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扬按:在三年前,承沅君女士寄来一篇关于河南方面的祝台英的传说,当时即寄北大研究所国学门,大概因为时乱在中途遗失了,所以直至《国学门月刊》停版,始终没有把这稿子登出。我那里既未录出副稿,又不悉女士年来的行止,无从索取,现在只好把登在国学门周刊第三期上,女士做的一篇《祝英台的歌》录入。好在其中的附注里的情节和原稿相仿佛,就只是简略一些罢了。书此志歉。
又按,关于人们对于梁祝的见解和评论,确是个很有意思的题目。沅君女士说:“这个故事所以能传得如此久远,全由人们钦佩祝英台的贞洁。”那是不错的。最早的在乾道《四明图经》上就说,“旧记谓二人少尝同学,比及三年,而山伯初不知英台之为女也,其朴质如此!”后来,宋、元、明、清历朝宁波的志乘中都称祝氏为“义妇”,而《清水县志》也把祝氏的传收在“贞节”里。至今宁波梁祝的墓上还立着“义妇冢”的碑,庙里还有“风节超然”、“扶伦植纪”一类的匾额。然而梁祝实不由父母之命,(据河南传说,倒还有父命呢。)媒妁之言,私相恋爱,后来不能如愿,遂以身殉。而腐儒却要硬说他们“风节超然”、“扶伦植纪”,未免太可笑了。或者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矛盾,所以在梁祝庙的楹联上有“殉身不殉情”、“殉义不殉情”、“窀穸亦为朋友”等类的类似诡辩的话。
还有一件颇堪注意的事,试比较宁波和宜兴两处的记载,显有不同之点。宁波似乎偏重于梁山伯,而宜兴却偏重于祝英台。宁波只有几篇《梁山伯庙记》,叙述梁氏生前和死后的功绩,迂腐如魏成忠,他不信有和祝英台同学之类的事,然终觅(究)还打不破迷信,并不反对梁氏助刘裕打孙恩。而一篇《祝英台小传》不出于宁波人之手,却反出之于宜兴人。宜兴的女人对于祝氏的遗迹,碧鲜岩读书处和祝陵,不过吟风弄月,轻描淡写的做几首怀古诗罢了。虽则宜兴方面也有个和魏成忠迂腐堪伯仲的杨守阯,大放厥词,骂祝英台的荒唐,而宁波方面也居然有个会做“冢中有鸳鸯”诗的李裕,然而这是例外。话虽如此,然我们还没有详细的去找宁波人的诗集,在那里或者能找到些吟风弄月的诗也难说。
总之,宁波的慕,只有“义妇冢”一个碑,明明是祝英台墓,却偏要叫他梁山伯祝英台墓,庙里明明供着梁祝两人的偶像,应该是梁山伯祝英台庙了,却偏要叫梁圣君庙。大概梁祝虽未结拜成亲,而一般人的心目中,都认他们是夫妇了,这也许是“出嫁从夫”的意义罢。同时,在宜兴方面,却只有祝英台读书处,祝陵。简直没有梁山伯插足的余地。所以,上面说宁波偏重梁山伯,宜兴偏重祝英台,大概是不会错的了。宁波注重在梁山伯的显圣,所以有看经的巫祝;问卜求子的善男信女,成为一个迷信的区域。宜兴注重在祝英台的艳迹,所以有寻踪吊古的骚人墨客,成为一个文艺的区域。(www.daowen.com)
话又说回来了。试看宜兴的祝英台遗迹,“读书坛”的石刻久已毁掉了,祝陵,也不过成为一个小镇的名称。而宁波方面呢?梁圣君庙屡毁屡盖,迄今已八百余年,依然存在。在明季时,有人想侵占庙址,经里人力争才罢。里人后来请魏成忠“稽祀典著为令”,才不敢有人再去看想。魏氏虽极力反对梁祝同学事,有演戏的其至捉去办罪,然对于里人的请求,并不因他们迷信而反对,仅仅劝他们不必招遥(摇)神的灵感,以免想他庙址的人借口。里人的所以要力争,所以要请魏氏“著为令”,都不过崇拜梁氏的灵感罢了。所以梁氏的庙,全靠迷信而能维持如此长久。庙既能永久维持而不废,因此这个故事的势力得以日益发达,所以现在这个故事在宜兴的势力,远不及在宁波之盛。这也是一个故事能永久流传而不衰的原因。
十八,十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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