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兵的莫里斯皇帝之死,给库萨和沙皇提供了入侵拜占庭帝国的绝好借口。他不仅是莫里斯的女婿,也是太子提奥多西的庇护人。福卡斯声称,真正的提奥多西已经被他处死,投奔波斯的那个提奥多西是假冒的,甚至还否认茜琳皇后作为莫里斯女儿的真实身份。这些辩解无助于改善拜占庭与波斯的关系,在库萨和的支持下,威震西亚的叙利亚总督纳尔西斯很快起兵,以为莫里斯报仇的名义,要与福卡斯争夺君士坦丁堡的皇冠。
军情紧急,福卡斯被迫将多数欧洲驻军调往西亚,与纳尔西斯作战,同时寻求改善与阿瓦尔汗国的关系。这时,伯颜的长子大约已经在愤懑中身故,本着游牧民族特有的“兄终弟及”原则,伯颜的小儿子继承了阿瓦尔可汗宝座。他与拜占庭使者商谈后达成一致意见,拜占庭人将岁赐提高到15万枚索利得金币,作为阿瓦尔人不侵犯拜占庭边疆的代价。
岁赐的数目,直接反映了阿瓦尔汗国对拜占庭帝国形成的威胁究竟有多大。15万枚金币的岁赐是一笔巨款,与阿提拉鼎盛时期收获的岁赐相当。正因为不断陷于两线作战以及永无休止的内战,使得拜占庭人不能利用自己在战场上的胜利,这才闹出了大捷之后却被迫提高贡金的怪事。归根结底,还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没有形成一个像中国那样稳定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体系,故而丧失了这一宝贵的复兴良机。
这个罗马帝国的继承者无法完成隋唐那样的伟大复兴,整个西方世界也因而不得不承受“休克疗法”的痛苦,经历长达千年之久的文明没落期。在消耗拜占庭帝国实力,促使其衰亡方面,阿瓦尔汗国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阿瓦尔人拿到巨额岁赐之后,遵守和约,多年不曾南侵,但拜占庭人的日子并没有因此好到哪里去。605年,纳尔西斯终于被击败,福卡斯一度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当波斯沙皇亲自出马以后,形势便急转直下了。
606年,波斯军队渡过了幼发拉底河,三年后竟然出现在爱琴海东岸,与君士坦丁堡仅剩下一条海峡的距离。尚未蒙受过战火的非洲行省虽然派来了勤王之师,名义是运输战略物资,真实目的却是趁火打劫,等到福卡斯发现事情真相,为时已晚。他被叛兵在皇宫内抓获,押送到迦太基(Carthage,突尼斯)军阀伊拉克略(Herakleios)的战舰上。伊拉克略指责福卡斯祸国殃民,后者死到临头反而笑道:“那你的统治又能多好?”
福卡斯临终前的诅咒并非空言。伊拉克略在君士坦丁堡称帝时(610年10月5日),其实接过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巴尔干半岛的大部分都已落入阿瓦尔人及其仆从民族之手,萨珊波斯在小亚细亚和叙利亚的统治也已巩固。拜占庭版图被切割成数块互不相连的飞地,分散于希腊、意大利、北非和西亚的沿海地区,并且都受到外敌极大的压力,亡国的危险迫在眉睫。伊拉克略登基后又忙于平息首都局势,根本无暇他顾。阿瓦尔民族向来精于算计,自然不会错过这一报仇雪恨的良机。
不过,他们暂时还不能出手,因为西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理。
作为阿瓦尔汗国的主要属邦,伦巴第王国在阿尔伯因遇刺以后,就一直处于混乱的境地。阿尔伯因生前像周天子一样册立过许多公爵,把全国大部分领土封给他们去统治,其中包括:弗留利(Forum Julii,现称Cividale del Friuli,位于今意大利与斯洛文尼亚的边境上)公国、托斯卡纳(Toscana,首府佛罗伦萨)公国、都灵公国、特伦托(Trento)公国、斯波莱托(Spoleto)公国和贝内文托(Benevento)公国。鉴于阿尔伯因没有留下男性子嗣,伦巴第王位便从这些公爵中选举产生,形成了后来神圣罗马帝国“选帝侯”制度的雏形。但这一制度只是找平衡的权宜之计,既不先进,也不稳固,伦巴第国王与公爵们的争斗就像春秋时期的中国那样连绵不绝。加上伦巴第人信奉异端,深受罗马天主教廷厌恶,所以教皇格雷高里一世(GregoriusⅠ)积极联系各种反对伦巴第王室的势力。
莫里斯皇帝倒台前不久,在罗马教廷的斡旋下,拜占庭人与几位伦巴第公爵秘密联合,企图推翻伦巴第国王阿吉乌夫(Agilulf)。随着莫里斯的死亡,拜占庭人停止了资助,而阿瓦尔人却给国王派来了援军,此次政变只能以失败告终。
不过,阿吉乌夫无法消灭所有参与叛变的公爵,特别是其中资格最老、实力最强的弗留利公爵吉苏尔夫二世(Gisulf Ⅱ)。611年,应阿吉乌夫国王的邀请,阿瓦尔可汗亲自率军讨伐弗留利公国。吉苏尔夫出兵迎战,结果全军覆没,他本人也阵亡了。可汗随即兵临弗留利城下,将它围得水泄不通。吉苏尔夫的遗孀罗米妲(Romilda)虽是女子,但也亲自登城御敌。不过,当她从城楼上看到可汗本人时,思想就起了变化。
伯颜家族身份显赫,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家族的男性成员普遍仪表堂堂。610年左右上台的可汗是伯颜与某位外国公主所生,611年时大约30岁,欧洲人也都承认他是个罕见的美男子。这样一位大帅哥顶盔贯甲,骑着骏马奔驰在原野上,气定神闲地指挥军队,形象之潇洒不言自明。新寡的罗米妲公主居然对这位杀死自己丈夫的凶手一见钟情,派贴身侍女潜入阿瓦尔军营,给可汗传口信说,只要他答应娶自己为妻,她就愿意开城投降。可汗欣然同意,当晚便与罗米妲幽会。次日,弗留利城果然开门投降,但可汗对伦巴第国王的叛徒并不手软,将城中许多男子屠杀,妇孺则没为奴隶。
俊男与美女类似,因为备受亲友的宠爱呵护,往往过于任性,甚至发展为残忍。在这个方面,新任阿瓦尔可汗明显超过父兄。靠出卖色相拿下弗留利城有些不大光彩,他心怀复杂的情感,与罗米妲的夫妻关系仅仅维持了一天。一天之后,可汗宣称,伦巴第公主背叛了已故的丈夫,犯下有损世道人心的罪孽,因此判处恶心的桩刑。
阿瓦尔军队攻打弗留利,并不是扩张行为,而纯粹是为了给伦巴第国王阿吉乌夫帮忙。他们没有统治当地的计划,很快返回多瑙河北岸的草原,对当地造成的破坏也不像史书中描绘的那么严重。
吉苏尔夫与罗米妲的四个儿子都安然无恙,小儿子格里莫尔德(Grimoald)当年虽然只有10岁出头,却乘人不备,杀死阿瓦尔卫兵,偷了一匹阿瓦尔战马,逃往南方。30年后,他将成为贝内文托公爵,最终还会不可思议地登上伦巴第王位。吉苏尔夫与罗米妲的几个女儿把腐烂的鸡肉藏在身上,恶臭使企图奸污她们的阿瓦尔士兵丧失了兴趣。吉苏尔夫的弟弟格拉苏夫(Grasulf)在向阿吉乌夫宣誓效忠以后,继承了弗留利公爵的头衔。不过几年,岁月便抹去了这场战争的痕迹,弗留利城再度车水马龙,一切都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汗从意大利凯旋后,听说拜占庭帝国正在遭遇大麻烦。波斯沙皇库萨和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并且所向披靡:613年占领叙利亚,614年占领以色列。在洗劫了耶路撒冷以后,已经逼近了拜占庭帝国的主要粮仓——埃及。新皇帝伊拉克略屡战屡败,很快把自己的威望透支干净。拜占庭帝国的灭亡看来指日可待,阿瓦尔汗国也希望从波斯人的胜利中分一杯羹。
614 年之后,可汗便撕毁与福卡斯皇帝签订的和约,让南斯拉夫人打头阵,一路向希腊挺进。这段时间的历史缺乏文字记载,有限的资料竟连斯拉夫人和阿瓦尔人都分不清,真相只能由考古专家从破损的城市废墟中分析。(www.daowen.com)
可以肯定,在615年左右,巴尔干半岛上的大部分拜占庭城市都被攻陷,而当南斯拉夫人的奇袭在希腊北部门户萨洛尼卡(Thessalonica)失效以后,可汗便亲自率领阿瓦尔大军抵达城下。这次围攻发生在617年秋,持续了33天,组织得非常充分,要不是因为攻城器械意外地出现故障,萨洛尼卡的陷落将不可避免。耗尽粮草的阿瓦尔军队最终在索要了一笔撤军费后返回北方,留下一片破败的巴尔干半岛,而忙着对付波斯人的伊拉克略也没有财力和人力去收拾此地的残局。
619年,波斯大军在将拜占庭人完全赶出亚洲以后,终于又占领了埃及和利比亚。听说阿瓦尔可汗正在再次南下,即将与波斯部队在君士坦丁堡城下会师,伊拉克略皇帝面对欧亚两面敌军的夹击,终于对守住首都完全丧失了信心,于是命令全体军民收拾细软,准备迁都到他的故乡迦太基。
历史上,迦太基曾是罗马的死敌,两个城邦之间爆发过惊天动地的布匿战争。罗马最终取胜后,将迦太基全城摧毁,并在遗址上撒盐,令其寸草不生。而如今,罗马帝国最后的血脉却无法在欧洲立足,如果不是君士坦丁堡大主教竭力阻止的话,差一点就只能在迦太基苟延残喘。在众多僧侣的簇拥和逼迫下,伊拉克略被迫来到圣索菲娅教堂,当众手按《圣经》发誓,决不背弃上帝托付给他保护的君士坦丁堡居民,甘愿与城市共存亡。
要想抵御外侮,光是赌咒发誓是远远不够的,黄金和钢铁比伶牙俐齿具有更强的说服力。伊拉克略连一个方向的敌人都对付不过来,所以竭力想要避免两线作战。阿瓦尔人对君士坦丁堡的威胁更大,但真正动摇帝国根基的却是波斯人。因为游牧民族可以被打败,却难以被征服,而波斯人则习惯于定居的城市生活,库萨和皇宫内无尽的财富更使东方远征有利可图。出于以上考虑,伊拉克略决定首先同阿瓦尔人和解。
619年6月5日, 在君士坦丁堡西郊的伊拉克莱亚(Heraklaia),伊拉克略带着满朝文武来到这座与自己同名的城市,准备与阿瓦尔可汗签订城下之盟。每个人都穿戴得喜气洋洋,还准备了盛大的赛马会,以庆祝两个政权的重新和解,其实,这只是对屈辱求和的粉饰。
即将进入会场时,皇帝突然接到报告,说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阿瓦尔骑兵的身影,他们全副武装,似乎正准备切断自己的退路。他当机立断,脱掉皇袍,卸去皇冠,用一块破布裹着,化装成小贩逃走。可汗发现精心准备的计策败露,急忙派出马队紧追皇帝,几乎跟着他冲入君士坦丁堡西南侧的金门。慌乱之中,伊拉克略强行关闭城门,任数十万黎民百姓在城外被阿瓦尔骑兵蹂躏。
在这一天内,有27万人沦为阿瓦尔人的奴隶,他们被强行迁徙到多瑙河下游,为阿瓦尔人种田纺织,其后裔与当地原住民通婚,一代一代繁衍生息,这块土地因而得名叫“罗马尼亚”——罗马人的国家。它与多瑙河上的日耳曼人、阿瓦尔人及保加利亚人的政权连成一体,将斯拉夫民族切割成南北两部,这种地缘政治格局一直维持至今,只是阿瓦尔人换成了匈牙利人。
伊拉克莱亚事件之后,伯颜的幼子不给拜占庭人任何喘息之机,迅速带领全军开到君士坦丁堡城下,要求交出全城一半的财产,否则就要彻底毁灭这座皇城。为了让北方的骑兵不再渡过多瑙河南下,皇帝必须把一个儿子、一个侄子和宰相的长子交给阿瓦尔汗国当人质,每年还要向可汗的圜城进贡前所未见的20万枚索利得金币——相当于910公斤黄金。
战争的目的是争取对本方有利的和平,同样,和平的目的往往也是为了争取对本方有利的战争。为了准备东征,伊拉克略与波斯人签订了更加屈辱的和约,每年要向泰西封的皇宫进贡20吨黄金、20吨白银、1000套丝绸外套、1000匹战马和1000名处女。拜占庭帝国此时能够有效控制的不过区区几座城市和海岛,根本无法支付如此巨额支出。为此,伊拉克略孤注一掷,向教会寻求帮助,那里早已像中国的佛寺一样,沦为耶稣曾经痛斥的金融机构,里面的教士虽然不是犹太人,索要的利息却只多不少。他们语重心长地告诫皇帝说,神圣的教会财产是无价的,“无价”的意思是价格随时都在变化,在利率合理的基础上,只要是为了正义,并且有足够的信用担保,就完全可以挪作他用。
到此为止,伊拉克略在皇座上的表现都还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然而,外国频繁的欺辱,以及本国放高利贷者的不断威逼利诱,最终激发了潜伏在他心中多年的英雄气概。此时,拜占庭与法兰克王国的关系已经改善,在教会的斡旋下,双方决定联合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阿瓦尔人和伦巴第人。同时,由于阿瓦尔人生活放荡,越来越令臣属民族不满,暴动的火焰开始四处蔓延。
620年后不久,一个名叫“萨莫”(Samo)或“萨诺戈”(Sanonago)的法国商人被斯拉夫人中的文迪(Vendi)部落推选为国王,这个居住在今捷克一带的部落很快背叛阿瓦尔汗国,倒向法国。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政变,可汗多次派兵前去镇压,全都无功而返,反而使萨莫赢得了勇士的名声。可萨与萨莫一东一西的两场叛变,牵制了大量的阿瓦尔兵力。于是,伊拉克略在622年左右终止了对阿瓦尔汗国的进贡,同时也断绝了与波斯的一切关系。好在拜占庭人仍然拥有强大的舰队,皇帝得以安心地指挥舰队开向东方,去挑战30年来所向披靡的波斯沙皇。
经过30年的扩张,库萨和二世的萨珊波斯帝国此时正处于鼎盛时期,它那从爱琴海到印度河,从尼罗河到咸海的广大版图看上去坚如磐石,面积和人口在当时都雄居世界首位。在沙皇看来,伊拉克略的东征就像是笑话,他没有时间去亲自应付,更乐意在泰西封东北郊的达斯塔格德(Dastagerd)行宫里享受生活的乐趣。不过,他在这里的平静生活经常会被讨厌的报告打扰。在伊拉克略发动东征之后不久,就从阿拉伯沙漠中的小镇麦加飞来一封信函,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要求沙皇幡然悔悟,放弃祆教信仰,皈依一种全新的宗教。信尾的署名是:真主的使者——穆罕默德。
库萨和大为震惊,慨叹民风不古:罗马、突厥和印度的君主都恭敬地向自己称臣纳贡,而一个阿拉伯牧羊人竟敢拒绝这样做?他立即撕掉这封无礼的信函,将它扔进了垃圾桶。穆罕默德听说此事以后,便对信徒们预言说:“库萨和居然撕碎真主的旨意,因此真主就会毁灭他的帝国!波斯人的成功不会持续很久,用不了几年,胜利就将重新归于罗马!到那时,无论库萨和怎样哀求宽恕,真主也不会原谅他!最后,泰西封和君士坦丁堡都会皈依伊斯兰教,成为穆斯林的乐土!”
穆罕默德的预言很快成真。在此后的五年内,伊拉克略的军队往返于爱琴海与里海之间,不断击溃数倍于己的波斯敌军。波斯沙皇对拜占庭皇帝的看法渐渐从蔑视转向畏惧,于是决心在对方身后开辟第二战场。但他没有足以抗衡拜占庭海军的舰队,无法在欧洲登陆,与阿瓦尔汗国结盟便成了唯一的选择。沙皇想用这种“围魏救赵”的战术,迫使伊拉克略从西亚回师。伯颜的幼子欣然接受了波斯沙皇的提议,召回讨伐可萨与萨莫的军队,全力进攻拜占庭帝国。625年左右,他攻占了包括萨洛那(Salona,今克罗地亚斯普利特)在内的许多拜占庭领地,并将原先居住在今波兰和乌克兰西部的克罗地亚人迁到那里,从而使巴尔干半岛的西部形成了塞尔维亚人占内陆,克罗地亚人占沿海的局面。还有一些克罗地亚人依然留在北方的故乡,被叫作“白克罗地亚人”。
完成迁徙南斯拉夫人的工作以后,可汗马不停蹄,在626年夏向君士坦丁堡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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