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直接对观众讲话,充当叙述者的职能,也是东方传统戏剧的一个重要特征。西方传统戏剧采用的是模仿和直接展示的方法,叙述者没有用武之地。而在东方戏剧中,不存在所谓“第四堵墙”的观念,台上的人物常常直接对观众讲话,如京剧中的“自报家门”和“打背供”。前者是直接向观众介绍自己所扮演的人物的基本情况,而后者用以表现人物独立思考,通常举一手以挡住脸部,面向观众,进行唱或念白,以此向观众表达其内心活动。在以能为代表的日本戏剧中,也常常可以见到这种叙事方式。例如,在能剧目《井架》中,一个僧侣登场后对观众说道:“我本是周游列国的僧侣,刚参拜完奈良的七大寺院。现要前去参拜初濑,向人打探,人说这里有座在原寺。不妨进去看看。”[4]这就是很典型的自报家门,我们从中不难发觉中国戏曲与日本传统戏剧的源流关系。戏剧是舞台艺术,能够实现台上台下的互动,而电影是写实的艺术,银幕上的人物与观众完全生活在两种时空当中,如果让人物对观众说话,岂不成了鼓舞斗志的电视演讲,恐怕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更别说实现互动了。但在《美好的星期天》中,黑泽明巧妙地让人物与观众在银幕上下实现了互动。
这部影片描写了战后的废墟中,一对普通情侣苦涩而甜蜜的约会,他们被战争夺去了一切,当然也包括享受美好周末的物质保证,看电影、喝咖啡、听音乐会这些再平常不过的娱乐,此刻都成了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与失望之后,他们来到荒凉的公园,看着用于露天演出的小舞台,年轻的退伍兵雄造突发奇想:“让我们创造一生中最美好的夜晚吧!”于是,他登上舞台,一本正经地扮演起指挥的角色,开始指导一只透明的乐队,但很快就垂头丧气起来。看到雄造颓丧的样子,女朋友昌子不假思索地登上舞台,面对观众席诚恳地说道:“各位,拜托了!一定要鼓掌呀!……在这个世界上,像我们这样贫穷的恋人有很多很多,为了那样的人……为了那些连一个小小梦想和希望都被剥夺了的可怜的恋人们……为了那些曾被世上的冷风冻僵过,常常气馁、常常苦恼的恋人们,大家一定要给与温暖和支援!帮我们鼓起实现美好梦想的勇气吧!”[5]昌子流着眼泪拼命地呼喊着,终于掌声响了起来,雄造卖力地挥舞着充当指挥棒的毛衣针,和着喜悦与泪水,《未完成交响曲》那雄浑的旋律在二人心中和影院里流淌开来。这个结局是黑泽明淘汰了最初的很多种设想才确定下来的,人物对观众说话的方法并不属于通常意义上的电影手法,而且带有很大的冒险性,如果观众不给与响应的话,预期的戏剧效果将无法实现。但黑泽明对传统戏剧有着固执的自信,他将影片中公园里的小舞台与现实的电影银幕重合在一起,越过公园中那群透明的观众,让观看影片的人们成为舞台下真正的观众,实现人物与他们的直接交流。这部影片在巴黎上映时引起极大轰动,每到结尾处影院里便掌声雷动。在1947年,与日本人民一样,同处于战后艰难时期的欧洲观众,听到这对贫穷恋人发自心底的真实吁求,产生了深切的共鸣,人们纷纷赞扬黑泽明创造了高超的艺术手法,他们哪里知道,这种艺术手法在古老的东方戏剧中已经存在了很多个世纪。(www.daowen.com)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