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史学发达,全世界唯有中国最突出。我国古代史料丰富,是中华民族文化具有强大凝聚力和生命力的一个重要因素。以“二十四史”为代表的史学典籍把中国的世代兴衰记于文字,为中华文化的延绵传承创造了重要的载体。这种恢宏的历史工程是在秦汉文化盛世中,以司马迁的《史记》奠基的。我们常说中华文明的一个特点是历史意识强,历朝历代都有官方的修史事业,几千年前的事情都有记载。这种历史意识就是“传之后世”的自觉意识,就是文化传承的历史责任感。
在很久以前,大约是在商代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历史的书写。商代已有史官,其职责之一是“作册”。《尚书·多士》说:“唯殷先人,有册有典。”甲骨文中也常提到典册,这些典册当是出自作册官员之手。作册是一种奉行王命制定典册的重要官员,西周以后也称作“作册内史”或简称“史”。周代太史寮主管宗教祭祀、册命文书、辅保教育诸事,西周初年由召公奭执掌。太史寮属下的大史是史官之长,其地位和职责十分重要。太史寮主要掌管王国文书的起草、册命诸侯卿大夫、编著史册、管理天文历法、宗教祭祀、图书典籍等事业。三代之后史官之设更加系统,不只是最初的左史记言,右史记事,更有大史、小史、内史、外史诸多名目,分工有差。
清代学者章学诚认为,“六经皆史”。古人少有私人化的著作,但古人并没有离开具体的事情而空谈道理,因而都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钱穆就说,《诗》《书》“早已是一种极好的史料”[7]。
《书》就是《尚书》,也称《书经》,被列为传统儒家经典之一。“尚”即“上”,也就是上代以来之书。《尚书》是中国上古历史文件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著作的汇编,也是中华传统文化最根本的人文精神的重要来源。《汉书》说《尚书》取材的时代是“上断于尧,下论于秦”,说其所述历史久远。司马迁在作周史时,就以《尚书》为主要依据。
中国士人很早就有重视治史的传统。中华文化的有效传承,与这种治史传统密切相关。在春秋战国时期,当书写成为比较方便的记述形式的时候,人们最初写作的大都是史学著作。《春秋》《左传》《国语》《战国策》等,都是春秋战国时期出现的比较重要的史学著作。
《春秋》本是各国史书的名称。史官记事,本是编年体性质,一年四季所作之事都书于简牍,但不能全举春、夏、秋、冬四字来作为书名,于是概举“春”“秋”,以包括“夏”和“冬”。孔子说它见过百二十国《春秋》,墨子也曾说“吾见百国春秋”。可见当时修撰国史是普遍的情况。但各国的史书都已亡佚不存了,今天所见到、被收入《十三经》中的《春秋》,是鲁国的史记。鲁国的《春秋》,因经孔子整理而入于“六经”,即孔子作为教授弟子的“六艺”之一,因而被保存了下来。《春秋》被后世奉为儒家的一部经典,一直备受重视。唐人刘知几称此书“为不刊之言,著将来之法,故能弥历千载,而其书独行”(《史通·六家》)。
传说孔子在删订《春秋》的时候,下笔非常慎重,可以说每一个字都包含了一种价值判断,表明了孔子对事件、对人物的表扬或批评。后来就有了所谓“春秋笔法”之说。“春秋笔法”的特点就是寓褒贬于曲折的文笔之中。所以孟子说:“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春秋笔法”即微言大义的创作方法对后世有着巨大影响。后世文人常把《春秋》的写作风格——行文简要以及暗含褒贬奉为写作的圭臬。
我国历代的历史著作大都注意史实,尽量利用具体的历史事件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不是仅以某些事件作为例证来发挥自己的见解,很少有空洞说教之作,因而史料价值很高。不过,“史书的记载,特别是《春秋》的记载,是为了从中吸取统治经验和教训的,因此史官在记载历史时,无论内容和措辞,都必须着重于‘劝诫’,于是有所谓‘《春秋》笔法’。所谓‘《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左传》成公十四年)。为了达到‘劝诫’的目的,除了讲究措辞外,还要称引当时贵族中知名人士的评论,也还要用‘君子曰’来加以评论。现存的春秋史书《左传》和《国语》,都有‘君子曰’的评论。此后历代史学家,往往沿用这一体例来评论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8]。
中国正史的创建则始于西汉司马迁所著《史记》。《史记》是一部通史,记事以黄帝开篇,迄于汉武帝太初年间,共3000年左右。司马迁在这部恢宏的巨著中,描绘了极其广阔的历史画面,揭示了历史演进过程中的丰富性、复杂性和生动性,在时间上、空间上和人事活动上极大地开阔了人们认识历史的视野,反映了他对历史的整体认识和深刻理解,以及表述这种理解和认识的杰出才能。它不仅是我国古代三千年间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历史的总结,也是司马迁意识中通贯古往今来的人类史、世界史。在这个无比宏大的结构中,包含着从根本上、整体上探究和把握人类生存方式的意图。如司马迁本人在《报任安书》中所言,他的目标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史记》不仅是汉代最伟大的著作,也是整个中国文化史上最伟大的著作之一。梁启超曾评论说,《史记》“举其时所及知之人类全体自有文化以来数千年之总活动冶为一炉。自此始认识历史为整个浑一的,为永久相续的。非至秦汉统一后,且文化发展至相当程度,则此观念不能发生。而太史公实应运而生。《史记》实为中国通史之创始者”[9]。
《史记》书影。
汉代以后,《史记》的学术地位不断提高,被尊为正史之首。历史学家白寿彝称司马迁是“笼罩整个中国封建时代的史学大师”。他指出:“通观司马迁《史记》一书在中国史学上的贡献,是巨大的。他提出的‘稽其成败兴坏之理’和‘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不只是自己的工作要求,而且是提出了历史工作上的中心问题,并且他作出了空前的成就,为此后的历史学者指出了途径、提供了学习的榜样。”[10]
《史记》之后,又有东汉人班彪、班固和班昭两代人撰著的《汉书》。《汉书》是我国第一部宏伟的王朝史,它以西汉王朝兴衰为断限,包含了西汉王朝的全部史事,首尾完整,始末清晰,资料丰富。《汉书》首创断代史的体例,包举西汉一代,后世官修纪传体断代史,多以《汉书》为依据。唐代学者刘知几评论说:“如《汉书》者,究西都之首末,穷刘氏之废兴,包举一代,撰成一书,言皆精练,事甚该密,故学者寻讨,易为其功。自尔迄今,无改斯道。”(《史通·六家》)
《史记》《汉书》是汉代史学的最高成就,也是中国古代史学上的巍巍双峰。它们的卓越,不仅表现为体裁组织的完善,史实记载的翔实,更反映为其史学思想的深刻高明,文化影响的弥久深远。从这两部反映大一统政治局面的历史巨著的问世开始,中国封建王朝历史撰述的主要形式即正史的格局便确立下来,其流泽所布,历久不竭,对后世史学的发展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www.daowen.com)
汉代以后,官私修史并存,尤其是魏晋,私人修史很发达。唐建立统一政权后,为政治上的需要,加强对修撰前代史和当代史的控制,尤其是当代史,中唐以后完全是官修。唐朝建立完备的史官制度,宰相监修国史的做法以后历朝亦成为定制。由于制度完善,史职地位提高,史官遴选较严格,任职时间亦较长,对史料的记录、保存、整理以及史书的编修都起了积极作用。此后这种官修体制成为定制,一直延续不断,形成了庞大的“二十四史”记载系统。
【注释】
[1]樊树志:《国史十六讲》,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21页。
[2]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第90页。
[3]林语堂:《中国人》,学林出版社1994年版,第221页。
[4]冯天瑜:《中华文化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98页。
[5]孙昌武:《隋唐五代文化史》,东方出版中心2007年版,第193页。
[6]杨渭生等:《两宋文化史》,浙江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657页。
[7]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第74页。
[8]杨宽:《战国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663页。
[9]梁启超:《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七十二,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9—20页。
[10]白寿彝:《中古时代·秦汉时期》,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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