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美的空前热烈的追求,在宋徽宗的带领下,北宋人的文化生活开辟了大片新的天地。瘦金体、花鸟、文人画,代替了赵佶个人的具体形象,他以品位和修养成为千年里长久流传的典范。在书法上、绘画上,赵佶既拥抱过去,又开创了一大流派。他书法学黄庭坚,又自成一体,写字速度飘忽快捷,“省墨水”,前所未有。
伊沛霞认为,瘦金体作为一种书体,给人以深刻的印象:秩序、精准、纪律,但极富优雅、风格、精美与才能。“宋体”就是秦桧在仿照瘦金体基础上,做出“横细竖宽”的通行字体,至今仍是中国人电脑里最常用的字体。有一个关于瘦金体的评价叫“断金割玉”,被认为是加入了极强个性、思维和情感的书法。今人的看法是,菱形的笔画特别符合钻石切面的角度,与讲究“藏锋”不同,锋芒毕露,灿烂闪烁。赵佶对自己的书法非常自信,才有了“崇宁通宝”这样中国古货币里的最美作品。
在升平之世里,才人辈出,当时的画师大都选择入内供奉,“艺术类”考生得到了俸禄和地位,也第一次形成了“院体”风格。张择端、李唐都是画院出身,然而他们的画作却并不局限于单一的题材、画法。海外史学家普遍对于北宋宫廷画师追求壮丽与开阔的意境,而不单是表现宫廷生活进行过研究。北宋灭亡后,画师南下,又开启南宋绘画的新时代。
有宋一代,书法、绘画成为文人伸张自我和主观的形式。“达我意,会我心,适我意。”书画完全成了个人的追求。在宋徽宗以前,书画尚未能融为一体,但他以其独到的品位与深厚的涵养确立了文人画的风格。“竹锁桥边卖酒家”“乱山藏古寺”,以意境来考核绘画,宋徽宗是第一个人,也奠定了文人画审美的方向。国家财力丰厚,更使宋徽宗可以把自己品评艺术的标准推广成为范本。看看《宣和画谱》,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宋徽宗喜欢的是五代及宋的画作,又特别喜欢花鸟和山水,每一个类型他都有特别喜欢的画家。
而宋徽宗本人,最擅长的也正是丹青,“笔墨天成、妙体众形”是赵佶画作和谐感的最佳体现。《桃鸠图》藏于日本,2004年在日本公开展出。宋徽宗画鸠瞳“隐然豆许,高出纸素,几欲活动”,被评价为“诗性与再现性写实的融合”。鸟儿的眼睛如此鲜活,让《萤火虫之墓》《风之子》导演,吉卜力三驾马车之一高畑勋感叹道:“从侧面捕捉其姿态的鸠鸟,眼睛溜圆,本来很容易流于平面,成为刻板的图案,但作者有意地从这个角度去描绘,显然正是要借这种不以正面呈现的手法营造出一种装饰趣味和不流俗的美感。对鸟喙的精妙刻绘,浑圆的鸟腹显示出体态的俊俏丰满,这些都让人感受到鸟儿切实的体温与生命活力。”
花鸟表达的是人,特别是大自然和人的关系。“人物鬼神,睛活则有生意。先圈定目睛,填以藤黄,夹墨于藤黄,以佳墨浓加一点做瞳子,须参差不齐”。宋徽宗用桐花烟来治墨,墨才够薄,每研磨间,其光可鉴,但也被诟病“一两墨价值一两黄金”。作为动物爱好者,赵佶做端王时就喜欢养动物,登基后就恢复了皇家动物园玉津园,不比今天任何一个动物园逊色。园中有麒麟(长颈鹿)、灵犀、神羊、大象之类从天竺、交趾等国家进贡而来的动物,宋徽宗真心喜欢这些动物。他的白鹰和五色鹦鹉之所以画得那么神妙,和他的心性爱好不无关系。
宣和时期画作展现的是太平无事的美好。宋徽宗考察画师,出题目为“孔雀升高,必举左”,这种意境宛然使后世之人尤其南宋士大夫,感慨其巧夺天工,甚至痛哭天涯。回到当时那个年代,最早能对徽宗之画做出描述和赞赏的,只有比他大二十多岁的蔡京。两人书画相合,蔡京的序跋往往先讲自然界的一般规律,然后话锋一转,说皇帝“德动天地”,画出纯白之鹰,他本来见过此鹰,但皇帝的画作让他更觉神妙无以复加。(www.daowen.com)
《雪江归棹》蔡京是亲眼看着徽宗画的,“水远无波,天长一色,群山皎洁,行客萧条,鼓棹中流,片帆天际,雪江归棹之意尽矣”。徽宗的画固然妙,蔡京的字也很美,这样的杰作上升到神智与造化之上,属于两个人神交的水平。收藏加评论,这就是宋徽宗为后来历代中国文明爱好者留下范本的作品。
同时代的其他文人,即使是那些与蔡京有政治矛盾的人,也无法抑制自我修养对美的感受。宋徽宗爱马,宣和天厩养着御马,“宋徽宗的马”绝不是模拟展子虔而来。即便是主战派领袖人物李纲,也收藏了两幅徽宗的马。即便李纲在靖康之难中独担大任却终遭背弃,他还是为徽宗“非行非立非驰逐”的画法所展现的马的纯粹高贵之美而震撼,“如马一毛,如地一尘”。
北宋湮灭,家国破碎,李纲的心情是“小臣凄愤”,不由得发出“空留此马落人间”的叹息,因为赵佶已经坠入一去无消息的漫漫“胡尘”之中……
【注释】
[1]本文作者葛维樱。
[2]花押,即古人的“个人签名”,始于唐代,又称“草押”。许多文人都有自己独创的花押,宋徽宗的花押十分特别,被称为“绝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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