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王宏剑:乡土现实主义诗人的最后精彩

王宏剑:乡土现实主义诗人的最后精彩

时间:2023-08-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王宏剑被批评家易英称作“最后的乡土现实主义诗人”,乡土现实主义的探索几乎贯穿他的全部创作生涯。《冬之祭》的相对成功转型意味着:乡土现实主义如果想要继续保持存在的尊严,只有彻底超越简单的风情呈现与无病呻吟的伪乡土情怀,直接、真实地与现代人的心灵进行有效对话才会有出口与生路。

王宏剑:乡土现实主义诗人的最后精彩

朱利安·斯塔拉布拉斯(Julian Stallabrass)在《当代艺术》一书中断言,王宏剑、郑艺等人的创作“难以在全球化的艺术系统中脱颖而出”[52]。王宏剑[53]乡土美术作品虽然难以进入西方当代艺术全球化这样的单一认证系统,但不意味着无法获得其他系统的“国际认可”。王宏剑曾获纽约国际肖像展大奖——总统奖(2001年)与杰出贡献奖(2002年),并在2015年6月荣获第50届佛罗伦萨国际缪斯奖——Erato艺术奖,他是该奖项成立50年以来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艺术家

王宏剑被批评家易英称作“最后的乡土现实主义诗人”,乡土现实主义的探索几乎贯穿他的全部创作生涯。王宏剑最早被关注到的作品是《奠基者[54],曾获第六届全国美展(1984年)银奖,取材于太行山中一再普通不过的采石劳动场景,用几乎占据整个画面的太行绝壁衬托出画面下方蜿蜒前行的采石队列,讴歌了太行人在艰辛的生存环境中与自然抗争的坚韧精神。作品不具有《父亲》(罗中立)的现实批判效力,尽管有向概括民族精神靠拢的主观趋向,但处理不好则会走向泛乡土风情的俗套展现误区——这也是众多有着乡土外相作品的共同误区,这也是不及尚扬、丁方等人的象征性乡土创作之处。其早期的乡土创作在淡化情节与回避批判性的尝试过程中,只剩下对绘画技术与乡土风情的双重表演性展示。

在批评家易英看来,王宏剑也曾尝试通过强化主题与增强情节性来克服早期作品中的局限,这一转变的代表作品是入选第七届全国美展(1989年)的《春之祭》。作品描绘了战争年代中的几名青年妇女在被强暴后又遭残杀的惨剧,横尸荒野与明媚阳光的强烈对比令人触目惊心,自然的美丽、默默无声与人世间惨绝人寰的罪恶之间的对照使人心低意沮。但对这几名青年妇女所遭遇的残酷命运的自然主义展示中,隐含着的色情窥探倾向,弱化了创作动机中悲剧意识的传达,此种虚构的情绪、想象的真实与“直面现实与批判的自由”的现实主义精神之基交相抵牾。

荣获第八届全国美展(1994年)最高奖——优秀作品展奖的《冬之祭》则意味着王宏剑尝试转型的再一次努力,这幅作品超越了对某地某种民俗仪式的简单记录,在抽象构成与真实场景关系的营造中,通过一切细节的精心安排,激发观众超越文化与民俗鸿沟来直接面对人生的终结命题——生与死,喷薄而出的悲剧意识与终极关怀使作品产生了较强的艺术感染力。《冬之祭》的相对成功转型意味着:乡土现实主义如果想要继续保持存在的尊严,只有彻底超越简单的风情呈现与无病呻吟的伪乡土情怀,直接、真实地与现代人的心灵进行有效对话才会有出口与生路。[55]

图2-14 王宏剑:《阳关三叠》,布面油画,180×200 cm,1998—1999年(www.daowen.com)

王宏剑的油画作品《阳关三叠》(图2-14)在第九届全国美展上(1999年)斩获金奖。《阳关三叠》(又名《渭城曲》)根据王维的诗作《送元二使安西》改编而成,歌中末句将“西出阳关无故人”重复三遍,一咏三叹,故曰《阳关三叠》。“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表层解读,是诗人送友人守护边陲,在依依惜别、再难相见的感慨中烘托出友情的深挚。深层解读是诗人运用了逆挽与省略相结合的写作手法,祝福友人在边疆建功立业并凯旋,但诗人感慨自己因年迈多病而未必能有相逢共贺之日。无论何种解读,都应明白此种祝福不过是建立在美好的意愿与美丽的修辞之中,古来征战几人回?大唐与诗人自己均无可避免地走向衰竭。画家未必清楚“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深层解读,但这幅作品在基于表层解读方面实现的视觉转换,也能使题(诗/曲)与画、情与境相得益彰。

王宏剑浓厚的乡土情结使他与等候列车民工们无疑有一种老友般的情感建立,画家成为画面中并未出场的潜在“诗人”,感慨“民工潮”中背井离乡远征陌生都市的无数乡人的未知命运,“民工潮”体现的是现代化与都市化进程中乡人的主动或被迫远征,无论远征者是否准备好足够的自信与勇气。

《阳关三叠》是一幅相当精致的诗意化乡土题材作品:通过一条隐没在人群之中但已露出鱼肚白的彻骨清寒的天际线将画面一分为二,晨光初露,星月依稀,天空的辽远阔大与被压缩在三分之一空间里的露天候车人群的拥挤形成强烈对比,候车人群在视觉营造中被压缩成类似于秦汉时期的“长城”。画家充分发挥水平线和垂直线在画面组织中的作用:写有“586”的临时候车牌——作为垂直线与临时候车的“人墙”——作为水平线,构成看似稳定的短促十字架形式,构成一个凝固下来的特写镜头。但可以想象:伴随列车即将到来的长笛一鸣,堆叠拥挤状如城墙的人流瞬间便坍塌扭曲,“秦时明月汉时关”的古典意象会立即破碎变形,看似稳定、凝固的临时十字架顷刻土崩瓦解。

与其早期作品《奠基者》相比,《阳关三叠》不再有自然物象与价值观上的坚实;与张红年的《在命运的列车上》(1980年)相比,这是两种不同方向或目的地,也是两种不同命运的列车,不复有后者的反思知青上山下乡的时代迷惘;将之与高小华的《赶火车》(1982年)相比,不复有后者立足于“赶”的匆忙与自信……只有辽阔的天空与稳实的大地,悄无声息地注视着日复一日的尘世变易,苍凉、寂寥与遥远的情境弥漫在现代化进程粗暴拉扯出来的乡愁之中。

《阳光三叠》通过远景人群中的“立”、中景人群中的“起”、近景人群中的“坐”与“睡”建立起一个关于“候”的时空秩序与相对丰富的层次,王宏剑虽未彻底抛弃情节化的安排,看书、哄娃、找车票、打瞌睡、呼呼大睡等众多细节的刻画,除了统一在“候”之中但并未刻意强调情节的典型性,更未塑造强烈的戏剧冲突之境,画家只是对20世纪90年代兴起的“民工潮”现象生发的一声苍凉感叹以及依依惜别的祝福,诗意的奢侈与不可名状的远征命运近乎刻意却又水乳交融般地结合在一起,显示出乡土现实主义在面对新的时代问题时做出调整与转型的艰辛。王宏剑自陈艺术创作的追求目标,那就是将中国传统的审美精神和法则注入西方经典绘画的写实技巧之中,表现当代中国人最普通的生活,并力图追求画面的史诗性。他是否完美实现这一目标,见仁见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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