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春申君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在任楚相期间，楚国国力恢复，日渐强大。后因不听门客朱英的建议，在楚考烈王逝世后，被李园在棘门内所杀。

【原文】

春申君相二十五年，楚考烈王病。朱英谓春申君曰：“世有毋望之福①，又有毋望之祸。今君处毋望之世，事毋望之主，安可以无毋望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余年矣，虽名相国，实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②，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而有楚国？此所谓毋望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祸？”曰：“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仇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③。此所谓毋望之祸也。”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人？”对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园必先入，臣为君杀李园。此所谓毋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④，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又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恐祸及身，乃亡去。

后十七日，楚考烈王卒，李园果先入，伏死士于棘门之内⑤。春申君入棘门，园死士侠刺春申君，斩其头，投之棘门外。于是遂使吏尽灭春申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⑥，是为楚幽王。（《史记·春申君列传第十八》卷七十八，第2895～2897页）

【注释】

①毋望：不期而至，出乎意外。②伊尹：商汤大臣，名伊，一名挚，尹是官名。③据权：夺取权力。④足下：对同辈、朋友的敬称，古时也用于对上。⑤棘门：古代帝王外出，在止宿处插戟为门，称“棘门”。棘，通“戟”。⑥女弟：妹妹。

【品读】

楚国春申君，姓黄名歇。他博学多闻，受到楚顷襄王的重视，由于辩才出众，顷襄王派他出使秦国。楚怀王被秦国欺骗囚禁于秦，死于秦，顷襄王是怀王的儿子，秦国很轻视他，黄歇担心秦国出兵会灭了楚国，就向秦王上书企图阻止秦国再次攻打楚，秦昭王同意了他的意见，把已经派出的军队收了回来，还和楚国结成了盟国。黄歇接受条约回到楚国，楚王又派他和太子到秦国做人质，待了几年。听说顷襄王病重，但太子不能归国，黄歇利用太子和应侯范雎的关系说服应侯，请他向秦王建议送太子回楚，但秦王只是允许让太子之傅先回去打探楚王病情。黄歇又为太子谋划，让太子先逃出秦国，自己留下来。黄歇预计太子已经跑远之后，就向秦王说明此事，秦王大怒，但有应侯为其求情，黄歇被遣送回楚国。到达楚国三个月后，顷襄王去世，太子即位，为考烈王。黄歇和考烈王可谓生死之交，而且在太子归国中起了关键作用，所以考烈王元年，黄歇任楚相，封为春申君。在春申君的治理下，楚国逐渐强大起来。

楚国的一个大问题是考烈王无子，春申君一直很担心。赵人李园的妹妹受到春申君宠幸，怀有身孕，于是她说服春申君把她献给楚王，如此一来，将来的楚王就是春申君之子，黄歇确实这么做了。李园妹妹进宫后，生下男孩，被立为太子，她也被立为王后。李园受楚王重用，掌握大权，他害怕春申君泄露秘密，就暗地里养了死士准备杀了春申君。这件事情，尽管有人知道，但春申君不相信，后面的悲剧已经在此埋下了伏笔。

在春申君为相二十五年时，考烈王病，门客朱英指出世间有所谓的“毋望之福”和“毋望之祸”，并说春申君现在处在“毋望之世”，辅佐着“毋望之主”，所以需要“毋望之人”。春申君询问其中缘由，朱英逐一解释。“毋望之福”就是春申君在考烈王逝世后，辅助幼主，犹如伊尹、周公一样，名为臣而实为君；“毋望之祸”指李园，李园早有杀春申君的想法，并做好了准备，一旦楚王去世，他就会动手；要消除李园这个灾祸，需要“毋望之人”，即朱英自己，他可以先替春申君杀死李园。朱英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但春申君没有听进去，主要原因是春申君自以为是，且小看了李园，没有感知到危险，心里可能认为以自己在楚国的实力和威望，李园能奈他何？朱英知道他的建议没有被听取，怕惹祸上身，就逃走了。十七天后，考烈王去世，李园果然率先进入，在棘门埋伏了死士，春申君对此毫无察觉，等他进入后，被埋伏的人杀死，斩下了头颅。他的家人也未能幸免，全家被杀。

春申君身死家灭，以悲剧收场，关键在于他没有听朱英的建议，所以司马迁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俗语作评价，但之所以“不断”的原因是自以为是。此外，对比本传和《魏公子列传》可以看出，尽管春申君和信陵君两人都拥有众多的宾客，但在宾客的任用上差别很大。春申君三千多宾客，上客穿的鞋子上都缀有珍珠，极尽奢华，似乎宾客在春申君这里只是作为装饰而已，宾客的才能没有得到发挥，因此本传中提到的宾客很少，只有朱英一人。信陵君则不然，他真的是礼贤下士，侯嬴就是最突出的一个例子。在信陵君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上，宾客几乎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窃符救赵是侯嬴的建议，返魏却秦是听取了毛公、薛公的意见。可以说，在每件大事中都集中了宾客的智慧。两人相比，还有一点不同，信陵君不怀私心，一心为魏；而春申君看到考烈王无子，尽管也很担忧，但在听了李园妹妹的计划后，“大然之”，且予以实施，实在有违臣子的道义。

【扩展阅读】

导言：历史上的英雄人物往往成为后人怀念的对象，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情境中记忆起相同的人，写成各具特色的诗篇，表达着自己的情感。春申君在唐代被好几位诗人提起，较为著名的有张继和杜牧。(www.daowen.com)

春申君祠

张继

春申祠宇空山里，古柏阴阴石泉水。

日暮江南无主人，弥令过客思公子。

萧条寒景傍山村，寂寞谁知楚相尊。

当时珠履三千客，赵使怀惭不敢言。

（《全唐诗》卷二百四十二，中华书局，1960，第2724页）

春申君

杜牧

烈士思酬国士恩，春申谁与快冤魂。

三千宾客总珠履，欲使何人杀李园。

（《全唐诗》卷五百二十一，中华书局，1960，第595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