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梦,山水多情。山在云中转,水在山中流;荷在水中开,鸟在荷中鸣;人在烟雾中,船在画中行。婀娜多姿的身躯,朦朦胧胧的面容,江南的山山水水醉倒了天下数不尽的有情人。而吴语话就连吵架的腔调也能吸引人。为此,清代的京城大户人家都流行雇苏州保姆,就因为会说苏州话。虽说苏州话不是官话,但在交流和作文中很重要,一些文艺作品也多含有苏州话,所以这些人家都想让孩子早点学好苏州话,故那时的《红草堂集》诗曰:“索得姑苏钱,便买姑苏女。多少北京人,乱学姑苏语。”
1.吴侬软语的特征及渊源
在古代,不是每个人都有书写能力的,也没有今天这样发达的资讯和媒体,所以方言就成为人际交流圈中最重要的人情交往媒介。俗话说,“隔山不同腔,隔坳不同调”,相距数千米的地方就有可能出现不同的方言,它是语言在时间和空间共同作用下的产物,更是地方文化认同最鲜活的体现。
文以载道,语可通神。长江三角洲地区的上海话、杭州话、苏州话、常州话等虽各有不同特点,但总体上都属“吴语区”,其范围远远超过吴国的地盘,它几乎涵盖古扬州郡,即江苏南部、上海、浙江、江西东北部、福建西北角和安徽南部的一部分地区,大约有110多个县市,使用近亿人,系汉语第二大方言。它作为人类问候外星人的55种古老语言中的最后一缕声音,已于1977年随“旅行者”1号太空探测器送上了太空。
吴语区具体来说大体如下:江苏省境内属吴语或以吴语为主的县市有丹阳、金坛、高淳、溧阳、宜兴、武进、常州市区、江阴、靖江、南通、海门、启东、无锡市区、苏州市区、常熟、吴江、太仓、昆山、张家港市等。上海市以及所属的松江、青浦、金山、奉贤、崇明、南汇、川沙、宝山、嘉定县等。浙江省除西部淳安(包括旧遂安)和建德(包括旧寿昌)两县外,基本上都在吴语区的范围之内,但浙江南部洞头、玉环、平阳、苍南、泰顺、庆元等县是吴语和闽语的交错分布区。建德县北部下包、乾潭及其以东的各乡镇,南部唐村、里叶、大店口等地仍在吴语区内。江西省东北玉山、广丰、上饶3个县和上饶市也是吴语区。此外,福建省西北角的浦城县县城及其以北的乡镇,安徽南部郎溪县北部的梅渚、岗南一带和广德县的下寺、芦村等地也说吴语。南京人约1 000年前说的是吴语,后来改说“半官话”。通州乃吴语和北方语混杂地区。尤为重要的是,吴语和官话的分界地就在沿长江一带。
吴语的使用人数虽近亿,但又以苏州、无锡、常州一带的“吴侬软语”为代表。
2 300多年前,孟子就说“南蛮舌之人”(《孟子·滕文公上》)。“”乃博劳鸟,"舌”也就是说话像博劳鸟叫。东晋佛学大师、高僧支道林(314—366,又名支遁,陈留人,即今河南开封市人,般若学六大家之一)以吴县支硎山寺(今苏州城西25里的观音山)为起点,沿建康—京口—吴县—会稽之间畅通的江南运河水道,北上京师建康,南下会稽。《世说新语·轻诋》中记:“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颈乌,但闻唤哑哑声。’”意思是说吴人说话,如同鸟的叫声。
南宋大词人辛弃疾(1140—1207)在《清平乐·村居》词中描绘道: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柳亚子推崇的“三百年来第一流”的诗人,晚清思想家、文学家龚自珍(1792—1841,仁和人,即今浙江杭州人)也有两首写苏州的七言绝句诗:
灯痕红似小红楼,似水年华似水秋。
岂但此情柔似水,吴音还比水般柔。
凤泊鸾飘别有愁,三生花草梦苏州。
儿家门巷斜阳改,输与船娘住虎丘。
吴音优美柔和,婉转动听,妩媚可人,清雅绵软,甜甜脆脆,似吟似唱如莺啼,自先秦时起,就享有“软、糯、甜、媚”的赞誉,“水般柔”是其最大特征。现代诗人徐志摩在苏州女子中学的讲演中说:“在这里,不比别的地处,人与地是相对无愧的,是交相辉映的,寒山寺的钟声与吴侬的软语一般的令人神往。”
苏州人说起话来,和风细雨,温柔入味。例如:
苏州人称“你”为“NEA”;“不要”为“弗要”。
那挑着“骆驼担”的老人,走街串巷,手里头拿着竹节,“笃笃笃”地敲着,嘴里唱着:“笃笃笃,卖糖粥,三个铜钿一碗粥,伲格童年常吃粥,吃仔糖粥心满足。”“笃笃笃,卖糖粥,三斤核桃四斤壳,吃仔伲个肉,还仔你个壳。”……有声有色,有情有调,有滋有味。
还有那卖花女(花娘)怯生生的叫卖声:“卖花哎卖花哎!栀子花——白兰花,夜来香,茉莉花!”叫卖声随着花香漫进小巷,漫进深宅,成为小巷里最甜最糯的声音。
已故的苏州幽默大师张幻尔说,北方人吵架要动手时,便高喊:“给你两个耳光!”苏州人吵架要动手时,却说:“阿要拨侬两记耳光嗒嗒?”实在是有礼貌,动手之前还要先征求意见:“要不要给你两个耳光?”两个耳光大概也不太重,“嗒嗒”有尝尝味道的意思。又如苏州人把日常的劳作叫做“爬”,常听见有老苏州街坊中对话:“你最近在做啥?”“呒啥,瞎爬爬。”“瞎爬爬”是谦词,意即胡乱做点事情。修建房屋、改善居住叫“爬房子”;做家具、添陈设叫“爬家什”;侍弄盆景叫“爬盆景”;不停地做事叫“勿停格爬”。爬不是奔,速度可能不快,可却细致、踏实、永不停息,是一种“韧性的战斗”。苏州人细致而有耐性的特性,用不着调查了解,只要看一下吴地的刺绣、丝绸,游览过苏州的园林后便可得出结论,如果没有那些心灵手巧、耐心细致的吴人,就不可能有如此精美的绣品和精致的园林。
无锡人讲话也是这个腔调,比如:“妮岗稀奇弗稀奇咯(你说稀奇不稀奇)!”
一旦出事了或事情办坏了、做遭了,嘴里会认真不停地自言自语:“那么好哉!那么好哉!”是高兴呢?庆幸呢?还是琢磨思量原因、后果呢?冷静得简直叫你捉摸不透。
吴语体现了浓浓古老的遗韵和一种书卷气,句子结尾的语气词不用“了”而用“哉”,一个“哉”字便能拖出无限的韵味。古人有“不亦快哉”或“幸甚至哉,歌以咏之”等,一个“哉”字道尽了多少难以名之的赞叹、兴奋与感慨!喜读古文的人听见苏州话定会有一种亲切感,因为它保留了最多最全的古入声等古汉语特点。因此,吴方言也被认为是现代汉语七大方言中历史最为悠久的方言之一。曾经有人说:倘若娶了个苏州女子,天天听着吴侬软语,过日子简直就像度蜜月,情话连绵。由于软糯,吴语就带着几分闲适和惬意,带着几分从容和淡雅。生活在现代和古代相交错的姑苏城,清早忙碌的人们涌出古城区,经营、创作、打工……生活像汽车的轮子,不停地转动。傍晚,人们又涌入古城,走入那狭窄的小巷,那禁闭的门扉,一开口,软软的苏州话,散散淡淡的,“今朝吃力煞哉”(意思是“今天很累”),即便是句抱怨,也是软软的、文绉绉的,一天的疲累就在这句话中散去,又转入了那闲适的不紧不慢的生活中。当代艺术家、散文家余秋雨在《白发苏州》中写道:“唯苏州,能给我一种真正的休憩。柔婉的言语,姣好的面容……”正如辛弃疾云:“醉里吴音相媚好。”
娓娓动听的吴侬软语,用悠扬婉转的评弹唱出来更加醉人。美国作家梭罗曾指出:“光知道忙碌是不够的。”产生于明末清初的苏州评弹,以王周士、陈遇乾、马如飞及蒋月泉为代表的软调式的艺术样式有助于调适身心,使人既能奋进,又充满情感,做一个刚柔相济的活生生的人(见图7-1)!2004年在苏州召开的第二十八届世界遗产大会上,苏州评弹大受海内外嘉宾的青睐。只要你听一听《苏州好风光》便知:
图7-1 苏州评弹表演
上有呀天堂,下呀有苏杭;
城里有园林,城外有水乡;
哎呀!苏州好风光,好呀好风光,哎呀哎呀;
春季里杏花开,雨中采茶忙;
夏日里荷花塘,琵琶叮咚响;
摇起小船,轻弹柔唱,桥洞里面看月亮;
桥洞里面看月亮,哎呀哎呀;
秋天里桂花香,庭院书声朗;
冬季里蜡梅放,太湖连长江;
推开门窗,青山绿水,巧手绣出新天堂;
巧手绣出新天堂,哎呀哎呀;
上有呀天堂,下呀有苏杭;
古韵今风,天下美名扬,哎呀;
说不尽苏州好呀好风光;
哎呀哎呀;
哎哎呀,说不尽苏州好呀好风光;
哎呀哎呀,说不尽苏州好呀好风光!
韩邦庆(1856—1894,松江娄县人,今属上海)撰写的《海上花列传》通篇采用吴语,是吴语文学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其人物对话全用吴语方言,充满浓厚的地方色彩,胡适推崇备至,称为“吴语文学的第一部杰作”。胡适说:“这是有意的主张,有计划的文学革命。……方言的文学所以可贵,正因为方言最能表现人的神情。通俗的白话固然远胜于古文,但终不如方言能表现说话人的神情口气。”并进一步期望:“如果从今以后有各地的方言文学继续起来供给中国新文学的新材料、新血液、新生命,——那么,韩子云与他的《海上花列传》真可以说是给中国文学开了一个新局面了。”
作为一种母语的方言,一般都有成百上千年的发展历史,蕴藏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吴语至少已有5 000多年的历史,南朝文学家刘义庆在《世说新语》中记有“未见他异,惟闻作吴语耳”。其他如《切韵》《广韵》《集韵》等隋唐以来的韵书,都收录了吴语的材料。唐代经学家陆德明,常以吴音去注释古代经传。出生于长洲(今吴县)的明朝通俗文学大师冯梦龙,对《吴歌》的搜集、整理与创作使吴侬软语闻名全国,致使一些上层人士,如崇祯皇帝的宠妃田妃、袁妃亦均以吴歌这一技艺来取悦皇帝。在明清时期,全国主要城市都有专以演唱吴歌为专长的艺伎,如著名的陈圆圆、董小宛、王翠翘等。当时的普通百姓亦以会唱吴歌为时髦,就是戏曲演员、江湖艺人亦以操吴语为荣。时下能说几句“吴侬软语”已成了时髦,并且正悄悄地形成一种时尚。“忽如一夜春风来”,国内外众多的“新苏州人”,正在一批又一批地学习吴侬软语,由此可见“吴语”之渊源。
《苏州市志》记载,民国17年(1928年),赵元任的《现代吴语的研究》首次科学系统地研究、记录了苏州等地吴语的语音、词汇和语法现象。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苏州方言中翘舌音已经消失,“说”与“塞”同音。今只在评弹演员、极少数老人中和娄葑、横塘部分地区残存。70年代中期起,青少年中有明显的音变,如尖音改读团音趋势迅猛,“尖、千、先”分别读同“兼、牵、轩”,并因此而产生新声母(如“齐、全”等字的声母);类读同、类变同已相当普遍类也开始混入;韵变化成新韵母,如“楼、走”;韵有时失落介音,如管、完;部分普通话读韵的字,可与类、、声母相拼,如旅、需。以上音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苏州话的面貌,但单字调和连续变调较稳固,所以苏州话的“腔调”基本未变。[1]
究其原因有三:
一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汉书·地理志》上说:“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江南有着温润的气候,甜美的水土,以苏州为例,属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四季分明,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据资料分析,苏州市年平均气温为15.7℃,最高为1998年的17.5℃,最低为1980年的14.9℃,平均气温的年际变化为2.6℃。最热月7月份,平均气温28.2℃,极端最高气温为40.6℃,出现在2017年7月。最冷月1月份,平均气温3.0℃,极端最低气温-9.8℃,出现在1958年1月。年平均降水量为1 094毫米,年降水日129天。年降水量最多的是1999年为1 783毫米,最少的是1978年为604毫米,年际变幅为1 179毫米。年降水日最多的是1980年为154天,最少的是1971年为99天。一年中以6月份降水量及降水日为最多;12月份月降水量较少。地下水资源丰富,属重碳酸钙型,水质较好。常年最多风向为东南风(夏季),其次为西北风(冬季)。年日照时数1 940.3小时,年日照百分率为45%,无霜期长。地质稳定,地震基本烈度属6度设防区(即无地震区域)。常年温和湿润的气候,滋润了吴侬软语,因而至今保留了相当多的古音,嘴里好像每天都嚼着一颗活化石,一开口就是那儒雅的声音。
一种方言好听与否有些像我们听外文歌,其实不在于是否易懂,而是主要取决于语调、语速、节奏、发音以及词汇等方面。吴语的一大特点在于几乎保留了全部的浊音声母,具有七种声调,保留了入声。在听觉上,一种方言如果语速过快,抑扬顿挫过强,我们往往称这种话“太硬”,如宁波话;但如果语速过慢,缺乏明显的抑扬顿挫,我们往往称这种话“太侉”,如河南话。吴语语调平和而不失抑扬,语速适中而不失顿挫。在发音上,吴侬软语较靠前靠上,这种发音方式有些低吟浅唱的感觉,较少铿锵,不易高声,不大适合吵架,而最宜吟诗低唱。
这可能与吴人的饮食习惯有关:吴人好食鲜鱼活虾。古写的苏字上半部是个“草”字头,下半部就是“鱼”与“禾”,鱼的生存环境好且种类繁多,有名贵的刀鱼、鲥鱼、银鱼、鲈鱼、鳜鱼等。吴地先民自6 000年前采用渔具捕捉鱼类,逐步形成了罟、罩、筌、箪、叉、射等十余种捕捞工具;在烹调方法上有炙、蒸、烧、爆、薰、晒、腌、糟等等;在时令上有一月塘鲤二月鳜(鱼),三月甲鱼四月鲥(鱼),五月白鱼六月鳝,七月鳗鱼八月虾,九月鲫鱼十月蟹,十一鲢鱼十二青(鱼)的说法。吴地人还喜爱喝黄酒。黄酒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类之一,源于中国,且唯中国有之。甲骨文中有“鬯其酒”之语,“鬯”字,就是我国最早出现的谷物酒(黄酒),它与啤酒、葡萄酒并称世界三大古酒。约在3 000多年前的商周时代,中国人独创酒曲复式发酵法,开始大量酿制。相传早在吴越春秋时期,吴中百姓已酿制出宫廷贡酒——“吴宫酒”——为低度、温和、营养、保健型的酿造酒。“乌程”(旧县名,秦置,今浙江吴兴南)的来历,相传也因善酿酒的乌、程二姓据此故名。黄酒“中和”而蕴含的刚柔相济之品格,是其他酒种所没有的。白酒烈性,辛辣冲口,缺乏温和;啤酒多苦,爽口有余,厚重不足;葡萄酒偏涩,涩味有余,刚劲不够。而黄酒却兼备协调、醇正、柔和、幽雅、爽口的综合风格,深得吴人的青睐,如著名的绍兴加饭酒、“沙洲优黄”、丹阳封缸酒、无锡惠泉酒、江阴黑米酒、上海老酒等等,至今中国黄酒生产区域主要集中在吴地——南方四省一市(浙江、江苏、上海、江西及福建)。
二是本土原生态,具有生动丰富而强大的生命力。吴侬软语是各个时期、各种文化融合的结晶,并随着历史的发展不断丰富与完善。比如“木佬佬”(很多)、“听得悟心啊悟心得来”(喜欢又喜欢、开心又开心、舒服又舒服)、“阿木林”(呆头呆脑、土里土气、容易上当受骗的人)等等,这些词语不仅生动而且词义丰富,有时一个词句可以表达普通话的许多层意思,有时它所表达的意思或含义普通话没有相对应的词句来表达,因此方言的丰富性及其源远流长的文化信息含量,使它带有极强的地域特点和本土特色,更容易产生当地人的文化认同感,因而具有更强大的生命力。这些都是现代普通话所不能比拟的,正所谓“道不远人”。
三是表达了一种个性与品质,具有生命力的象征。这从长三角各地举办广播、电视方言栏目无一例外取得成功得到说明。方言节目用乡音将不同年龄、性别、职业、身份、地位、经历的人紧密相连,达到心理同归。方言中的俚语、顺口溜都是反映民情民生的东西,具有原生态生活的一种冲击力。它是文化密码,易于形成共鸣。2001年11月2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了《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提出了文化多样性对于人类来讲就像生物多样性对于维持生物平衡那样必不可少,每个人都有权用自己选择的语言,特别是用母语来表达思想,创作并传播作品。“吴侬软语”的盛行,正是在推广普通话潮流下生存权力的体现。
有位学者在《吴语的命运》一文中说:“今天的吴语,事实上也在变化着,正在向普通话靠拢。这样的变化可以说是不可逆转的,也是进步的。”笔者认为此言有失偏颇,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文化的灵魂是“活态”,请问都“靠拢”、统一了,文化又如何发展呢?普通话是我国通用语言,汉语方言和民族语言则传承了母语文化和地方文化。我国的语言政策,既包括“推广和规范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也包括“科学保护各民族语言文字”。但当前我国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存在丰富性与濒危性并存的基本事实,正如有关专家指出的“语言方言的磨损程度和消失速度已远超我们想象”,很多方言中的古音、古词、古义已经在年轻人的方言中消失,这是值得重视的。当下的语保工程专家认为:“该说普通话的时候说普通话,该说方言的时候说方言,让两者各得其所,才能构建健康、和谐的语言生活。”语言有交际工具、思维工具、文化载体三个功能,保护好地方乡音有重要的战略价值。
人类的语言是不可复制的。吴语方言乃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是社会生活链中的一个重要方面。丰富多彩的方言反映了丰富多彩的世界,而方言的变迁又折射出社会的变迁,这是十分值得研究的。在一些地方出现的将推广普通话和消灭江南话相等同的做法,实在是令人遗憾的。随着人类的历史走进21世纪,对语言多样性的认识也逐渐深刻,欧盟将2001年定为“欧洲语言年”,对各少数语言和方言进行保护。一贯对本国少数民族语言和方言采用灭绝政策的法国,也终于认识到语言多样性的重要,对巴斯克语、布里多尼语等语言采用了宽容的政策。对于吴语这样一种使用人口比世界上大多数语言都多的汉语方言来说,如果在未来的一天消失,不只是江南的悲哀,也是整个中国的悲哀。文化的定义理所当然地会依据不同的时空条件而有所差别,文化的活的灵魂往往正是跃动于这些差别之间。
古吴人确实有着太多的故事。根据现代学者研究,古代吴越人说的是一种“胶着语”,一字有多音节,不像古汉语是单音节。比如吴越民族的人名:余祭、余昧、句余、州于、掩余、屈羽、夷吾、无余、无任、无强、无诸、余喜……;国名和地名:句吴、攻吴、攻虞、于越、干越、句容、芜湖、无锡、余干、余姚、乌程、余暨、无盐、余不、余渔、余英、姑苏、姑复……这些人名和地名,今天已难知其确切含义,反映了古代吴越文明的独特意蕴。
与吴越民族独特的语言相对照,古代吴越民族的文字艺术还出现了独特的“鸟虫书”(亦称“鸟篆”)。笔者已在第二章中论及,不再赘言。
吴地不仅出美女、出英雄,而且出智人(名嘴)。《三国志》卷五三《吴书·薛综传》中记载了蜀国和吴国外交史上的一个故事:蜀使张奉使吴,以阚泽之名嘲笑泽,泽无能应变,综反嘲曰:“蜀者何也?有犬为独,无犬为蜀,横目苟身,虫入其腹。”奉曰:“不当复列君吴邪?”综应声答曰:“无口为天,有口为吴,君临万邦,天子之都。”于是众坐皆笑,而奉无以对。可见综以机敏善言著称,与诸葛恪同类。
语言是民族的命脉,是民族的凝聚力,是民族独立的象征。醉人的吴侬软语几乎成了江南美女的代名词。为防止历史文化名城内涵缺失,苏州、无锡等地已将“吴侬软语”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耳熟能详的“乡音无改鬓毛衰”,诉说着方言传承千载的魅力。即使游子离乡多年、两鬓斑白,熟悉的乡音依旧能唤起对乡土的共鸣。
2.吴侬软语的常用名词及代词
吴侬软语的词语十分丰富,现择其较常用的名词与代词列举如下。
名词:
霍显——闪电; 长脚雨——连日的淫雨;
先起头——起先; 濛松雨——毛毛雨;
矮模样——差不多了,快到时间了;后首来、后慢来——后来;
众牲——牲畜; 猪锣锣——猪;
阴仔天——阴天; 羊妈妈——羊;
空阵头——光打雷不下雨; 象鼻头——象;
迷露——雾; 扁毛众牲——禽类;
热显——室内或背阴处受热辐射而产生的暑气;
鸭连连——鸭; 老孵(音部)鸡——老母鸡;
凌唐——冰锥儿; 雨麦——玉米;
白乌龟——鹅; 梗灰——生石灰;
寒寒豆——豌豆; 鹦哥——鹦鹉;
石卵子——鹅卵石; 扁蒲——瓠子;
老鸦——乌鸦; 烂泥、难泥——泥;
白活芦——生西瓜; 肌夹——翅膀;
蓬尘——灰尘; 生瓜——菜瓜;
金睛鱼——金鱼; 垂夜快——傍晚;
辣火——辣椒; 甩水——鱼尾(菜名);
大清老早——清早; 延延豆——扁豆;(www.daowen.com)
日逐、日朝——每天; 上昼、上梅昼、上半日——上午;
下昼、下梅昼、下半日——下午; 窝句笋——莴苣;
葛鳃——鳃; 蓬哈莱——茼蒿;
糠虾——小虾; 水菜——蚌肉的总称;
虾蟆(音鞋麻)——蝌蚪; 田鸡——青蛙;
癞团——蟾蜍; 赚绩——蟋蟀;
壁虱——臭虫; 角锰——蚱蜢;
蚕宝宝——蚕; 老虫——老鼠;
游火虫——萤火虫; 麦蝴蝶——灯蛾;
结蛛(络网)——蜘蛛(网); 墙门间——大门里的第一个门厅;
灶镬间——厨房; 中间——小客厅;
门膛子、门框——同一大门(院子)内的(住户等);
门腔档——门框; 庭柱——柱子;
晴落管——水落管; 扶(音胡)梯——楼梯;
行灶——可搬动的、泥做的灶 火夹——火钳;
镬干盖——锅盖; 砧墩板——砧板;
抄——调羹; 面桶、浴桶——面盆、浴盆
捻(阴上)凿——螺丝刀; 引线、弦线——针;
滋钻——锥子; 签子——毛线针;
被档头——缝在被子一端防污的布或毛巾;
被风洞、被头洞——被窝; 上代头——父母以上的长辈;
阿爹——祖父;
好婆、奥婆(儿语)、亲婆、好亲婆—祖母;
老老头——老头; 老头子、老头—俗称父亲或丈夫;
屋里、家里——称自己的夫或妻; 家小、家主婆——妻子;
伯姆——妯娌; 娘姨——姑姑(父之妹);
阿舅——舅子(妻的弟兄); 阿(入声)姨——妻的姐妹;
新妇——媳妇; 囤五——女儿;
老拖、老末拖、末拖——最小的子女;小娘五——小女孩;
小干五——小孩; 囡(阴平)囡——婴孩的爱称;
小毛头——婴孩 老小姐——老处女;
熟视人——熟人; 客边人——外地人;
书踱头——书呆子; 老掐辣——精明、老练的人(贬义);
菜花小姐——娇小姐(喻弱不禁风);
咕食狗——唠叨的人; 雌孵(音部)雄——两性人;
煨灶猫——怕冷的猫,喻精神不振的人;
拗壁虎——处处与人相反的、脾气倔强的人;
馋痨虫——馋鬼; 百搭——麻将牌中的王牌;
笨思虫——笨蛋; 黄牛肩胛——不肯担当责任;
倒头光——钱到手就完的人; 酱缸浪头、亨冷头——大人物;
十三点——说话行为不合常理、令人讨厌(的人);
黄伯伯——办事不牢靠的人;
曲死、啊曲死——少见世面、不懂行、易受骗的人;
颗浪头、头颗浪——头、脑袋; 萎尿(音书)——遗尿;
光浪头——光头; 面盘子、面架子——脸型;
抓巴眼——外斜视; 眼乌珠——眼睛、眼球;
斗鸡眼、对眼——内斜视; 眯睫眼——近视眼;
眼膛——眼眶; 青胖块、乌青块——青的肿块;
鼻头管——鼻子、鼻孔; 偷针眼——麦粒肿;
乳蛾(胀)——扁桃腺炎; 围(音于)身——围裙,饭单;
滚脓——化脓; 门襟——衣襟;
涎(音馋)唾——唾沫; 风疹块——荨麻疹;
纽(音藕)子——纽扣; 寒热——发烧;
阿胡子——络腮胡子; 吞瘀——中暑;
筋(鸡)肉痱子——鸡皮疙瘩; 手巾(音军)——毛巾;
轧叉——发夹; 脚馒头——膝盖;
饭米掺——米粒; 软档——腰等易受损的软处;
饭乳——锅巴; 饭泡粥——用米饭煮成的粥,喻啰嗦;
薄浪汤——形容极稀的粥; 面汤水——煮面条的水、洗脸水;
打金针——针灸; 馒头——有馅的包子;
肉夹气——不新鲜的肉味; 酸胖气——变质食物的酸臭;
气冷肉、冰肉——冷冻肉; 油耗气——油腻味;
线粉、索粉——粉丝; 铜钿——钱;
角子——硬币; 零汤团——零分;
洋囡囡——洋娃娃; 木人头戏——木偶戏;
趟趟板——滑梯; 说书——评弹;
说书先生——评弹艺人; 小书——苏州弹词;
大书——苏州评话; 谜(音梅)谜子——谜语;
里向——里面; 口搭、哪搭、啥场化、啥地方——哪儿,什么地方;
近段——附近; 边浪、伴边、边边浪——边上;
门前、眼泪门前——跟前; 地浪、地浪向——地上。
代词:
我、奴——我; 我伲——我们;
倷——你; 俚笃——他们;
哀个、该个——这个,这; 搿个(中指)——这个,那个;
弯个、归个——那个,那; 哀搭、该搭——这儿;
搿搭——这儿; 弯搭、归搭——那儿;
哀丈、该丈——这样; 弯丈、归丈——那样;
啥体——什么事、为什么; 作啥——干什么,为什么;
啥、啥末、啥个、啥物事——什么; 啥人——谁;
捺亨——怎样; 几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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