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轩[47]最初以宏大主题性创作为主,作品《三军过后尽开颜》(1977)与《邓小平》(与何多苓合作,1983)等参加了各类全国性展览。其油画作品《保卫》(1976—1977)是“悼念周恩来热潮”中的伤痕美术名作之一。这类作品主要受契斯恰可夫体系延展,经由何孔德发扬而出的“部队风格”的影响。作为诗人艾青之子,在特殊年代中家庭遭遇不幸给童年与少年时期的艾轩带来了心灵上的诸多阴影,早年历经的磨难与遭受的冷遇形成了孤寂、伤感的内心世界,直到1982年前后,因为陈逸飞、何多苓的先后推介,艾轩通过画册受到了美国当代著名乡土画家安德鲁·怀斯的强烈震撼,激发自己找到一种契合多年形成的内心世界的表达方式,借助自己曾在藏地乡土中获得的一些直接经验,迅捷形成了自己艺术创作风格化的怀斯特色。
20世纪80年代初以后,艾轩的绘画创作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怀斯风时期”(1982—1989);“琼白时期”(1990—1999);“内省期”(2000至今)。“怀斯风”期间,诗意乡土创作是其负载无边孤寂的诺亚方舟,在一系列浸入精神自足状态的绘画创作中,彻底告别了作为满足各种需要的附庸式创作过程以及被歪曲了的现实主义模式,通过对蕴藏在日常事物中的某种“陌生感”的把握,走向对孤独、伤感等深层意识的视觉表达。不再属意于壮丽和辽阔之境,而是钟情于人的孤独与渺小、生命的短促与苍凉。“怀斯风”期间的创作主要从两个方面展开:一是以对藏地牧民的“关切”为主调,在保留安德鲁·怀斯画法的基础上,着力呈现人、天空、草地与山坡的视觉真实感;二是从外在“关切”转向对内心世界的关注、对孤寂氛围的渲染。艾轩在这一阶段的作品喜用背影或侧影来渲染凄清苍凉的情调,并借用文学性浓厚的标题来展现一种形而上情绪弥漫的寂灭氛围。此期间的作品《冷雨》(图2-12)中笼罩画面的冷灰色调,站在枯草地上的孩子与背景关系的极度单纯化,对从远方地平线上升腾而起的乌云以及遥远而孤寂的地平线的刻画,显示出在怀斯情调影响下的个人成熟面貌。《还是那个秋天》(1986)、《有人离开了沼泽》(1989)等用更为熟练的技巧渲染出浸入骨髓的寂寞感,而这种伤感的清冷,在《诺尔盖冻土带》(1985》中被推向了极致,只剩下一小片同样孤独的云朵与仿佛尘埃凝成的一尊头像,被抛入无边的苍穹与无底的清渊之中。[48]艾轩对影响自己至深的安德鲁·怀斯心存感激,称怀斯是“美国美术史上最伟大的画家”,给自己“敲开了另一扇门”。1988年3月,艾轩在美国宾尼法尼亚州得到了安德鲁·怀斯的热情会见。
图2-12 艾轩:《冷雨》,布面油画,40×67 cm,1983年
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琼白时期”,一个名叫琼白的藏族小女孩成为艾轩创作中几近霸屏的原型。对艾轩来说,怀斯是“敲开了另一扇门”,琼白则是“点亮了又一盏灯”。琼白因有一双清澈、透明却又略带淡淡忧郁、迷茫无助的眼睛,成为艾轩心无旁骛地反复营造与打磨的“蒙娜丽莎”,直到她长大嫁人,成为一个像牧民祖辈一样等待日出和日落的普通藏族妇女为止。在拒绝任何历史纵深感与艺术典型性的塑造中,在各种虚构的时空背景中,从《微风掠过发梢》(1990)、《午夜下过薄薄的雪》(1991)、《有故事的土地》(1991)到《静静的冻土带》(1992)等,琼白的眼神成为艾轩表达个人精神世界的象征性演绎,也成为艾轩最为知名的视觉创作符号。[49]不得不指出,因为重复以及引发艺术市场上大量复制这一符号的已经沦为徒具唯美诗意外壳、矫饰主义痕迹明显的空洞形象。21世纪以来,艾轩在创作上逐渐淡化对唯美与诗境的依赖,努力克服矫饰主义倾向,自觉进入了一个“内省时期”,在自然与人的张力中着力呈现“苦难美”“残酷美”与“绝望美”,努力摆脱“怀斯风”的孤寂清冷与“琼白时期”的脆弱温情。
陈逸飞早年以历史感十足的主题性创作而盛名于世,其《黄河颂》(1972)、《攻占总统府》(与魏景山合作,1977)、《踱步》(1979)等宏大作品的持续问世奠定了其在这一领域的巨匠地位,是一位饱受苏派绘画模式影响并能够发展出独特个人风格的天纵奇才。自20世纪80年代初始,旅美之后的陈逸飞告别了宏大主题性创作模式,其创作大致呈现为水乡风景、音乐人物、古典仕女与西藏风情四大系列,其因作为最先在美国艺术市场上取得成功的当代画家之一而备受追捧。(www.daowen.com)
1984年,陈逸飞[50]因对江苏昆山周庄的观感激起了对老家浙江镇海的童年记忆,陈逸飞便以周庄古镇风景为中心,以江南水乡的田园风光为素材,创作了近40幅的“水乡风景”系列,以慰远在异国的游子们的思乡之苦。这批“将油画和中国传统水墨画相结合”的“水乡风景”作品,在美国石油大王阿曼德·哈默举办的画展中取得空前成功,由小桥流水、白墙黛瓦、青石板路与摇曳的乌篷船等基本元素构成的江南田园意象,在“西方画种+东方意境”的成功营造中,将美国观众带入了遥远东方的神话境地。其中尤以呈现周庄双桥的油画作品《故乡的回忆》最为知名,哈默高价购得并将之改名为《双桥》,并在访华时将之赠送给邓小平,架起了“中美友谊的桥梁”而被各界传为佳话。周庄古镇成为陈逸飞的“第二故乡”,周庄古镇一夜之间成为名震四海的中国江南名镇。
自1988年始,陈逸飞经过持续八年的西藏游历,创作了在自身理想与市场需要达至微妙平衡的“西藏风情”系列油画作品。该系列作品仍旧采用油画的写实手法,在构图、笔触与色彩诸方面均有新的探索,用藏地中古老的民俗演绎各类浪漫传奇,激起西方世界对遥远东方的原始、神秘与粗犷的异域想象。《山地风》(1994)、《藏族人家》(1995)、《神庙》(1995)、《晨曦》(1995)、《山人》(1996)等是“西藏风情”系列中的精妙之作,《山地风》(图2-13)是这一系列油画作品中的扛鼎之作,它“大胆运用了镜头感十足的方式处理这组画面——人物设置‘顶天立地’,长袖、宽腰、大襟的宽大藏服,迎风飘动,画面静谧而深沉,流露出强烈的异域风情;没有设特定的动作、特定的语言,人物直接出现于观者的视线之中,仿佛电影中某个静止画面。在人物造型上,艺术家也摒弃了对人物的美化,如实表现出主人公面容的黝黑、粗糙、苍老。笔触雄健而具动感,结实又潇洒;积色厚重,画面稳重;意境深远,气魄浑厚而充满力量。迎着高原寒冷的山风而行的藏民,在暮色的笼罩之下,显得静穆和神秘”。[51]
图2-13 陈逸飞:《山地风》,布面油画,188×255 cm,1994年
在对乡土风情的唯美诗境经营与民俗猎奇式展示中,乡土题材在抛却现实主义的内在批判精神与人道情怀观照之后,逐渐沦为矫饰主义倾向浓厚的纯粹商业符号,成为中产阶级审美餐桌上的一道道甜品。乡土美术何去何从?乡土美术能否在转型中重获产生震撼人心的力量?本章第三节尝试提供对这些问题思考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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