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十二岁的甘罗自告奋勇去替文信侯说服张唐到燕国出任相国，又对楚王晓以利害，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赵国五城，扩大了秦国在河间地区的领土，立功而返，被封为秦国少卿。

【原文】

秦始皇帝使刚成君蔡泽于燕，三年而燕王喜使太子丹入质于秦①。秦使张唐往相燕，欲与燕共伐赵以广河间之地②。张唐谓文信侯曰：“臣尝为秦昭王伐赵，赵怨臣，曰：‘得唐者与百里之地。’今之燕必经赵，臣不可以行。”文信侯不快，未有以强也。甘罗曰：“君侯何不快之甚也？”文信侯曰：“吾令刚成君蔡泽事燕三年，燕太子丹已入质矣，吾自请张卿相燕而不肯行。”甘罗曰：“臣请行之。”文信侯叱曰：“去！我身自请之而不肯，女焉能行之？③”甘罗曰：“大项橐生七岁为孔子师④。今臣生十二岁于兹矣，君其试臣，何遽叱乎⑤？”于是甘罗见张卿曰：“卿之功孰与武安君⑥？”卿曰：“武安君南挫强楚，北威燕、赵，战胜攻取，破城堕邑，不知其数，臣之功不如也。”甘罗曰：“应侯之用于秦也，孰与文信侯专？”张卿曰：“应侯不如文信侯专。”甘罗曰：“卿明知其不如文信侯专与⑦？”曰：“知之。”甘罗曰：“应侯欲攻赵，武安君难之，去咸阳七里而立死于杜邮。今文信侯自请卿相燕而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处矣。”张唐曰：“请因孺子行⑧。”令装治行。

行有日⑨，甘罗谓文信侯曰：“借臣车五乘，请为张唐先报赵。”文信侯乃入言之于始皇曰：“昔甘茂之孙甘罗，年少耳，然名家之子孙，诸侯皆闻之。今者张唐欲称疾不肯行，甘罗说而行之。今愿先报赵，请许遣之。”始皇召见，使甘罗于赵。赵襄王郊迎甘罗。甘罗说赵王曰：“王闻燕太子丹入质秦欤？”曰：“闻之。”曰：“闻张唐相燕欤？”曰：“闻之。”“燕太子丹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张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燕、秦不相欺者，伐赵，危矣。燕、秦不相欺无异故⑩，欲攻赵而广河间。王不如赍臣五城以广河间⑪，请归燕太子，与强赵攻弱燕。”赵王立自割五城以广河间。秦归燕太子。赵攻燕，得上谷三十城⑫，令秦有十一。

甘罗还报秦，乃封甘罗以为上卿，复以始甘茂田宅赐之。（《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第十一》卷七十一，第2802～2803页）

【注释】

①质：人质。②河间：地名，在今河北献县一带。③女：通“汝”，你。④项橐（tuó）：春秋时代鲁国神童。⑤遽：立刻，马上。⑥武安君：秦国名将白起。⑦与：通“欤”，表疑问。⑧孺子：小孩子。⑨有日：预定的日期快到了。⑩异故：其他的原因。⑪赍：拿东西送人。⑫上谷：燕国郡名，在今河北省西北部。

【品读】

甘罗是甘茂的孙子。甘茂本来是秦国的大臣，被人馋言诋毁，到齐国任上卿。在他出使楚国时，秦国想让楚国送回甘茂，楚国出于自身利益没有答应，甘茂最后死于魏国。甘罗可谓名门之后。甘罗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侍奉秦相文信侯吕不韦。吕不韦原来是个大商人，非常富有，他发现秦国公子子楚是姬妾所生，不受喜爱，在赵国做人质。赵国对子楚不以礼相待，日常用度都比较紧缺，吕不韦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所谓“奇货可居”。之后在吕不韦的帮助下，子楚为太子，即位为庄襄王，吕不韦就被任命为丞相，封文信侯，食邑十万户。庄襄王之子秦始皇嬴政即位后，尊吕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

秦始皇派蔡泽出使燕国，三年之后，燕王使太子丹到秦国做人质。秦国准备让张唐去燕国当丞相，想与燕国联合讨伐赵国来扩大河间地区。但张唐由于曾经攻打过赵国，与赵国结怨，现在要到燕国就必然经过赵国，所以张唐不愿去。吕不韦尽管不高兴，但也没有勉强。甘罗看到文信侯不高兴，就问因为什么，吕不韦把这件事告诉了甘罗。出人意料的是甘罗自告奋勇，要去劝说张唐到燕国。文信侯一听，大怒。文信侯之所以反应激烈，当然因为他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太狂妄自大。甘罗并没有因叱责而退却，他以项橐七岁就当孔子的老师为例，据理力争。吕不韦被说服，于是甘罗就去见张唐。问了两个问题，前一个问题为后一个问题做铺垫，让张唐明白自己的处境。甘罗的说辞其实更像是一种威胁，如果张唐不去燕国，他的结局就有可能和白起一样。可以想象，张唐听罢，估计出了一身冷汗。因此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出发日期快到的时候，甘罗请求文信侯给他五辆车子，他要先去替张唐向赵国通报。文信侯向秦始皇说明了情况，实际是在举荐甘罗，请求皇帝准许甘罗的请求。皇帝召见了甘罗，派他出使赵国。赵王很尊重秦国使者，亲自到郊外迎接。甘罗依旧问了两个问题，这是明知故问，只是为了说出后面的话。甘罗指出，秦、燕联合，其目的是想扩大河间地区。赵王如果送给秦国五个城，扩大了河间一带，秦国就让燕太子回去，然后秦、赵联合进攻燕国。赵王听说后，立即割地给秦国，秦国也如约送回了燕太子。赵国攻打燕国，取得了上谷的三十城，把其中十一城送给了秦国。(www.daowen.com)

甘罗回到秦国，被封为上卿，秦王还把以前他祖父甘茂的田宅赐给了他。

司马迁评价甘罗：“虽非笃行之君子，然亦战国之策士也。”可以说非常准确。甘罗说服张唐和赵王其实都是威胁，前者以生命安危，后者以国家安危迫使对方听从。在要求赵王割地给秦国时，燕国被出卖，两个强国的合谋使得燕国丢失了三十城。战国时代是弱肉强食的时代，国与国之间都是利益关系，并无道德可言，我们对甘罗的行事应放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评价和认识。

【扩展阅读】

导言：建功立业、名留青史与年龄没有必然的关系，有的人人生尽管很短暂，好像流星划过天空一样匆忙，但历史仍然会记住他们。夏完淳是明亡后的抗清义士，十四岁时就跟随父亲夏允彝、陈子龙抗清，英勇就义时年仅十七岁。下面选一首他被清兵逮捕时写下的一首诗。

别云间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

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

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白坚：《夏完淳集笺校·别云间》卷五，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第26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