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午

1949年5月25日宁波解放了。当时我们团奉命担任宁波的警备任务，为宁波警备团。我们部队的番号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二军六十五师一九四团。

5月24日晨5时，我团在师的战斗序列中，从余姚沿铁路旧基向宁波挺进，沿路追歼国民党溃军——八十七军二二一师。我们逢山越山，逢河涉水，遇敌即战，渴了喝冷水，饿了啃干粮，争分夺秒地追歼逃敌，准备在天黑之前赶到宁波。当六十五师一九五团进抵慈溪时，遇敌六六三团三营在大炮山顽抗，他们涉沟渠，跋稻田，在行进中向敌冲击，一举歼敌一个多连。同志们带着满身泥水，乘胜进击，于上午9时占领慈溪县城（现慈城镇）。接着又向东南急进，至下午3时，一九五团先行抵达宁波江北郊区，沿大路直奔江北岸。

我团到达北郊后，在四明公墓一带的余姚江畔，找了4条小船摆渡姚江。由于船少渡得很慢，过江通过北郊路时已是夜晚10点多钟，部队摸黑沿着几条街道分路向东门、灵桥方向作接敌行进。

当一九五团到达江北岸下白沙时，团部查知敌人要破坏灵桥，急命先头的“许昌连”速渡甬江，以确保交通枢纽灵桥。同时，该团一营沿江北的几条马路向市区急进，抵达新江桥时，遇桥头堡之敌顽抗，当即向敌冲击，即占领该桥。溃敌经灵桥向江东逃遁。“许昌连”渡甬江到对岸遇敌敷设的障碍，他们绕道跳入齐腰的水中，攀过铁丝网，翻越六道竹栅插至木行路，随即向灵桥方向插奔，在宁穿汽车站附近拦截敌六六三团后尾30余人，当即将其歼灭。随即又向东追赶，至七里垫无获返回江东，此时已过半夜。未及逃走的敌汽车18辆亦为我所获，汽车排长随带30人向我投降。

我团到达东门时，敌已逃光，仅在江厦街遇逃敌遗弃的几十名伤兵。“两桥”被我占领后，由一营三连守护，部队原地休息待命。半夜过后，市区已无枪声，我军占领宁波全城。此时，天空罩着一片薄雾，日间跋涉百里的战士不顾地面污浊，汗衣贴身，睡在马路两旁，进入梦乡。

天刚破晓，我们在中山路看见有居民聚集在自己家门口，两眼望着我们戴有“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穿着粗布军装的陌生土兵，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口里不知说些什么。接着，我团几位浙江籍同志，开始同群众交谈起来。听他们说，人们在称赞我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是仁义之师等等。时近中午，大街小巷出现了红红绿绿的纸旗和标语，上写“欢迎大军”等字样。街上像往常一样，依旧人来人往。宁波许多中学的师生们，人手一张歌纸，排着长长的队伍，边走边唱“你是灯塔”、“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等革命歌曲，沿中山路游行。接着，工人和市民穿梭般地举着小旗边走边喊“欢迎大军”、“庆祝解放”的口号。郊区的群众也结队入城，拿着小旗边走边唱欢快的民间小调。人们像过节一般，欢庆宁波解放。

人民解放军在宁波城区接管国民党鄞县县政府

5月25日上午11点左右，我团在交通银行地方（现第二百货商店位置）集中，团首长向各营及直属连传达上级命令，要我团驻宁波市担任警备。主要任务是，歼灭残匪和来犯的武装敌人，保卫宁波；维持社会秩序和治安，保护企业和人民的生命财产。此外，还接受警备司令部和军管会赋予的临时任务。全团分驻3个区域：团机关带4个直属连驻寿昌寺（在城隍庙南侧，现已拆除）、天封寺一带，三营驻鼓楼周围，共同负责市区警备；一营驻七塔寺，负责江东地区警备，二营负责江北地区警备，营部驻外马路原英国“太古公司”（现外马路62号）。当晚，各营进入各自的驻地，开始执行警备任务。

5月28日，宁波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正式成立办公，军管会主任是二十二军政委丁秋生，副主任是张登（沙文汉）和顾德欢。同时，在府桥街设立宁波警备司令部，警备司令由二十二军军长孙继先担任。

宁波市下辖8个镇，人口20万，是浙东的中心城市。刚解放时，民生凋敝，交通受阻，货物奇缺，街头银元贩子猖獗，物价飞涨，人民生产、生活困难重重，敌人作为“定时炸弹”潜伏下来的特务伺机破坏；散兵游勇（被打散的敌兵）以及土匪、地痞结伙打劫，美蒋飞机不断轰炸，妄图阻止我军解放舟山。敌情严重，形势严峻。为了完成宁波的警备任务，团里一一作了部署；在灵桥、新江桥和其他重点目标上架设了践防枪（大口径远射程枪）、重机枪，组成防空火力，对发电厂、火柴厂、纱厂、电话公司等大型工厂企业作了重点保卫；在其他重点单位、公共场所和交通要道等设置了岗哨、检查站和巡逻队，等等。

我团在宁波市军管会和警备司令部领导下，主要进行以下工作：

一、收缴暗藏枪支，打击残匪，保障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6月份的一天，在县学街我侦通连驻地附近，3个土匪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入民家，向一位花甲老人索要金戒指、银洋等物，还威胁说，不拿出来要放火烧房子，甚至用电线在老人身上过电。刚巧，我侦通连的张传海去老人家里送还菜刀，见此情景，急忙回部队报告孙若珠排长，孙排长当即呼喊室内的七八个战士。他们来不及带枪就向出事地点跑去。3个土匪仓皇逃走，战士们奋起直追，直到镇明路口终于将两个土匪擒获，当即缴到手枪1支，另一土匪带枪逃脱。在场群众纷纷说：“赤手空拳抓土匪，大军真了不起！”事后，老人激动不已，感谢大军的救命之恩。

我们的检查站在群众的配合支持下几乎天天都查到流散的枪支，有时一天能查获到10多支。一次，我们依靠一位“老宁波”帮助，在一个原国民党盐务局长老婆身上搜出手枪和许多子弹。8月份时，我一营三连检查站得知江东一家修船厂有个木工藏有枪支。该连浙江籍战士多次宣传我军政策，促使这个木工交出隐藏的手枪，还交待了一股惯匪已向乡下流窜的情况。时过几天，他的头目带人向他收回枪支，这个木工当即向我报告了此情，在站的排长刘传贤随带五班前去捕捉，此匪闻风向东奔逃，刘排长带人紧迫。此时，隐藏在储冰棚内的十多个同伙也纷纷从棚内窜出，尾随匪首沿江堤向梅墟方向逃跑，刘排长带五班直追出10里之遥，除几个土匪逃脱外，其余15人被我活捉，当即缴获手枪14支。附近群众拍手称快，许多居民和工人纷纷携带香烟、糖果点心等到三连慰劳，并送来了锦旗，夸奖大军为百姓除了一害，说“有大军在，阿拉可放心了”。(www.daowen.com)

二、严惩银元贩子，保护金融新秩序的建立。

解放初期，由于市场银币交易盛行，一时物价飞涨。为阻止银币流入市场，军管会责成我们的检查站、执勤队进行查处。对持有少量银币者，我们教育劝导他们去兑换人民币；对那些专搞黑市买卖的银元贩子则进行严厉打击。开始，我们年轻战士缺少社会经验，往往被银元贩子的伎俩所迷惑，打击不力。后来我们经过学习和实践，逐渐掌握了工作规律，查获没收了不少用以贩卖的银元。但贩子们仍不改邪归正。他们利用我们不重视查女性的漏洞，收买一些女人来输送银元。军管会针对这个动向，专门给检查站配备了女检查员。一次，设在“大世界”门前的检查站里，我们的女检查员从3个身着旗袍的妇女身上搜出银元200多枚。经过两个月的斗争，终于取缔了银元贩子活动，维护了金融新秩序的建立。

三、出击窜犯沿海的敌军，保卫宁波安宁。

7月上旬，我军发起了宁（海）象（山）战役，对浙江大陆残敌发起最后进攻。此时，驻舟山敌军为配合宁象之敌逃脱，乘我沿海北线守备空虚，纠集岛上部分兵力，向宁东沿海冒死进犯，扬言“进占宁波”。7月9日这天，盘踞岛上之敌，在我穿山、镇海、龙山等地沿海分别偷渡登陆。

9日晨，大榭岛敌七十五军一部，图窜穿山未成，10日两个营从后所登陆。我六十四师一九。团迎头痛击，击沉敌船1艘，歼敌30余名，余敌逃回大榭岛。

9日上午，金塘岛守敌一〇二师一部在飞机、舰炮掩护下，企图从镇海强渡登陆，敌舰被我招宝山炮兵击中起火后逃回。下午，约两个营在长跳咀偷渡上陆。我六十六师一九八团立即反击，歼敌120余名，俘敌副营长等，余敌逃回金塘岛。

在龙山方向的敌兵力最大，为八十七军二二一师的两个团，于9日9时在龙山登陆。由于龙山方向我无防守兵力，敌占龙山后又进占澥浦。我为诱敌深入，视其脱离海岸线后，围而歼之。我团也奉命出城，进至骆驼桥地区待击，与在贵驷桥的我六十六师一九七团共歼该敌。不料，这些残兵败将，深知自己不堪一击，不敢在陆上久留，于10日午后，从原路逃回金塘岛方向去了。待我发觉，追至龙山无获，我团重返宁波警备。

四、帮助地方做群众工作，把军队变为工作队。

我们部队同当地群众渐渐熟悉以后，不少群众纷纷找上门来，要部队解决邻里纠纷、夫妻吵架、劳资争执等等问题，还说大军不偏心，信得过。例如江东一家夫妻俩吵架，一直吵到三连八班驻地，要部队为他们裁决离婚。我们这伙年轻人怎会处理这等事，但在他俩的一再恳求下，也不得不“受理”。于是，男女各自陈述，全班参加“审判”，你一言，我一语，闹了半天，竟把这对夫妻逗乐了。夫妻双双回家去了。时过几天，这对夫妻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宴请八班同志。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干部常常处理这些地方上“琐事”。我们的群众工作队还帮助几家无主商店（店主躲避外地）看管财产，维护群众利益。

入城以后，我团干部战士认真学习毛泽东主席在七届二中全会上的报告，开展了“评党员”活动，保持了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我们进城后，身上穿的还是粗布军装，脚上着的仍是“过江鞋”，吃的仍是两餐制，一饭一菜。干部、战士都实行供给制，记得到宁波第一次领到的津贴费是人民币5000元（旧人民币），大家感到非常满意，党员就是用它来缴纳党费的。团党委教育我们要严格遵守群众纪律，尊重当地群众风俗习惯。一次驻七塔寺的一位班长执勤回来，见屋内漆黑，顺手拔了寺内正在燃烧的一支蜡烛照明，事后受到领导的批评。连领导及时向寺里道歉，主持老和尚连声称赞解放军真是从未见过的好军队。部队的优良传统作风，给群众留下良好印象。

七八月间，团党委根据浙江省委“关于驻浙野战军实现工作队任务”的决定，组成20多个武装工作队，奔赴鄞县一些乡镇，协助地方剿匪肃特，发动群众，建立地方政权组织。

五、进行反空袭斗争，抢救受灾群众。

9月份，我团两个营撤离甬城，准备参加解放舟山群岛的战斗。市区仅留三营执勤。9月20日，几架美造蒋机对宁波施行空前的狂轰滥炸，妄图破坏灵桥。灵桥桥面被击穿了3个弹洞，许多街道民宅被毁，无辜居民丧生。守护灵桥的机枪连用6挺重机枪对敌机猛烈射击。敌机还掷下许多燃烧弹，繁华的江凰街顿成火海。三营全力以赴扑打烈火，抢救群众，抢运物资。在新江桥南境执勤的七连四班王家瑾坚守岗位，指挥人们迅速脱离险区，不幸被敌机击中两腿，倒在血泊里。八连在火区内发现有10多个中学生被压在倒塌的楼房下，副指导员朱保山率队上前，高呼救人要紧。大家奋勇扑火扒砾救出遇险学生，但共产党员朱保山同志却中弹牺牲。在抢救灾民的同时，战士们用自身携带的轻机枪还击俯冲敌机。接着，宁波的救火会人员也闯入火区灭火，军管会的男女干部和许多群众都上阵抢救伤员，搬运物资，至晚上9时，终将大火扑灭。此次轰炸，给宁波造成了巨大灾难，许多家庭失去亲人，哭嚎数天。繁华的江厦街化为废墟，财产损失无法统计，灾区市民倾家荡产。这时，二十二军领导机关发出了部队捐款救难的紧急号召，许多同志毫不犹豫地捐出刚刚领到的津贴费，食堂把积蓄的伙食家底统统让给了受难同胞。此后，我团三营也奉命出城参加解放金塘岛的战斗去了。

（选自《宁波党史·纪念宁波解放50周年专辑》1999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