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秦始皇嬴政是我国古代第一位皇帝，他结束了春秋战国以来的诸侯混战局面，天下一统，重归和平，所建立的秦朝，在疆域上超越前代，很多政治制度也被后代王朝所继承，影响深远，被称为“千古一帝”并不为过。但秦始皇被后世诟病的地方很多，“焚书坑儒”就是其中之一，这一行为对中国文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原文】

始皇置酒咸阳宫①，博士七十人前为寿②。仆射周青臣进颂曰③：“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④，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始皇悦。博士齐人淳于越进曰：“臣闻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⑤。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⑥，无辅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始皇下其议。丞相李斯曰⑦：“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⑧，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⑨。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⑩。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史记·秦始皇本纪第六》卷六，第321～322页）

【注释】

①咸阳宫：秦都咸阳的宫殿，是议事听政的地方。②博士：古代学官名。③仆射：官名。周青臣是博士仆射，即博士之长。④郡县：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实行郡县制，全国共三十六个郡，不再分封诸侯。⑤枝辅：辅佐。⑥田常、六卿之臣：田常是春秋时齐国的大臣，杀了齐简公，拥立齐平公，自任相国，是田氏代齐的先声。六卿之臣指春秋时期晋国的范氏、中行氏、知氏、韩氏、赵氏、魏氏，六卿相互争斗，最终韩、赵、魏三家分晋。⑦丞相李斯：荀卿弟子，楚国人。⑧三代：夏、商、周。⑨黔首：百姓。⑩城旦：一种刑罚，白天守卫，晚上筑长城，为期四年。

【品读】

秦朝建立不久，政权巩固是首要任务，那如何实现这一目标？对此就有了不同的意见。在咸阳宫祝寿的宴会上，周青臣的一番话让好大喜功的秦始皇听了很高兴，可淳于越认为这是阿谀之词，并建议皇帝效仿殷、周，分封子弟功臣来作为辅佐，只有如此，王朝才能长盛不衰，他的观念其实就是“师古”。淳于越的看法遭到了李斯的驳斥，李斯认为五帝、三代都是不相同的，究其原因则是时代的变化，如今，皇帝统一天下，时代也不再是三代，为何还要去效法古代？接下来，就开始说“师古”的危害。古与今是相对的，而且古今往往是不同的，师古就可能与当世发生矛盾，人们以“古”的观念批评当今，就不利于当世的稳定与统一，所谓“道古以害今”。现在王朝刚刚建立，需要的是“定一尊”，形成统一的思想意识，但私学横行，与国家意识形成冲突，这样就会导致皇帝的权威下降，还会形成朋党。要解决此问题，李斯以为就是“禁”，要烧掉除记载秦国历史之外的史书、《诗》、《书》和百家的著作，而且还不许谈论，留下的只有医药卜筮种树的书。(www.daowen.com)

秦始皇同意了李斯的意见，焚书就此开始。李斯的建议是从维护王朝稳定的角度提出来的，作为丞相，有这种意识是正常的，但采取的措施太过简单粗暴。不是积极地去引导而是以强制手段禁止，实际上并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相反，还激起了负面情绪。相比各种不同思想的流行，焚书带来的危害其实更大。

每一个王朝在建立之初，都需要确立国家的主流思想，但其途径和方法各不相同。和秦朝相比，唐朝的统治者就聪明了许多，他们召集饱学之士，修撰前代史书，颁布《五经正义》，作为官方确立的经典文本，有效地传达了国家的思想意识，加强了文化认同，真正起到了维护王朝稳定的作用。

【扩展阅读】

导言：秦朝席卷六国，一统天下，气势何等恢宏，但仅二世而亡，其中的原因耐人寻味。从汉代起就有人反思，如贾谊的《过秦论》，唐代的杜牧在《阿房宫赋》中也表达了他的意见。

阿房宫赋（节选）

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樊川文集·阿房宫赋》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第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