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赤壁的位置,目前公认的地点是湖北省赤壁市境内,但历史上对其存在着争论,著名的观点就有七种,即蒲圻说、黄州说、钟祥说、武昌说、汉阳说、汉川说、嘉鱼说。可以说,中国古代著名战役中还没有哪一场战役像赤壁之战这么扑朔迷离、充满争议。在以上七种主要说法中,居然有三种认为赤壁不在长江之上,而在汉水流域,这三种说法即钟祥说、汉川说和汉阳说。而它们最有力的证据便是前面所引用的《汉末英雄记》中的记述。
按照《汉末英雄记》的说法,周瑜率领的东吴军队当时已经抵达了江夏郡,其治所原来在西陵县,即今湖北省武汉市新洲区,但该郡当时最重要的城市是夏口,即今湖北省武汉市。夏口扼守于汉水与长江的交汇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江夏郡以及夏口本为刘表的长子刘琦所据有,刘备在长坂被曹军击败后“斜趋汉津”,沿汉水南下也到了夏口。现在,周瑜率江东的军队由柴桑沿长江西进,到夏口与刘备和刘琦完成了会师,夏口成为孙刘联军的大本营。据《汉末英雄记》记载,曹操本来是想沿长江而下进攻夏口,但没有足够的船只,于是乘“簰”,也就是竹筏子,改由汉水南下,抵达浦口——这个地方的位置不详,应该在汉水之上。曹操还没有来得及渡过汉水,周瑜便连夜密使轻船、走舸一百多艘,每艘由五十人划船,手持火炬,用火烧了曹军的战船。曹军共有数千只竹筏被烧,“火大起,光上照天”,曹操连夜败走。
以上是《汉末英雄记》关于赤壁之战的三条记载的主要内容,其中有两条是相似记载,应是同一条记载的两个版本,它们因分别保存在《太平御览》和《艺文类聚》里而造成文字上稍有不同,但主要意思是一样的。若按《汉末英雄记》的说法,历史上根本没有发生过赤壁之战,而应该叫“浦口之战”,因为浦口在哪里已无法考证,因此有了钟祥、汉川、汉阳三种说法。除此之外,《汉末英雄记》认为,曹军在汉水上的主要运输工具居然是竹筏,数量大得惊人,有数千只之多。周瑜取胜的关键是派人趁夜烧了这些竹筏,曹军因此败走。
对照大多数史书的记载,笔者发现《汉末英雄记》的说法疑点重重。据《三国志》记载,曹操本人参加了追击刘备的战斗,并且很快到达江陵,即今湖北省荆州市。曹操在江陵有一系列活动,包括大封荆州人士,以及为好友王俊迎丧等,曹操本人在江陵是确信无疑的。江陵是刘表的水军基地,刘表手下负责指挥水军的将领蔡瑁和张允已经投降了曹操,曹操手中不仅有船,而且数量和质量都不逊于江东,不存在“无舡”的局面。退一步说,如果缺少船只,曹操也不可能在条件不完备的情况下发动夏口战役,他怎么可能用竹筏与江东强大的水军展开对攻?再退一步说,曹操即使打算在缺少船只的情况下进攻孙刘联军,又怎么会放着长江这个黄金水道不用,而绕道汉水,再从那里南下攻击夏口?
那么,是《汉末英雄记》记错了吗?似乎也不会。如前所述,《汉末英雄记》的作者是王粲,不久前刚刚到了曹操麾下,是曹操所封的十余个侯爵里的一个,此时就在荆州。正常情况下,王粲应该参加了曹操后面的军事行动。即便王粲有别的事务没有亲身经历赤壁之战,也会密切关注此战动向。再者,对荆州一带的地理、风物、民俗,他都很清楚,不会记载有误,也不会语焉不详。即使有不清楚的地方,王粲后来也会询问参加过此战的人,如果无中生有,臆造出一个“浦口之战”,又怎么过曹操这一关?(www.daowen.com)
有人注意到,《汉末英雄记》凡提到曹操时一律称“曹公”,唯独此处称“曹操”,不符合王粲的身份,故而有人得出结论:《汉末英雄记》中关于赤壁之战的这几条记载不是王粲所写,可能是后人伪造的。但是,仔细分析一下当时的整个荆州战场,尤其是关照一下曹军各路人马的位置和动态,会发现王粲所写也许是真的,其关键在于曹操北路兵团的动向。
曹操率虎豹骑追击刘备,之后去了江陵,将于禁、张辽、张郃、乐进、路招、朱灵、冯楷等七部留在襄阳一带,组成了北路兵团。除了这七部人马,北路兵团还有文聘率领的水军。文聘原来是刘表的部将,投降曹操后被任命为江夏郡太守,负责指挥刘表在汉水流域的水军。对江陵水军,汉水的水军规模较小,这也就是《汉末英雄记》说的必须再造数千只竹筏才行的原因。在西路兵团沿江东进过程中,北路兵团也沿汉水南下。在周瑜的统一指挥下,孙刘联军也两线出击,一路沿长江西进,与曹操率领的西线兵团相遇于赤壁,作战过程如《资治通鉴》根据《三国志》等史料记载整理的那样。而汉水的这一路,尽管曹操和周瑜本人都没有参战,但打得也很精彩,孙刘联军同样采取了火攻战术,烧了曹军的竹筏,曹军败走。因此,在赤壁之战之外,确实有一个“浦口之战”,它们都是曹操于建安十三年(208)发动的荆州会战的组成部分。也就是说,它们同时存在,不能用一个去否定另一个。
对赤壁之战,看小说与看史书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象:看小说,会认为刘备和诸葛亮在这场战役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周瑜的作用经常是搞内讧、扯后腿;看史书,会认为赤壁之战是由周瑜一手指挥的,与刘备和诸葛亮关系不太大,甚至会认为,对孙权来说,是否要搞出一个孙刘联盟其实并不重要,仅靠孙吴的力量一样能打败曹操。其实,刘备在赤壁之战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汉水上的曹军北路兵团不可能毫无作为。在汉水上打过的这一仗,无论是从时间上看还是从各部兵力位置上看,都应该是刘备和刘琦所部打的,正是他们出色地完成了阻击曹军北路兵团的任务,周瑜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在夏口以西的赤壁与曹军展开决战。试想,如果没有汉水上的阻击安排,周瑜还敢不敢从夏口西进呢?万一在长江上打成了对峙战、消耗战,曹军北路兵团这时迅速由汉水南下,抄了周瑜的退路,周瑜岂不要被曹军前后夹击?
那么,《汉末英雄记》为什么只记下了“浦口之战”却没有提赤壁之战呢?原因很简单,《汉末英雄记》原文约有六万字,但目前能看到的只有一万多字,大量篇幅散失了,对汉献帝建安十三年(208)发生在长江和汉水流域的这场大战,《汉末英雄记》也许有更全面的记载,只是其他内容今天已经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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