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人”家族的财势,自清同治中兴发家,历经清朝末造、辛亥革命到北洋军阀执政,达到了全盛时期。“李善人”在发家过程中,也遇有不少波折,有统治阶级内部的相互倾轧、侵吞,也有劳动人民对这一封建家族的斗争。
(1)政局变化,悖入悖出
一九二四年初冬,发生了第二次直奉战争,直系倒台。“李善人”的近亲和靠山曹锟被赶下野,密友杨以德也随之卸任。奉系军阀李景林当上直隶督办兼省长。长芦盐商是奉系进关后垂涎很久的一块肥肉,当然不能放过,便以筹措军费为名,成立了盐款清理处。委任当时的直隶财政厅厅长郝鹏兼处长;张同礼为副处长,负实际责任。首先张召集各纲总开会,追查“津浦加价”款,经手人李宝诗是当然的追查目标。李景林一开口,就向李家要一百二十万银元,李宝诗回避未答。李景林就令天津县公署(县长系张仁乐)先把“李善人”在东门内冰窖胡同的住宅和荣园全部查封。实际是给“李善人”家一点颜色看。李家的人全部躲藏起来,分别住进英、法租界里,李宝诗始终未敢露面。虽然他未被抓获(其实奉军也并不真想关押他),但认为这对“李善人”家族的确是非常难堪的事。李宝诗同各房商议,到处托人奔走疏通。李家近亲阮忠极(字昆林,系袁世凯秘书长阮忠枢之弟)代为走动门路,结果竟被李景林扣押。审讯时,特意对其它案犯毒刑拷打,令阮观看,以“敲山震虎”,加以恫吓。李家只好托人说合,出银两万,先将阮忠极保释出来。接着又托鲍贵卿(曾任黑龙江省督军)奔走,也无效果。最后,约出恒记德军衣庄经理章瑞庭走张作霖五姨太太的门子,以四十万元讲妥。经章手付款后,果然张作霖就电知李景林,对“津浦盐斤加价”一案不必追究。李景林跟着把所查封的李家房产全部启封发还。此案本来意在敲诈勒索,也就不了了之。李宝诗等人的想法是,宁可托人花钱,也不肯买李景林的帐。“李善人”家的面子终于找了回来。为了不愿得罪李景林,随后就又送给李景林五十万银元——实际是众盐商“洋码报效”款项,一场风波始告平息。
到一九二六年,直隶督办又换了直鲁联军二头目褚玉璞。褚也在这个问题上打主意,也成立了类似的盐款积案清理处,并令当时的津海道尹孙逸臣和直隶省议会议员、后任大名道尹的赵紫宸,立即通知李宝諴,紧急追查“津浦盐斤加价”款的下落。但不料赵与李宝諴是金兰弟兄,李家趁势托赵说合,最后谈妥条件为:前直隶省长曹锐任内,财政厅向“李善人”家族借八十万元,曾用开滦煤矿的股票作抵押,月息八厘,借款手续是由殖业银行名义办理的。此款不再归还,并由李家将作抵之开滦股票交回。褚玉璞由财政厅拿出恒源纱厂股票九万元(当时仅值两三万元),作为补给李家历年欠息,另外又令李家再出二十万元了事。此二十万元与财政厅所欠之八十万元,共凑足一百万银元,给褚玉璞。事后,为酬谢说合人赵紫宸,李宝諴特地又买了一辆新型的小轿车送给他。再以后,南京国民党政府也曾藉追查“津浦盐斤加价”等问题,扣押长芦五纲总(包括李宝诗),又敲一笔竹杠(全国政协《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四辑有文涉及)。从李景林封门后,“李善人”家就迁入天津租界,不再迁回,他家虽家资富厚,但几次“追查”,在经济上的消蚀是不小的,政治上由于时局动荡也成了惊弓之鸟,这导致了一九二六年“李善人”家族的解体和析产。
(2)天津五村农民同“李善人”的斗争
一九二八年,小刘庄、贺家口、东楼、西楼、小滑庄的农民,由于“李善人”一再胁迫退佃,忍无可忍,自发地推举代表,筹集款项,准备向法院申诉。而李宝诜早有准备,已经请妥律师,打通法院门路,提出了“撤佃收地”的诉讼。尽管在产权及契证上“李善人”漏洞百出,律师也不能自圆其说,但第一审判决的结果,李家反而胜诉了。这引起了五村农民更大的愤慨,他们凑足上诉的费用(也叫印花钱,比一审多交四成),依限上诉到当时的高等法院。但开过两庭后,“李善人”仍然是占据明显的上风。不过,时代已经开始变了,当时,中国共产党已派有干部在天津地区活动。五村一带的现代产业裕元纱厂、北洋纱厂都建立了党的组织。西楼前街22号国术馆内,为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五村农民中的优秀分子甄元和、杨恒南、段继鸿等同志先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通过党的教育,五村农民群众的阶级觉悟大大提高。一九二八年在地下党的领导下,成立了“五村农民护理佃权委员会”,甄元和同志当选为农民总代表,于宝林同志为小刘庄农民代表。西楼村为总会,其它村都设有分会。党为了发动农民,打击反动势力,组织了五村农民六千人,并有裕元、北洋纱厂等产业工人参加,于一九二九年秋末的一个清晨,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护佃反霸大游行。游行队伍手执写有“打倒土豪劣绅”、“反对贪官污吏”、“归还土地,保障安居”等标语的小旗,一齐涌向河北三马路河北高等法院。法警阻拦不准进院。甄元和领导群众高呼“反对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要求法院合理判决”口号,情绪激昂,乘势一拥而入,代表要求会见高等法院院长,院长邵修文却避不见面。群众吼声如雷,然后,静坐示威,一直到傍晚,才从楼内走出一个自称是负责的人,但不肯说出姓名(其实他就是高等法院院长)。他站在台阶上宣称;“本院对这一案件,一定详细调查慎重处理,请大家放心,不要急燥,先回去好了!”经过群众一再质问,法院屡加保证,请愿队伍才离去。经过这一次示威,法院顾虑群众影响太大,未敢率尔宣判,无形拖延下去。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农民群众得到初步胜利。到一九三四年“李善人”家族又提出迫令佃农交地腾房的起诉。虽然施行了千方百计,但五村农民在附近各厂产业工人的支持下,坚决斗争,并出于忍无可忍,殴打了一贯欺压农民群众、带头行凶的李家庄头魏世珍和律师王守臣。这大大打击了李家的气焰,迫使“李善人”的爪牙表示不再帮助李家干预五村土地的一切事宜。这一斗争一直延续到天津解放,才以全国人民的彻底胜利而结束。
(3)“李善人”家族的衰落
从一九二四年李家受奉系军阀的敲诈,全家自旧城东门内老宅迁往租界后,又因盐务利得枯竭,各项善举也无利可图,原先的致富手段已无可施展,只好退而维持现状。一九二六年,“宝”字辈的弟兄十人分家析产,各立门户,分居各炊。原先开设的商店,大都属于为买办、官僚、富绅服务的消费性企业,已无发展前途,便相继停业。一九三七年天津市沦陷于日本帝国主义时期,盐务整个停办。殖业银行也被日本官方认为不合银行组织法,勒令关闭。更主要的,开办斋堂煤矿的失败,不只折本,而且欠下许多外债,已付出的一部投资更是没法收回,白白弃置。后虽用开滦股息抵偿,但“李善人”家族元气大伤,已非昔日庞然大物。由于经济拮据,通货膨胀,物价一日数增,有的房头只好卖地售房,将各种动产脱手;有的家属甚至把自己妆奁陪嫁的财物服饰陆续变价,以资贴补当时的生活费用。加以当时投机倒把买空卖空之风甚炽,有的房头便拿出拥有的股票,做证券交易的投机生意。开滦股票为“快货”,行情大涨,他们便大量抛售,然后开设许多内局商号,从事商品货物的囤积倒卖,结果赔累不堪。如李宝诜之子李叔福就首先抛售股票,但因本身从来不事经营,毫无商场知识,将款项全部交给亲友经理,开设了许多投机商行;所用的经理全吃“人股”,任意开支,有的还侵吞肥己,卖出货物,难得买回,结果帐目上虚盈实亏,最后全部赔光。到国民党统治时期,物资缺乏,通货更加膨胀,有的房头只是坐吃山空,依然维持“大家”的面子,实际已十分困窘,每况愈下了。(www.daowen.com)
(一九六六年旧稿,张仲整理)
【注释】
[1]指天津、武清。明朝以来,以至清初,天津一出北门即属武清县境。
[2]周楚良:《天津竹枝词》。
[3]盐商按每斤盐多出二文,百姓也多出二文。下同。
[4]《天津县新志》,卷二十一,《李春城传》。
[5]《六旬寿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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