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清王朝在文化变革和社会改革方面做了很大的努力,但是历史并没有给它进一步的机会。不久它就灭亡了。之后兴起的新文化运动以现代文明为取向,代表了中国社会思潮的主流。这种思路和方式的核心意义是要通过主动吸收外来文化,顺应和接受现代化变迁的历史趋势,重建中华文明的精神和结构,实现民族文化的振兴。这比晚清的“中体西用”的思路则上了一个层次,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
但是,这种回应的方式并不是顺利地被社会认同,它受到了“文化本位主义”或“文化保守主义”的抵抗。这种文化保守主义和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顽固的守旧派不一样。20世纪的“文化本位主义”或“文化保守主义”并不是要恢复传统社会的经济政治秩序,也不是完全反对现代化变迁,而是主张重建主体性的民族文化传统,以中华文化的观念框架同化、吸收某些外来文化的东西。他们以认同、回归民族文化传统为特点,认为经济政治层面的现代化固然带来文化习俗、观念的现代化,但这种变化并不一定是全盘的,并不必然蕴含文化价值层面上的全面反传统。他们所主张的,实际上是要通过恢复传统文化的积极性因素和主体性功能,使其适应现代化的趋势,以重建和振兴民族文化。
中国的文化保守主义者的共同特点是:他们能以比较开放的心智面对西学,但反对全盘西化,主张在学习和吸收外来文化的过程中必须坚持本民族文化的主体性。中国的文化保守主义的出现更与当时中国社会文化环境有密切关系。戊戌变法失败特别是义和团运动以后,章太炎认识到不推翻清廷统治,“欲士之爱国,民之敌忾,不可得也,浸微浸削,亦终为欧、美之奴隶而已矣”。故其“提倡国粹”,意在“用国粹激动种姓,增进爱国的热肠”。民国初年,梁漱溟目睹时艰,悲悯地发出“吾曹不出如苍生何”的呐喊。他更有感于“今日的中国,西学有人提倡,佛学有人提倡,只有谈到孔子羞涩不能出口。……孔子之真若非我出头,可有那个出头?”遂以复兴孔学为己任,号召国人走孔家路,寻孔颜乐处,重开宋明儒讲学之风,并坚信世界最近的未来必是中国文化的复兴。由此可见,梁氏在西化之风昌盛之时,高扬儒学之旗,讲学著书,奔走呼号,目的并非仅仅是复活古老文明,而是要以儒学精神昭苏国人的人生态度,开辟出现实的人生之路,进而求得中国社会和中国文化的新生。他曾指出,唯有复兴中国文化,才能昭苏中国人的人生态度,才能把生机剥尽、死气沉沉的中国人复活过来,从里面发出动作,才是真动。中国不复活则已,中国而复活,只能于此得之,这是唯一的路。
在20世纪前期,在面对西方文化大规模传播的情况下,在主张全面引进西方文化、中华传统文化受到强大冲击的情况下,文化保守主义思潮也一再地表现出来。新文化运动的兴起对传统文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而与此同时,从此,文化保守主义思潮也十分活跃。《东方杂志》主编杜亚泉及其后继者钱智修,《欧游心影录》作者梁启超,《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作者梁漱溟,《甲寅杂志》主编主撰章士钊,以及科学与人生观论战中的玄学派主将张君劢等,都是这一时期文化保守主义的代表人物。他们反对新文化运动激进的向西方学习的主张,而大力提倡东方文化,因此有时人们又把他们统称为“东方文化派”。除“东方文化派”外,以东南大学教授吴宓、梅光迪代表的“学衡派”也是这一时期文化保守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
20世纪30年代,岭南大学教授陈序经出版了《中国文化的出路》一书,对“全盘西化论”作了系统论证。至此,“全盘西化” 不仅作为一个口号,而且作为一种文化主张而引起注意。针对陈序经的观点,有十位教授联名发表《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从而形成一场影响广泛的大论战。他们不赞成复古派的主张,认为古代的中国已成历史,不能重演,也不需要重演;他们也不赞成盲目模仿外国,认为无论是完全模仿英、美,还是完全模仿意、德,其主张都是轻视了中国空间时间的特殊性。他们认为,“此时此地的需要”,才是“中国本位的基础”。
《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发表以后,一方面,许多报刊发表社评、文章,大力推崇、宣扬其提出的观点和主张,另一方面,《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也受到西化派的尖锐批评。本位文化的论战所涉及的不只是文化问题,而是由此引出中国的出路即社会发展道路的问题。所谓本位文化建设,从中西文化冲突的角度来看,是本位文化受到外来文化严重冲击而引起的“重整反应”。在这次讨论中,对如何认识西方文化的问题,持分析态度的意见显然占上风,不论对资本主义文化或社会主义文化,都提倡进行客观的科学研究。就是大力支持西化论的人也客观地分析了西方生活方式之缺陷,指出西方文化也有历史的惰性。在讨论中,不论是主张西化论者还是主张中国本位论者,都逐步产生一种新认识,即用“现代化”这个新概念来取代“西化”或“中国化”等概念。“现代化可以包括西化,西化却不能包括现代化”。中国现代化的努力方向:第一,发展自然科学,这是现代化的根本基础。第二,促进工业发展,一个国家若无现代工业,平时无法生活,战时无法进攻。第三,提倡各种现代学术,没有现代学术也不能成为一个现代化国家。第四,思想方面的科学化,以使我们的思想、态度和做事的方法都现代化、效率化、合理化。(www.daowen.com)
20世纪30年代的文化争论是20世纪20年代文化争论的继续和扩大。从“东方化”引出“中国本位”观点,从“西化”引出“现代化”的观点,表明中国思想界对中国发展道路的思想认识在逐步深化中。
20世纪30年代的一个重要文化现象是“新儒学”思潮的出现。“新儒学”以倡导儒家学说的现代复兴,承续儒家文化精神为根本宗旨。这个宗旨是直接针对“五四”时代激烈反传统主义的回应。在那种急风暴雨般的反传统思潮过后,新儒家们提出了“返本开新”、重建“文化本位”的主张,以重整回应现代化变迁的思路。
新儒家们力图以儒学论现代化,这种思路的展开,源于这样一个基本的信念,即坚信中华文化有活的生命,坚信中华文化有一个绵延不绝的统续。他们认为,中华文化是中国人的客观精神生命之表现。所以,“返本”,就是要畅通民族文化生命的本源,以民族文化的自觉,由文化生命的畅通,来蓬勃民族生命的生机。他们主张对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的转化,以适合现代生活的要求,但这种创造性的转化并不是传统的割裂,而是传统的承续,是中国文化生命的发扬光大。所以,他们始终坚持中华文化“本位”观,现代化是中国文化的现代化,而不是要用西方文化来替代中国文化。他们站在中华传统文化的立场上,以中华传统文化的价值尺度来认识、评判、选择西方文化,是以“中”论“西”。在他们看来,当代西方文化的精彩优越之处,就在于科学技术与民主政体。
不仅如此,在新儒家们看来,儒家思想不仅具有开出现代化的功能,而且还有避免与消解西方现代化带来的现代矛盾与伦理问题的功能。杜维明认为,中国现实生活中出现的某些流弊,究其文化原因,就在于未能很好地保留和弘扬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的政治理想和人生理想。因此,复兴儒学是补救时弊的良药。对于西方社会也是如此。为了克服西方社会现代化过程中出现的种种矛盾、冲突和危机,西方人应该向东方人学习,从儒家文化吸取有益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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