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丞相申屠嘉刚毅守节，为了教训文帝的宠臣邓通，在下朝回府后，召邓通前来，严厉斥责，声称要斩他。邓通吓得磕头不已，直至流血。后来，皇帝派人来召邓通，才放他回去。

【原文】

嘉为人廉直，门不受私谒①。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方隆爱幸，赏赐累巨万。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如是。是时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②，有怠慢之礼③。丞相奏事毕，因言曰：“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至于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上曰：“君勿言，吾私之④。”罢朝坐府中，嘉为檄召邓通诣丞相府⑤，不来，且斩通。通恐，入言文帝。文帝曰：“汝第往⑥，吾今使人召若。”通至丞相府，免冠，徒跣⑦，顿首谢。嘉坐自如，故不为礼，责曰：“夫朝廷者，高皇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吏今行斩之！”通顿首，首尽出血，不解。文帝度丞相已困通，使使者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曰：“此吾弄臣⑧，君释之。”邓通既至，为文帝泣曰：“丞相几杀臣。”（《史记·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卷九十六，第3234页）

【注释】

①私谒：因私事而拜谒请托。②傍：通“旁”。③怠慢：轻慢不敬。④私之：可以做两解，私下处理或偏爱。⑤檄：古代官府用以征召或声讨的文书。⑥第：但，只。⑦徒跣（xiǎn）：光着脚步行。⑧弄臣：为帝王所宠幸狎玩之臣。

【品读】

申屠嘉早年就跟随刘邦，惠帝时为淮阳郡守。文帝时张苍为丞相，申屠嘉为御史大夫，张苍免相后，申屠嘉接任为丞相。申屠嘉清廉正直，从不接受私人拜访，司马迁评价为“刚毅守节”，这一特点可以从他对邓通的态度中看出。邓通是文帝的宠臣，他本来只是因为善于划船而任黄头郎，但有次文帝梦见自己想上天，上不去，忽然在背后有一黄头郎推他上了天，文帝回头看见他衣服的横腰处，衣带在背后打结。梦醒后，文帝去找，就发现邓通的穿着和梦中所见一样。于是邓通自此受到宠幸，官至上大夫。皇帝还经常到他家饮酒娱乐，关系之亲密非常人能比。文帝曾让人给邓通看相，看相人说他会因贫穷饥饿而死。文帝自认为，堂堂帝王难道还不能保一人富贵，就把蜀郡严道的铜山赐给了邓通，邓通可以自己铸钱，于是“邓氏钱”流布全天下。(www.daowen.com)

这样一位深受皇帝宠幸的人，只要行为不当，有损礼仪，申屠嘉是不会因为皇帝而姑息的。当时丞相入朝时，邓通在皇帝身边，礼数上有所怠慢。申屠嘉奏事完毕，向皇帝指出了此事，当然没有明言，只是强调了朝廷礼节的问题。文帝已经会意，表示会私下处理，让申屠嘉不要再说。申屠嘉回到府中，召邓通到丞相府，并称如敢不来，将会斩了他。邓通害怕了，去找文帝求救，文帝让他先去，然后再派人把他召回。邓通到丞相府后，摘下帽子，赤脚上前，磕头请罪。邓通的行为已经说明他心虚，而且没有大臣的威仪。申屠嘉斥责他是小臣，在殿上嬉闹，犯了大不敬之罪，当斩。原文中申屠嘉说的话，由司马迁写来很能表现说话人的语气。从“通小臣”开始都是短句，三字，两字，还有一字，语气短促而强烈，放声读出，如在耳际目前。邓通吓得一直磕头，都出血了，申屠嘉也没让他停下。皇帝知道丞相刚直，又是百官之长，直接去要人，显得不够尊重，于是等到邓通已经被困时，才派人去召唤，并向丞相道歉，请他放了邓通。

申屠嘉困邓通是为了给邓通一个教训，不是真的要杀他，所以两次说“斩”，都没有实际行动，只是看着他在那磕头。况且邓通是皇帝宠臣，杀了他，文帝必然大怒，为这样一个小臣触怒皇帝实在没有必要。此外，邓通也算处事谨慎，和外人交往不多，对于朝政不会有太大的危害。申屠嘉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不可乱了朝廷法度，也就够了。

【扩展阅读】

导言：文帝曾经得了痈病，邓通经常为皇帝吸脓血。文帝也让太子照做，太子犯难，后来知道邓通这样做过，太子就开始怨恨邓通。文帝驾崩，景帝即位，邓通先被免职，后又被人告发，其全部家产被没收。最后真如看相人所言，邓通因贫穷饥饿而死。

邓通唶痈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帝唶吮之。文帝不乐，从容问通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通曰：“宜莫如太子。”太子入问病，文帝使唶痈，唶痈而色难之。已而闻邓通常为帝唶吮之，心惭，由此怨通矣。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居无何，人有告邓通盗出徼外铸钱。下吏验问，颇有之，遂竟案，尽没入邓通家，尚负债数巨万。长公主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一簪不得著身。于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史记·佞幸列传第六十五》卷一百二十五，第3851～38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