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的长子继承了乃父的好奇心。登基以后,他听说拜占庭打败了波斯,并且缴获了一批战象,就向莫里斯提出,把其中最庞大的一头象送到多瑙河北岸,供自己玩赏。没想到,可汗的坐骑一看到大象,吓得连连倒退。要是没有马镫,主人肯定会被摔下来。可汗以震惊和厌恶的神色打量着这头使爱驹受惊的巨兽,同时向使者询问大象的习性。听完之后,他嘲笑说,罗马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为了获得这种无用的异兽,竟然远涉重洋,到热带荒原去冒险,随后立即将大象送了回去。同样,莫里斯送来的一张金床也被可汗以格调庸俗为由退了货。
可汗拒绝接受贵重的礼物,并不代表他是双手不沾铜臭的圣人。正相反,他很快就向拜占庭人提出,要将岁赐从8万枚金币提高到10万枚。莫里斯皇帝用沉默表示拒绝,可汗于是向君士坦丁堡进军。这是一次闪电战,拜占庭军队根本来不及反应,阿瓦尔军队就占领了黑海港口安夏洛(Anchialos,在今保加利亚东部)。
可汗的一名妃子身患怪病,但在安夏洛的温泉中沐浴后奇迹般痊愈了。喜出望外的可汗当即下令赦免安夏洛居民,并与全体嫔妃一起跳进温泉享受鸳鸯浴。沐浴后,他意外地在浴场的壁柜里发现一件拜占庭皇袍,如获至宝,穿着它庄重地踱出来,对全军将士和当地百姓说:“大家看!罗马皇帝知道天命有归,已经决定传位于朕,所以才把他的皇袍留在这里,以待寡人的驾临!从现在起,我们两国就将合为密不可分的一体!”
观众差一点笑出声来,因为可汗身上的新衣其实是皇后的朝服,亏他能够穿得上。
离开安夏洛港以后,阿瓦尔人继续向南推进。受乃父伯颜的影响,可汗在沿途保持了较好的军纪,没有滥杀无辜,甚至不曾强攻城市,因为他相信,那里面居住的,都是他未来的臣民。每到一座城下,他都先与当地人谈判,许诺让他们和平地继续保持以往的生活方式,并且给予税收优惠——通常是拜占庭税率的一半。这对于平民来说,当然很有吸引力。不过,许多教堂和别墅都遭到了阿瓦尔人、保加利亚人和斯拉夫人的洗劫。
因为多座城镇不战而降,阿瓦尔骑兵只花了一个季度,就从贝尔格莱德推进到了君士坦丁堡西郊。自从阿瓦尔使者首次到这座拜占庭首都请求援助以来,仅仅过了26年,局势的发展真是如沧海桑田。莫里斯这位“欧洲的孙武”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只得临时武装全城百姓,甚至连修道士都被分发了甲胄。他还派间谍四处散布谣言,说突厥人正在大举西征,前锋已经渡过了顿河,阿瓦尔人的老巢快要保不住了。
这种“狼来了”的战术并不见于莫里斯的《战略学》,却收到了奇效。可汗担心后方的安全,率领阿瓦尔和保加利亚骑兵北返,只留下运动缓慢的斯拉夫步兵在巴尔干半岛上攻城略地。后者没有了主子管束,就开始为所欲为,四处烧杀淫掠,赶走或消灭当地居民,以便在空房子里定居。后来被统称为“南斯拉夫人”的塞尔维亚、斯洛文尼亚、黑山等民族,都是在那时随阿瓦尔人渡过多瑙河的。因为他们住在阿瓦尔汗国的南方,所以叫“南斯拉夫人”,并从此与其他的斯拉夫民族失去了直接联系。
可汗匆忙返回多瑙河北岸后,却惊讶地发现一个突厥入侵者也没有。莫里斯圆谎说,突厥人之所以没有深入,是因为收了阿瓦尔可汗800磅黄金的贿赂。其实,突厥人当时正忙于内讧,根本没有西征欧洲的可能。据《隋书》记载,584年秋,沙钵略可汗与隋朝和解,随即攻击了其余的突厥可汗,并屡战屡胜,俘虏了主要对手阿波可汗(Apo)。
“阿波”估计就是突厥语的Apar,也就是柔然或阿瓦尔,或许此人有些柔然血统。次年,正在沙钵略就要统一突厥各部落之时,却突然遭到“阿拔国”的袭击,妻子儿女都被俘虏。如前文多次指出的那样,隋唐人所谓的“阿拔”,就是欧洲人所谓的“阿瓦尔”。这些突袭沙钵略的阿拔人,应当就是臣服于突厥的柔然后裔。
沙钵略被阿拔人打败以后,在绝境中向隋朝求援。时任并州总管的晋王杨广闻讯,派老师李彻率精骑一万去救。阿拔人主动撤走,或是被李彻击退。隋军在阿拔人的营地里发现了一些原属突厥的人员和财物,于是原封不动地还给沙钵略。沙钵略非常感动,从此向隋朝称臣,还约定以戈壁滩而不是以往的长城,作为双方的边界。这是突厥人首次向中原政权称臣,也是他们首次出让领地,可见阿拔人的叛离对突厥人的影响之大。突厥人当年未能根除柔然势力,如今终于尝到了苦果。
阿拔人被突厥军和隋军联手赶出蒙古高原以后,便大举西迁,到东欧去投奔早已发迹的同胞。据拜占庭史书记载,就在583—585年,三个被拜占庭人称为“瓦尔匈奴”的部落,也就是塔尼支(Tarniach)、科扎吉尔(Kotzagir)和哲本德(Zabender)摆脱突厥人的统治,到欧洲来加入了阿瓦尔汗国,总数达三万人。这三个部落各由一位君王率领,其中两个人的名字流传至今:一个叫“保加罗斯”(Bulgaros),另一个叫“可萨”(Khazar)。“保加罗斯”就是柔然语的“步鹿真”,他的部下后来演变为保加利亚人;“可萨”一词的汉文记载最早见于《新旧唐书》回纥传、波斯传和大食传,也作“曷萨”“阿萨”,为中亚草原的部落名,亦是人名。据保加利亚民间传说讲,保加罗斯与可萨两人本是亲兄弟,后来因故分家,但他们的后代注定不会相互远离。
阿瓦尔汗国实力的增长,令傲慢的拜占庭人不得不低头让步。585年春,莫里斯皇帝与阿瓦尔可汗签订新的和约,同意将岁赐提高到10万索利得金币。作为回报,阿瓦尔人从萨瓦河与多瑙河南岸撤军,贝尔格莱德也被交还给拜占庭人。但这份条约并不约束阿瓦尔人的仆从民族,特别是斯拉夫人,他们越来越多地涌入多瑙河南岸,并在那里定居。短短五年之内,贝尔格莱德就三次易手。
莫里斯认为,阿瓦尔人故意纵容斯拉夫人攻城略地,于是在当年秋天拘捕了前来收取岁赐的阿瓦尔使者鞑吉帖,把他关押在爱琴海里的一座小岛上。两个月后,阿瓦尔人就再次南下,洗劫了整个色雷斯,并配合斯拉夫人扩张,一直推进到阿德里亚堡(Adrianopolis,今土耳其埃迪尔内)。
莫里斯意识到,囚禁鞑吉帖是重大失误,因为后者是阿瓦尔汗国一贯主张与拜占庭和谈的鸽派代表人物,拘拿他只会加强阿瓦尔汗国中的鹰派力量。他连忙释放了鞑吉帖,但阿瓦尔可汗并不领情,反而在586年夏再次渡过多瑙河,对巴尔干半岛展开了规模更大的攻势。拜占庭的主力部队正在西亚与突厥人联合攻击波斯,一时调不回来,莫里斯仓促地招募了一万名士兵,交给刚刚战胜斯拉夫人的将军科门帖洛(Komentiolos)指挥。
科门帖洛很快发现,这支一万人的军队里有四千人根本不会任何武艺,现学肯定来不及了,只好安排他们从事后勤工作。他把剩下的六千人分成三个旅,由自己和两员副将,也就是卡斯托(Castos)和马丁(Martinos)指挥,分头迎战阿瓦尔人。鉴于兵力悬殊,正面硬碰硬肯定是死路一条,他们于是采取游击战术,刚开始也收到了奇效:卡斯托在多瑙河南岸打败了一支正在劫掠的阿瓦尔分队,马丁则向黑海港口托米斯(Tomis,今罗马尼亚康斯坦察)附近的阿瓦尔军主营发动奇袭,并大获全胜。可汗狼狈地游到黑海上的一座小岛上,才避免了被杀的厄运。
但当两员副将英勇战斗之际,科门帖洛率领的中路军却行动迟缓,导致阿瓦尔主力有充分时间重新集结,并袭取了两支拜占庭军队之间的桥梁,将其分割开来围歼,最后卡斯托被俘,马丁突围逃走。阿瓦尔人乘胜前进,很快控制了整个多瑙河南岸。(www.daowen.com)
此前,阿瓦尔人缺乏攻占拜占庭要塞的技巧,这些石头城墙不同于东方的夯土城墙,很难破坏。但在围困阿皮亚里亚(Apiaria,今保加利亚鲁塞)期间,他们却意外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原来,阿皮亚里亚城中有一名叫布萨斯(Busas)的工兵,在城外狩猎时被突然出现的阿瓦尔人抓获。阿瓦尔人本来只打算用他勒索一笔赎金,不料布萨斯的妻子早有外遇,一直想除掉丈夫,百般阻挠赎回布萨斯的行动。布萨斯发现真相后很气恼,便为阿瓦尔人设计各种攻城机械,终于打下了自己的家乡,并将那对通奸者处死。从此以后,石墙对阿瓦尔军队来说,就不再那么难以逾越了。
眼看要塞一座又一座地陷落,科门帖洛为了挽回败局,孤注一掷,决定再次突袭敌军的主营,以便除掉可汗。但因为可汗发现一头骡子行为反常,及时加强了防备,这次“斩首行动”再次宣告失败。莫里斯皇帝担心更多的人会效仿布萨斯,只得用重金赎回卡斯托等战俘,又将黔驴技穷的科门帖洛革职。
但新任将军手头的兵力同样匮乏,仍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是通过对阿瓦尔人“佯败反击”战术的效仿,赢得了一些小胜利。当年秋天,阿瓦尔军队再次推进到阿德里亚堡北郊,宣告了拜占庭军队在巴尔干半岛上的抵抗已经彻底失败。只有冬季的大雪才令阿瓦尔人畏惧,他们的战马找不到充足的草料,只能返回多瑙河流域过冬,再次把巴尔干半岛交给斯拉夫步兵去蹂躏。
逐一列举此后几年拜占庭人与阿瓦尔、保加利亚、斯拉夫人的历次战争势必冗长而乏味,它们造成的结果是:在阿瓦尔人的协助下,斯拉夫人逐渐消灭了巴尔干半岛上的希腊、罗马血统原住民,成为当地的多数民族,其触角甚至已经渐渐深入到了希腊北部。
与此同时,亚洲也发生了许多影响深远的重大事件。
阿拔人的叛离严重削弱了突厥可汗沙钵略的力量,他在臣服于隋朝后不久便郁郁而终,其弟处罗侯继位,史称叶护可汗。此人英勇善战,很快便消灭了敌对的阿波可汗,并且有重新统一东西突厥之势。连续的胜利令他骄傲自满,又经不住拜占庭使者的吹捧,于是答应和拜占庭帝国夹击萨珊波斯帝国。
588年,叶护可汗亲自率40万大军从中亚南下,波斯沙皇霍尔木兹四世(Hormouz Ⅳ)在惊恐之余,派贵族巴赫兰·楚宾(Bahram Chobin)带领12000士兵前去迎战。
看到两军实力过于悬殊,巴赫兰·楚宾便采用诱敌深入、乘险狙击的计策,在里海东南岸的普勒·鲁德巴峡谷(Pule Rudbar)设伏,这里地形狭窄,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处罗侯被接二连三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不加防备地进入峡谷,突然间波斯军万箭齐发,突厥可汗及其太子都被当场射杀,突厥兵马登时溃不成军。波斯军队乘胜追击,不仅光复了全部被占领土,还将原哒汗国的版图悉数占领。
叶护可汗之死导致四名突厥贵族自称可汗,相互攻打,并全部向隋朝称臣,使得中原王朝几百年来第一次享受到无须承受北方边疆压力的快感。杨坚于是将主力部队云集于江淮,大举南征。589年,隋将韩擒虎攻陷建业,俘虏陈后主陈叔宝,中国近三个世纪以来的分裂局面就此结束。
东方的中国重获统一,西方罗马帝国重建的希望却依旧显得极为渺茫。
巴赫兰·楚宾消灭来犯的突厥大军,立下盖世奇勋,威名远播。他的功劳实在太大,无法获得合适的奖赏,而只能招致君王的嫉恨。不久,巴赫兰·楚宾在亚美尼亚与拜占庭大军对垒。他决定放敌人渡河过来交战,结果被霍尔木兹蓄意地曲解为怯懦之举,于是就像诸葛亮刺激司马懿那样,给将军送去一套女人衣服,逼他主动出击。
拜占庭人充分利用敌人内部的不和谐事件,将它诱导为可怕的内战。巴赫兰·楚宾终于顶不住权力的诱惑,在个人野心的驱使下黄袍加身,霍尔木兹四世在众叛亲离中被杀,他的太子库萨和被叛军逐出首都,到拜占庭人那里乞求援助。莫里斯皇帝将女儿茜琳公主(Shirin)嫁给库萨和,以示支持他的复位,并仿效查士丁尼大帝,把指挥权委任给又一位叫“纳尔西斯”的亚美尼亚将军。
终于,巴赫兰·楚宾被库萨和与纳尔西斯联军击溃,慌不择路地到北方投奔突厥人。后者很高兴地毒死了这位宿敌,并将他的尸首送回波斯去讨好新任沙皇——莫里斯的女婿库萨和二世(Khosrau 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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