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桂年
邓庆澜(1880—1960),字澄波,天津人,原住西门内大街(神机库西坐北门),三十年代迁到原英租界黄家花园福顺里。童年入塾读书,本准备科试,由于变法停科,没得功名。庚子后兴办学堂,严范老主其事,乡绅多赞助,林兆翰(墨青)具体操持。创设学堂,就得由地方上的生员(秀才)和在书院里课艺的学员来担任,邓庆澜于此时加入学堂教师的行列。1906年官立模范学堂成立(后改称省立模范小学,在西门内中营,现在中营小学前身),校长约请“举人公”刘宝慈(竹生)先生担任,邓庆澜以年轻有方入选任教员。新式学堂是分级分班上课,但因初办,课堂设备、学生人数等均受条件限制。有的一个教室要容纳不同年级的学生,当时称作“复式学校”(或“班”,一般两个年级合为一班,个别的合三个年级为一班)。还有“单级学校”,是初级小学把不同程度的学生合在一个班上课。“复式、单级”,一班有不同年级,这样在课程安排上、教学进行上,都需要教师付出很大的力量,邓庆澜教“复式班”以精神贯注、灵活紧凑见长,负有声誉,受到称赞。邓先生讲课清楚,头脑敏锐,提问解答准确明白。那时学生笔算、演算用石笔石板,作完把石板交到讲桌上,邓在课堂上翻看石板评判作业,行动极快,随翻随判随改,边讲边发问边解答,课堂活跃。后严范老由省选派天津一些小学校长、教师到日本弘文书院学习,邓便也一同前往。这批“留学生”,回天津后大都任校长。天津成立劝学所后(县教育局前身,原址在东南角草厂庵胡同),华泽沅任所长,邓到劝学所任事,以教学出众任视学职(解放前称督学),掌管教学检查、督导工作。邓庆澜那时比较年轻,在老一辈中属后生,所以当时被称为“小邓”。但任视学后,在天津县小学中颇有声望。我在小学上学时,就知道有“查学的”是“华八爷(所长)”、“邓大爷”(邓行大)了,说明邓那时已跻于老一辈行列中了。那时我看见这位“邓大爷”,身材不高,比较瘦弱,近视,身著长袍坎肩,在校长室休息,抽着“小烟袋儿”(用短小的烟杆吸旱烟)。从容貌和谈话的情况看,是很温和稳重的,颇象儒雅的老夫子,其实他并没有我们校长年岁大。
邓庆澜在县劝学所时,为培养师资办了“单级师范传习所”,这是因为中级师范是省属,招生面向全省,天津为了充实师资后备人材,同时适应校舍、设备的条件,所以偏重培养“单级”学校的师资,这是“因时制宜”之举,由此天津小学界的教师,有不少是“单级”出身的。“单级传习所”后改称“师范传习所”,并不同于正式的师范学校,不是整日上课,是半业余性质的业务传习,学员负担轻,所以历届毕业学员为数不少,都是邓的学生,这样邓在天津小学界便成了受到敬重、拥戴的师尊。
邓庆澜在天津小学界是有声望的,先是教课能手,又是多年的县视学,我在小学上学(1920年以前)时,就听说过。有一回是县视学“邓大爷”来学校“查学”,学校为迎接“查学”,环境要布置一番,教师要准备一下,连我这一个初小的学生都事先知道大约哪一天来,我们要讲哪一课(我到今还记得重讲一次《猫》的课文);那天这位“查学的”未到我们班上来,但是那上下齐动员迎接来“查学”,我从童年就有了深刻的印象。
邓庆澜在天津的知名度远不如“五四”运动中的马千里、时子周(都是原南开中学教员、主任)和天津县教育会会长李荣培(字少轩,省师教员,在河东特别二区办学),自然更不及老一辈了,但他在天津小学界颇有地位。马、时都是国民党老党员,除这二人外,天津人有国民党籍的教育界知名人士已寥寥无几了。当时县的劝学所(教育局)长华泽沅是老一辈的校长(城隍庙),已入老境,所以后来天津市长崔廷献延聘“市政委员”时,除天津人刘孟扬、马千里、时子周外,邓庆澜和李荣培也一同入选,老一辈的华泽沅、阎鸣业(润章,省中原任校长,曾任县议会议长)便都不在其列了。李荣培和邓庆澜与国民党老一辈人士孙洪伊有渊源,据说他二人是孙介绍给崔廷献的。焦实斋辞去教育局长职后,继任人选自当以与天津小学界有影响的人物为宜,这样邓庆澜便膺选了。
从邓庆澜的出身、资历、声望,出任特别市的教育局长,不免是一步青云,也自然有人怀“才难”之感;但从天津人办天津教育来讲,还是差可“告慰”的。邓庆澜任命发表,得到天津小学界的欢迎。
邓庆澜原是县里的视学,接任教育局长后,自己没有共过事的成“套”的班子,这样就得现凑,而且还得象个样儿,说得出叫得响。原县里的同事,资历出身最高不过师范,所以就从省一中约聘李庆元(体乾)出任第一科科长,掌学校教育。李庆元高师毕业,和李荣培是挚友,曾任省师教员、附小主任、天津县议员,后到省中任教员兼教务副主任,马千里接省中校长后,李任校长秘书,他出任科长是“得其选”的。第二科社会教育,第三科总务,留任前任的孙树棠(荫南)和王某,都是国民党员。邓又约请原天津县长姚锡章任内的“僚友”宋介受(福忱,浙江绍兴人)任秘书,掌全局行政文书。另外在一科任孙士琛(泽民,历任小学校长)、王登第为科员,这二人是熟悉小学界情况的。另外约办学的名手为督学,有郑朝熙和在北京的孙××(在北京任督学有声望,辞谢不就),后改派刘法曾(敬舆)。二科里只安置了刘燕东,不过只是办事员。邓就任对原任职员更动不多,表示了一种姿态,同时安置的人员,也无可“非议”。
邓庆澜就任后,首先是接管县属市区官私小学,原任校长、教师一律留任。县局同意,教职员拥护,到任的第一着顺利完成。这也可以说市长崔廷献对天津小学教育,在人事安排上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难题,打开了局面。
天津在清末兴办学堂,在城厢废庙兴学,陆续建起了官立小学18所,还有十来所女校(初始女学属社会教育,是由林兆翰墨青总董),直到二十年代,由于军阀混战,财政拮据,只是勉强维持,根本谈不到发展。欠薪长年累月,教师是“枵腹从公”。小学教育除了屈指可数的几所官、私小学外,都是败落景象。当时有所谓“代用学校”,实际就是私塾更了个名称,有两间所谓“教室”的初级小学,阖家“服务”的,所在多有。1927年褚玉璞统治直隶,为邀买人心,对天津的官私小学教师进行奖慰,每人发给大洋两元。1928年天津设市,舆情呼吁发展教育,保障教育经费。崔廷献任市长,便指定用天津市的“卷烟特税”来作市里的教育经费。教育经费有了着落,这对促成接收城区的县属学校创造了有利条件。
说到“卷烟特税”,这是褚玉璞搜刮的一项措施,卷烟要加贴印花,设局专管。天津的卷烟,绝大部分是英美烟公司出品,因为这是地方“特税”,洋商拒绝,外国租界不准“推行”,于是这“印花税”便形成了“下边(租界)不贴上边(城厢)贴”的现象,税局用“稽查”检查漏贴罚款。这项税收褚玉璞美其名拨一部充作教育经费,褚玉璞下台了,这项特税仍继续征收。那时南京的国民政府正在实现“取消苛捐杂税”的新政,全国统一税收,实行“统税”,而天津的“特税”改拨为教育经费,既不属“苛捐杂税”,又解了教育经费无着问题。(www.daowen.com)
国民党的统治,是派系分权,勾心斗角,地方知道“特税”不可指望,何乐做得明智一些,同时为将来对“中央”统税的讨价还价,留有余地。所以在天津的统税局成立后,对卷烟统一收税便引出天津小学界力争固定教育专款的“请愿”。
教育经费,指定专款,地方有此请求,是无可非议的,中央自然表示支持,先是数字问题,根据“特税”的收入计算,这要议“价”。天津市小学教职员联合会,便推举代表到市政府请愿,到统税局声诉。开始统税局很爽快地答应按月拨交,经过“商讨”,双方同意了每月确定教育专款6万元的数,但在拨款的保证上,统税局表示“保证按月照拨”,但空口无凭,签议定书又如何有可靠的担保,对介入“第三者”的问题,统税局无“变通”的余地。“小教联”坚持要求由英美烟公司从应缴税款中直接拨付,三方言明,签定合同。统税局对这样的硬性议定是不愿意的;但在“中央”和“地方”各从自身考虑的局势下,市政府只持“从长计议”,来取得圆满解决,实际是愿意小学界争得“一劳永逸”的保证,天津可有一大善政,这就给了“小教联”无言的支持。当时社会各界对小学界的困难,也都是同情的。特别是得到“英美烟公司”的支持,这给取得“全胜”起了重大的作用。
英美烟公司为支持天津的教育事业,乐于每月从应缴税款中直接拨交“天津教育专款”,并对统税局进行说项斡旋。疏通结果,统税局算是同意了。统税局、教育局、“小教联”和英美烟公司三方达成协议并签“约”,天津教育专款每月6万元,由英美烟公司直接拨交,教育局组织“教育专款保管委员会”,由邓庆澜和财政局长周根声任主席,独立保管。邓庆澜接任天津市教育局长,接收了县属小学,尤其确定了教育专款,这是天津小学界极为欣庆的事,也是崔廷献作市长后得到天津人好感的一件“善政”。
有了教育专款,又有一个月6万元的巨款,天津的教育便大有可为了。为了充实小学师资,邓庆澜改变了过去作法,筹设市立师范,培养师资,得到市政府的批准,在原特二区华安街三马路口的一块空地上,建设新校(只在靠大昌兴胡同口有一所小楼,原奥人医生的诊所,奥人已回国——现在海河东路市二十六中址),同时,制定“小学教职员工薪级别”,按资历年功评定工资。这样天津市里的官办小学员工,每月准期发薪,同时比过去工资提高了将及半倍(过去一般二三十元,现在可超过40元),小学教职工的生活一时比较稳定,顿成了被人称羡的职业。邓庆澜在上任之初,除接收原县属城区的官立男女小学外,同时接管了原特二区的“区立小学”(现河北区二中心小学前身),统一排号,按市、区的一、二、三、四、五和特别区的次序,从东南角草厂庵的“广北”小学到特二区的圣慈庵小学共计29所。为了培养学校的音乐、体育师资,又按传统办法,组织了“音乐体育传习所”,约聘天津音、体的名家张幼岑先生任所长,招收在职教师和有志音体事业的青年学员共80人,在晚间借特二区河东中学(现河北区民主道华安街中学址)上课,当时约聘的名家有:体育的董守义,音乐的宰树人等,都到校任教。办了一期,市立师范开学后便停办,这在当时对充实提高小学教学内容,教学水平有极大的作用,也培养了音体的人材。
新建小学校址是难以寻到的,对原有学校,根据条件,扩建教室,到1932年勉强在特三区与特一区(原都无官立学校)、西沽、河东地道外等处办学计35所。在社会教育方面,接收了原来的四处(东、西、北、地藏庵)宣讲所,改办通俗讲演所和通俗图书馆,又租房办了两所通俗图书馆(堤头和南马路),并另筹设市立图书馆、美术馆、民众教育馆(体育场的筹建较晚),还租用“阅书报所”若干处。还有平民、妇女、工人补习学校,借小学课室,在下午和晚上上课,设办事处掌管。为了给地方培养高级人材,还招考三名留学生到英、德、美学习织染、颜料、教育,这是在其他省市称羡的。三十年代初期天津呈现出自创设学堂以来从未有过的繁荣局面。
天津沦陷后,市区学校一时难以开学,租界里的学校便大发展。英租界里的旅津浙江公学(小学,今二十中学前身)便增设中学。这学校是旅津浙江同乡会集资创办的(天津户部街旧乡祠旁有浙江会馆),由原天津县知事姒锡章(兼三)任校长。这学校有经费,在租界的小学中是比较有声誉的。这时邓庆澜已辞去教育局长职务,在家赋闲。于是该校便约邓庆澜到校任主任职。姒在天津县知事任上,与天津人关系较好,与邓早有过从。这时姒约邓出任校里的实职,是旧的友谊,也是借用邓的声望。邓闲居无事,这里“有枝可栖”,也可免去一些闲言碎语。邓名义是主任,实则负责全面,约聘了不少壮年的教员,尽是原南开各中学知名的教师,一时“浙江”便以阵容强、底子厚而异军突起。邓以此度过了沦陷的八年,同时也在实地办学上有了根基。当时租界中除耀华而外,浙江可与工商、圣功一争上下的。
日本投降后,天津人有几位新贵“弹冠”上任,邓是老“故旧”,自然要有所借重,于是在胜利之初始,就在省财政厅内有了职位。其实连厅长本身,也没坐稳就他去了。天津市政府“接收”后,“市师”复校,筹办“市师”的时子周,这时已是天津国民党市党部的主委,当时教育局长已委了南开大学的教务长黄子坚(钰生)。邓已不能再作“冯妇”,年岁已老,也不必再“独当一‘面’”,于是驾轻就熟,筹办“市师”复校。邓在“浙江”有了班底,便从“浙江”约去了刘桐年(原南开中学教员)等几位,并约原省中校长、市师代校长李邦轮任教务主任,刘任训育主任。“市师”从复校到天津解放虽为时三年,却办得很有成绩。解放后,邓调任市图书馆馆长,年届古稀便任市政协委员,聘为市文史馆馆员。后渐衰病,1960年以天津教育名宿终其一生。
以史为鉴
可查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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