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时刻,刘宏还是想立自己喜欢的小儿子刘协,但他很清楚,何氏兄妹决不会答应,尤其何进还掌握军队。
汉灵帝刘宏数月前曾设西园八校尉,领兵主将是他的亲信太监蹇硕,刘宏布下此局,就是以防万一,以便必要时采取行动,使何氏不敢轻举妄动。
据说,刘宏临死前曾将刘协托付给蹇硕,让他拥立刘协为帝。而西园八校尉属下的这支军队就是保障刘协顺利登基的武力后盾。
汉代的校尉是直接领兵的军事长官,相当于现在的师长,掌握实权,只要官名带校尉的手下都有兵,而比校尉级别更高的将军,类似后世军长、军区司令之类官职。官虽大,但不一定带兵,有些将军完全是名誉称号,只是虚衔,手下一个兵都没有。
大太监蹇硕虽只是八校尉之一,但权力却比其他七个大,这是灵帝有意安排。尽管想法不错,但他忽略了重要的一点——身份。何进的身份是国舅,贵戚,虽然以前他只是个屠户,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何大将军身份高贵,手握大权,众多士大夫聚集在他周围,进入大将军府的就有八俊之一长史王粲之父王谦、世家子弟代表袁绍、宗室代表刘表、名士代表令史边让等。每天怀揣名刺等待接见的士子,可以从城门一直排到将军府。何进身边人才济济,他不愁没人捧场。
但蹇硕就不同了,虽然深受皇帝的信任,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太监,在标榜气节崇尚节义操守“士气”高涨的东汉,很多士大夫是不屑于跟太监往来的,觉得丢人,至于说投靠太监的,虽然也大有人在,但很多还是遮遮掩掩,蹇硕身边即使有几位谋士门客,其阵容与实力也无法与何进相提并论。
何进那边每天府里都是高朋满座,门庭若市。蹇硕就只能跟身边的几个小宦官消磨无聊的时光。
蹇硕心里很清楚,在宫外何进的势力是自己不能比的,在外面自己绝不是何进的对手。但宫里是他的地盘,皇宫在汉灵帝时代是太监的天下。蹇硕并不准备到宫外找何进决斗,而是希望把国舅“请”进宫,“内部”解决。就在蹇硕想着怎样才能解决何进的时候,汉灵帝刘宏已经不行了,这位老兄等不到儿子刘协当太子的那一天就急着去地府报到了。
中平六年四月十一丙辰日(189年5月13日),刘宏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在嘉德殿“升天”,终年三十四岁。
刘宏死时,大将军何进尚在宫外,即使是外戚也不能时刻待在宫里,这就是蹇硕的优势。他是最先知道皇帝死讯的人。
蹇硕决定把何进骗进宫,在宫里解决何进,然后拥立刘协登基称帝。作为何进的死对头,刘辩若是成了皇帝,蹇硕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汉灵帝刘宏曾是他的后台保护伞,现在后台没了,一切只能靠自己。说干就干。蹇硕派人去请大将军进宫议事。与其同时,吩咐亲信埋伏在何进进宫的必经之路上,专等猎物上门。
每逢新老交替之际,是帝国最为微妙的时刻,无数人的命运,一生的奋斗,往往就取决于这短短的几天甚至几个时辰的决策、行动。
这个时候各派势力争斗最为激烈,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阴谋阳谋,就要在这时赌输赢,成功即大权在握位极人臣;失败则人头落地,黄泉路上通常不会孤单,为防政敌东山再起,获胜一方都会将对头诛杀三族(父族、母族、妻族)。
何进接到通知,也没多想,就起身进宫。
何进刚进宫门,迎面遇见老友潘隐,潘隐此时的身份是蹇硕的司马,但他同时也是何进的相识旧交,在这种场合遇见熟人自然要上前寒暄寒暄,顺便问问宫里的情况。
何进正要上前搭话,却见潘隐表情严肃,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看着潘隐丰富的面部表情,在确认他不是抽风之后,何进瞬间就明白了——不妙,这里有事。
何进发觉事情不对头,马上后转开溜。好在他跑得快,要不然他的追悼会就会跟他妹夫刘宏一块儿开。
此后何进推说自己有病,再不敢轻易入宫。蹇硕的阴谋破产,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他的势力范围仅限皇宫,外面是何进的天下。
灵帝驾崩两天后(夏四月十三戊午日,189年5月1 5日),皇子刘辩继位,史称少帝。朝廷宣布大赦天下,改元光熹。但这个年号知道的人并不多,原因很简单,因为它没用多久,就被废黜。刘辩在灵帝去世当年改元,这本身就不合礼制。而刘辩也是东汉历史上鲜有的以皇子而不是皇太子身份继位的皇帝。东汉一朝除迎立外藩,很少出现这种现象,总之,一切都显得怪怪的,这似乎也预示了刘辩不久之后的悲剧命运。
刘辩继位后封九岁的皇弟刘协为渤海王,封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同录尚书事,母亲何皇后也“晋升”皇太后。
刘辩的继位也就意味着蹇硕的失败,到底让何进赢了,蹇硕并不甘心束手待毙,毕竟自己手里还有兵权,但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指挥不动手下的军队。
密谋政变失败,想闹事又闹不成,蹇硕只有等死的份儿了。何进自从上次皇宫受惊后,就发誓要灭蹇硕,这时他有个部下叫袁绍,是三国知名人物,关于这位兄弟的身世履历后面还要详细介绍,他是下场戏的主角。(www.daowen.com)
袁绍作为清流士大夫子弟跟宦官可谓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早就想收拾嚣张跋扈的死太监。
当上皇帝的外甥也不过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朝廷大权落入大将军何进之手,何进俨然成了“太上皇”。
袁绍看出何进想对太监动手,于是在旁煽风点火, 自己劝不算还拉上何进的门客张津一起上。
张津在何进身边多年,对自己主公的了解程度不亚于其本人,何进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摸准了脉劝起来也能对症下药:这些黄门常侍(太监官名)以前仗着先帝的宠信大权在握,又跟董太后(汉灵帝生母,董太后跟何皇后婆媳不和,这也是生物界固有的矛盾)勾结,若不早点铲除,恐怕将来会带来麻烦。何进听了不住点头,对,必须收拾他们,越快越好。
多年的宫廷斗争经验,使蹇硕的嗅觉异常灵敏,他觉察到了危险,但自知不是何进的对手,便写信给大太监中常侍赵忠等人:“如今何进掌权,与党人合谋,要尽除我等先帝近臣,若非我手握兵权,统领禁军,令他们有所顾忌,一时不敢动手,恐怕我等早已身首异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免除后患。”
蹇硕本以为自己的提议会得到积极响应,但令他大感意外的是,根本没人搭理他。
谁说外戚跟宦官就不能和平共处,中常侍郭胜就是典型,郭胜跟何进是老乡,何皇后和何进能有今天之富贵,郭胜是出过力的,如今何氏兄妹当政, 自己的好日子就在眼前,跟这个过气的太监对抗自己的合伙人,除非脑子进水,郭胜的脑子没进水,所以他不仅没答应蹇硕,在与赵忠等人商议后,将蹇硕写给他们的信交给了何进,蹇硕被出卖了。
赵忠等也有恩于何皇后,当年何皇后毒死刘协的母亲王美人,要不是他们求情,何后早就被废了,所以赵忠等人也认为自己乃何氏恩人,何进总不会拿恩人开刀。抱着这种想法,赵忠等人满心期待着跟何进的合作,对蹇硕的邀请,嗤之以鼻不予理睬。
蹇硕这回真的死定了,连同类都抛弃了他,不久之后,蹇硕被何进杀了,部队也被何进收编。
收拾完蹇硕,何进的下一个目标——董太后。这个死老婆子总跟我妹妹过不去,你儿子不在了,看谁还能给你撑腰。
婆媳关系号称人类社会最难处理的关系之一,即使是帝王之家也不能免俗。董太后跟何皇后婆媳不和早已是全国皆知的秘密。何皇后有了儿子就容不得别人生儿子,王美人被害死后,为了跟刁蛮儿媳对抗,董太后毅然担负起抚养刘协的责任,而董太后抚养的刘协也是何皇后儿子刘辩皇位的唯一的威胁。
两个女人在皇宫里上演婆媳大战,宫里斗得不亦乐乎,宫外同样也没闲着,何皇后有哥哥大将军何进撑腰,董太后有自己的侄子骠骑将军董重做后盾。汉灵帝刘宏没死时,两伙人就经常对骂。
但现在形势变了,何氏兄妹掌权,董太后再想参政就不行了,董太后刚想有点动作,何皇后就出面制止百般阻挠,完全没把婆婆放在眼里。
一次,两人在宫中不期而遇,董太后见到何皇后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指着何氏破口大骂:“小贱人,嚣张什么,你不就是有你哥哥做靠山吗?告诉你,我让我侄子杀你哥哥易如反掌。”
董太后确实被激怒了,放出这种狠话,脸已经撕破了,虽然董太后一直都很牛,但她明显是吹牛了,易如反掌是真的,不过主语换成了她自己。虽然痛骂儿媳妇出了气,但她这个儿媳妇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失去儿子这个大靠山的董太后在大将军何进面前不堪一击,何皇后被董太后痛骂了一顿,回去就跟自己的哥哥说了,何进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五月,汉灵帝死后不到一个月,何进派兵包围董太后侄子骠骑将军董重的将军府,董重被迫自杀。
六月,董太后突然神秘死亡,虽然官方极力说明董太后是自然死亡,但全国人民都知道凶手是谁。不错,人家是骂了你几句,但人家儿子刚死,你就对人家老妈下手,实在干得不地道。何进兄妹因此大失人心。
七月,汉灵帝刘宏被安葬于文陵,入土为安。不知刘宏能不能在黄泉遇见自己的娘亲,害死他娘亲的正是他的那位何皇后,母亲与心爱的女人相继惨死,他这个皇帝对此却无能为力,如果不是后来董卓进京,他的小儿子刘协恐怕也难免遭何氏兄妹的毒手。
灵帝死后,董卓进京之前,东汉帝国的实际执政人是何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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