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炜 王静敏 叶泰清 李清泉

在占领奉化时，要告诫部队，不要破坏蒋介石的住宅、祠堂及其他建筑物。^[2]

——毛泽东

在浙江省风光旖旎的四明山区，有一座美丽的城镇，这便是蒋介石、蒋经国父子的故里——奉化县（现奉化市）溪口镇。

1949年5月2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七兵团第二十一军六十一师解放了溪口。当时我们在第六十一师工作，40年过去，往事历历，思绪万千，解放军首次进入溪口时的情景，犹同昨日……

1949年4月下旬我军胜利渡江后，挟雷霆万钧之势，长驱江南。5月3日，我师与兄弟的第六十二师配合一举解放了浙江省省会杭州。5月6日，我部奉命将防务移交第二十三军，集结于萧山周围休整待命。

5月16日至18日，我第二十一军兵分三路，以温州为目标，向浙南进军。一路是军部率第六十三师第一梯队由萧山经浙赣铁路车运金华，尔后沿永康、缙云、丽水、青田进到温州；一路是第六十二师沿临浦、诸暨、丽水向温州前进；一路是第六十一师沿绍兴、嵊县、天台、临海一线扫荡残敌，尔后向温州前进。

当时，国民党青年军在嵊县、新昌、天台一线布防。5月20日，我师前锋进抵嵊县以北、曹娥江畔之三界、仙岩，发现青年军第二二〇师的两个营分守两地。师部立即命令第一八三团向三界、第一八一团向仙岩发起攻击。很快，三界之敌被全歼，仙岩之敌大部逃窜。我军跟踪追击，于5月21日上午占领嵊县县城，22日上午占领新昌。当天下午师侦察连在新昌东拔茅接受敌一工兵连投诚。23日部队在新昌休息一天。24日凌晨接军部来电限我们二日内攻占溪口、奉化。当日下午1时，我师沿公路以日行130里的速度向东疾进，以第一八一团攻夺奉化，第一八三团攻夺溪口，师部率第一八二团随后跟进。当日晚又接军转兵团令，要我们当天就进占溪口，于是部队连夜继续进军。我们行军的道路两侧，一面依山，一面临水，夜间天上繁星闪烁，四周万籁无声，微风吹拂，凉爽清新的气流扑面而来，使人在疲困之际，感到畅快和舒适。拂晓之前，忽起大雾，远远望去，山峰相连，周围变成黑蒙蒙的一片，仿佛走进了神秘莫测的深渊。其景色令人叹为奇观。

溪口是蒋介石的老家。由于蒋介石坚持内战，要消灭共产党，与民心相背，以致连续损兵折将，不得不在1949年1月宣布下野，由李宗仁任代总统。但是，他并不甘心失败，由南京躲到溪口，仍以国民党总裁身份继续控制军政大权，指挥作战，因此一个时期内溪口实际上成了国民党的军政指挥中心。我们于5月25日进入溪口时，有的当地群众讲，蒋介石头一天才离开，有的说已离开几天。后来知道，解放军过江后，蒋介石到杭州、上海作了一番军事部署又回到溪口做逃离准备，在我军到达前早已离开溪口。

由于已侦知溪口之敌逃跑一空，我师先头部队5月25日上午8时进入溪口，第一八一团下午3时到达奉化。师直与第一八二团中午进到塔下一带并午餐。饭后，部队进行了军容的整理，然后集合队伍作了进入溪口前的再一次动员教育。由于蒋介石长期推行反动政策，杀害了无数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我军指战员对他怀有刻骨仇恨，为防止一旦进入溪口，可能发生仅凭朴素的阶级感情发泄对蒋介石仇恨的破坏纪律行为，沿途我们已不断做政治思想工作，进行教育。现在马上就要进入溪口，更有必要再次重申纪律，讲明解放溪口的意义以及注意事项。(www.daowen.com)

溪口水绕山环，风景秀美，因剡溪与锦溪汇合于此而得名，亦名锦溪村。镇东有武岭（亦称武山），屏障全镇。在镇口有武岭门，拱形的楼门洞上，前额题有“武岭”二字，出自于右任先生的手笔；后额也有“武岭”二字，系蒋介石自题。溪口镇傍山临溪而建，是一条约2华里的半边街。靠溪一侧砌石为堤，护以铁栏，沿街建筑是粉墙黑瓦的江南风格，商店店面多是可安上拆下的门板格式。蒋介石和蒋经国的出生地玉泰盐铺和丰镐房均在这条街上。

我军军容整齐，雄赳赳地开进溪口。溪口镇的镇长带着一些人到镇口的桥边，举着彩旗来欢迎我们。街上行人不多，商店照常营业。但是，也有一些店家关门歇业，一些群众仍对我军怀有疑惧心理。后来根据群众反映，蒋介石临走时曾向家乡打招呼说，因局势关系，暂时离开，八月十五日是一定要回来过中秋节的；守卫蒋母墓的宪兵直到我军进驻溪口的前不久才撤逃，有的就逃散在附近山中。群众说，蒋介石手下的一些人凶得很，并且还散布解放军“杀人放火”、“共产”、“共妻”等等谣言。虽然对部队做了多次政策教育工作，大多数同志能正确对待群众，但少数同志对群众的暂时不理解仍缺乏思想准备和正确态度，个别战士甚至说：“蒋介石家乡的老百姓真顽固！”我们及时注意到少数人的思想苗头，当即指示结合实际进一步对部队加强政策、纪律教育，发动干部广泛向群众做宣传解释工作，并以实际行动来影响、争取群众。进驻溪口的当晚，师政治部民运科科长张维召集镇上一些居民开会，宣讲我军约法八章，声明如发现有违纪行为，任何人均可到政治部报告。政治部还利用刚参军的一批绍兴青年学生语言相通，又熟悉风俗民情的有利条件，组织他们深入到群众家中，和群众谈生活，拉家常，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感受宣传我军的纪律和政策，粉碎敌人的欺骗宣传。渐渐我军以实际行动赢得了当地群众的信任。

部队进驻溪口后，师司令部住在蒋介石祖居丰镐房。这是蒋母王氏及其原配妻子毛氏的住处，是一检老式住宅，坐落在街的中段偏东，面对剡溪临街而建。砖砌的大门，进门后有一段很整洁而窄小的通道。走过一个月门是一处小庭院，正北一座大厅堂，匾额上是吴稚晖书写的“报本堂”三个字，这是专门供奉蒋氏祖宗牌位的地方。两旁厢房是两层的住宅，楼上留有蒋介石和宋美龄的卧室。房间四周有走廊回绕。蒋母与毛氏卧室在东厢房，西厢房楼上则设一小佛堂，二人生前早晚在这里念经拜佛。厅堂及走廊挂着各式宫灯，系旧式世家府第建筑，虽不算很豪华，但却油漆一新，收拾得很干净。在老宅（原称素居）西首还筑有一小洋楼，据说是给宋美龄盖的，也有人说，蒋经国曾把这里当作办公室。设有钢琴及娱乐器具。后面的一排水泥楼房是警卫人员住处。师政治部设在丰镐房近旁的一户人家。这家的主人是蒋介石的侍卫长王世和。家具红漆耀眼，油香扑鼻，只是人去屋空。

1949年5月24日，人民解放军第二十一军六十一师进驻溪口

第二天，我们几位师领导一起到溪口各处查看。出镇向西北约5里的白岩山鱼鳞岙，是蒋母王采玉墓地之所在。来到山脚，沿着小石板路蜿蜒而上，行至半山坡，有座碑亭矗立路旁，刻有孙中山先生所作的祭文；再上即达墓地。此处地形像一尊弥勒佛，据说风水先生说这里是最好的“龙脉”，蒋母坟穴就点在弥勒佛的肚脐眼上；为了不压坏“龙穴”，石器不能过重，不能多用石板水泥，因而蒋母坟并不太大，看上去只是一个馒头形的普通坟墓。坟侧不远，筑有平房数间，当地人称坟庄，蒋介石题名为“慈庵”。蒋介石回溪口多住于此。我们到里面看了看，虽是几间平房，但却很豪华。蒋介石和宋美龄各有自己的卧室和洗澡间，另有客厅、书房、会议室等，家具设备全是最新式的洋货。宋美龄卧室的墙上悬挂着一块很雅致的挂屏，上面敷以薄土，植一株珍贵的兰花，一进室内即闻到兰花散发的清香。蒋氏老屋丰镐房虽雕梁画柱，同这里相比，似还略逊一筹。我们把看房子的人找来问了情况，交代他继续把坟墓和房子看好，并命师警卫连派人协助看管，加以保护。

那天午后，我们又到镇上各处转了转。镇东的武岭学校据说是蒋介石耗资30万建造的，屋宇轩敞，花木繁茂，规模相当可观，设施也很考究。学校分中小学二部，除图书馆、实验室外还附设有农场、牛奶厂等；农场里养有不少牲畜和家禽，其中有外国进口的良种肥猪和火鸡、鸭子等，还种了不少桃树，所产白蜜桃颇有名，专门办了一个罐头加工厂。当时学校师生都已离校，加工厂也停工了。在武岭的附近临溪有一所小洋楼，那是蒋经国的别墅，我们去看时那里比较零乱，满地纸片。据说，蒋介石下野回溪口时，那里架设了天线，警卫森严。看来那里是蒋介石在溪口的通讯指挥中心，参谋机要人员的住处。其零乱之状，显然是在我军到来之前，他们撤退时于混乱之中造成的。

5月27日，我师奉命除留一个营驻守溪口外，其余全部向宁波集中。又由师政治部组织科科长马贝禾带领一些同志留守溪口，开展群众工作并进一步检查部队驻扎期间执行纪律的情况。大量事实说明，我军在溪口，无论是大部队进驻还是少数同志留守，都一如既往做到了秋毫无犯、纪律严明。部队进驻之初，为避免蒋介石故宅家具受到损坏，首先把那里的地毯卷起来，同时规定各处陈设的家具和用品一律不准挪动。蒋介石撤走时来不及收拾的，如象牙筷子一类珍贵物品散落各处，我军官兵没有一个人去拿。刚参军的青年学生看见钢琴，又听说那是罗斯福送给宋美龄的，觉得好奇，上去弹奏几下，立即受到严肃批评。师部离开溪口时，师参谋处石冰科长把在原蒋经国办公室发现的一支金笔，亲手交给了蒋宅的看家老人，并嘱咐他一定要管理好，不要丢失任何东西。看家老人当时激动得流下眼泪说：“你们是真正的正义之师，仁义之师，我活到60多岁，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军队。”师部离开后，留守同志驻进丰镐房，首先是将摆放贵重物品的房子加上封条，接着又将挂满几间屋的火腿、香肠，几十坛好酒及粮食等物品一一与看家老人当面点清，说明我军一律不会动用。尽管生活十分艰苦，留守同志吃的米和蔬菜要到乡间采购，但从没有任何同志想到要动用蒋宅的任何东西。当地群众听蒋宅看家老人讲述我军人员在蒋宅情况，主动向我军同志反映：“大军在，总统’家都这样，我们老百姓还有什么关系呢？大家更放心了。”原武岭中学的校长蒋XX，过去部队几次派人去他家请他出面主持全镇事务，他都避而不见。后来，他不请自来，率二三十人，放着鞭炮，抬来杀净的几头猪和几坛黄酒，前来慰劳我军执行留守任务的同志。他和同来的人在交谈中吐露心迹，说：“贵军初到时，大家心里都有点害怕，但几天过来，看到贵军说话和气，不乱拿东西，跑到外面去的人也都回来了！”那位蒋校长最后感慨地说：“贵军秋毫无犯，真乃纪律严明的仁义之师！”这时部队留守的同志向他提出请他出面维持地方秩序，帮助我军办理一些事务，他当即就应允了。我军所以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赢得蒋氏故里群众的信赖，主要是我军具有思想政治工作优良传统，有严明的纪律，有执行党的政策的自觉性，工作也做得比较细致深入。不仅溪口镇得到了妥善保护，就是蒋氏的祖宗牌位、蒋氏旧宅、蒋母墓、毛氏墓，及蒋介石、蒋经国住宅也均得到保护，未受丝毫破坏。

两年前，李清泉同志重访溪口，曾向陪同的浙江省政协副主席朱之光讲了当年我军解放溪口时的情景。朱之光赞同地说：“一点不错，我是第一个证明人。当时我是解放后第一任宁波专员。溪口是我代表地方政府从部队接收过来的，当时的确保护得很好。”在十年动乱中受到破坏的溪口个别地方都已得到修复，而且增加了许多新建筑。当年武岭门外是一片空地，如今一座座新楼拔地而起，剡溪上架起了一座新桥，方便了两岸人民及车辆通行……溪口解放已经50年，人民政府妥善地保护了蒋氏故里，群众生活亦有极大改善。蒋介石、蒋经国父子数十载望故乡而不可见，我们深信如此憾事将不至于再发生在蒋氏后辈子孙身上，祖国统一大业定会实现。

（选自《东海晨曦—21军在浙江》，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