晚报》在开幕式第二天作出谨慎报道，可能是由于这是“新时期”以来首次先锋艺术的个人展览的缘故。1984年11月份，严力、杨益平、马德升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筹办三人联展，但在展览前一天被通知取消。[8]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因主要成员纷纷出国自谋艺术前程而使作为艺术群体性质的先锋艺术运动走向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