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史记》品读:财富与人的本性

《史记》品读:财富与人的本性

时间:2023-08-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司马迁在其中提出了“富者,人之情性”的观点,充分显示了史家的胆识,因此也招来了后世的批评。以财富而论,孔子很重视财富,“富”在《论语》中共出现十七次,其中十二次是指财富,如:“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对照孔子的思想,司马迁并没有“缪于圣人”,而且他的“富者,人之情性”与孔子的“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十分接近,说不定还受到过孔子的影响。

《史记》品读:财富与人的本性

【题解】

这是列传的最后一篇。司马迁在其中提出了“富者,人之情性”的观点,充分显示了史家的胆识,因此也招来了后世的批评。

【原文】

由此观之,贤人深谋于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隐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高者安归乎?归于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贾归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其在闾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任侠并兼,借交报仇,篡逐幽隐,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者,其实皆为财用耳。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弋射渔猎,犯晨夜,冒霜雪,驰阬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色相,必争胜者,重失负也。医方诸食技术之人,焦神极能,为重糈也。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于赂遗也。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此有知尽能索耳,终不余力而让财矣。(《史记·货殖列传第六十九》卷一百二十九,第3941页)

【注释】

①廊庙:指朝廷。②搴(qiān)旗:拔取敌方旗帜。③椎(chuí)埋:劫杀人而埋之。④骛:奔驰。⑤揳(xiē):弹奏。⑥相矜:互相夸耀。⑦糈(xǔ):粮食。

【品读】

中国古代重义轻利,孔子认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以义和利区分君子小人,孟子更是要舍生取义,因此一般士人往往耻于言利,对逐利行为嗤之以鼻。“利”包含很多内容,财富是其中之一,耻于言利也导致人们不愿意多谈金钱,以免被认为世俗、拜金、有铜臭味。但司马迁不人云亦云,敢于面对社会现实,有自己独到的观察和见解,而不被所谓常识和公理所左右,《货殖列传》就是很好的体现。对此,著名学者钱钟书先生有精彩的论述:“斯《传》文笔腾骧,固勿待言,而卓识钜胆,洞达世情,敢质言而不为高论,尤非常殊众也。夫知之往往非难,行之亦或不大艰,而如实言之最不易;故每有举世成风、终身为经,而肯拈出道破者尠矣。”(《管锥编》)这便是作为史学家的司马迁的卓识。

在选文中司马迁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论断:追求富贵是人的本性。那些在朝廷之上出谋划策、争论不休的贤人;隐居岩穴,设法抬高声名的处士,他们最终其实都在追求富贵。有些廉吏,为官清廉,但时间一久,也会变得富有;买卖公道的商人,有良好的信誉,也会发财致富。所以,追求富贵是天性使然,不用学,不用教,每一个人都知道。司马迁为了更有说服力,又列举了很多的例子,包括各行各业,像在军队的壮士、任侠的少年、赵女郑姬、游闲公子、猎人渔夫、医生方士、吏士、农工商贾,他们都在竭尽所能、不遗余力地获取财富。正如《史记》所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www.daowen.com)

追求富贵,虽然是人之本性,但不能没有原则,所以司马迁把富分成了三等,本富为上(农业),末富次之(经商),奸富最下(非法)。本末之分是由于古代重农轻商思想的影响,可不置论,因此三分如果再简化,就是合法致富和非法致富两类,后者是不能提倡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正是说的这个道理。

班固批评司马迁“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似乎并不恰当。以财富而论,孔子很重视财富,“富”在《论语》中共出现十七次,其中十二次是指财富,如:“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里仁》)又如:“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述而》)当然,孔子不是毫无原则地只求富贵,对于“富”。他不满足于“富而无骄”,还要求做到“富而好礼”(《学而》);追求富贵时,必须是用正当方法得到,否则,就宁肯贫贱。对照孔子的思想,司马迁并没有“缪于圣人”,而且他的“富者,人之情性”与孔子的“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十分接近,说不定还受到过孔子的影响。那司马迁是不是“羞贱贫”呢?认为是的人,或许可以举出下面的文字:“若至家贫亲老,妻子软弱,岁时无以祭祀进醵,饮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惭耻,则无所比矣。……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货殖列传》)以此来论证司马迁以贫贱为羞耻,想必太史公也是百口莫辩,然而又何须辩白,司马迁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人不能赡养父母,岂不是不孝?不能照顾妻儿,作为丈夫和父亲难道不应该感到羞愧?“羞贱贫”并没有什么错,孔子不也说过“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况且,司马迁也没有鼓励不择手段地谋取钱财,没有破坏“义”的原则。从上面的引文看,他厌恶的还有一种人,就是那些无高洁的品行,而又长期贫贱,还满口仁义的人。此类人沽名钓誉,无真才实学,自己就应该感到羞耻,又何妨他人评说。

司马迁言他人所不敢言,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社会生活的真相,但有洞见的同时就可能有偏见。爱富贵虽是人的本性,却不是人的全部,在朝堂之上,殚精竭虑,为国家社稷出谋划策的大臣;甘受清贫,不同流合污的隐士;崇尚道义,不计个人利益帮助他人的侠客等等,如果把他们的目的仅用“归于富厚”来解释,恐怕是难以服人的。

【扩展阅读】

导言:钱财是人们百谈不厌的话题,西晋的鲁褒写有一篇名文《钱神论》,把钱的特点和功能描述得淋漓尽致,其目的是讥讽金钱崇拜的社会风气

钱神论

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内则其方,外则其圆。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折。难折象寿,不匮象道,故能长久,为世神宝。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处前者为君长,在后者为臣仆。君长者丰衍而有余,臣仆者穷竭而不足。《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晋书·隐逸传》卷九十四,中华书局,1996,第24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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