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魏矗浩尽管已经提前考虑到了重新开始的艰难,却从未想到会是如此艰难。在一个封闭、传统、落后的乡土社会中当外来人,他所遭遇到的除了生活上的困难之外,还不得不面对熟人社会规则下的村民们对他的冷漠与隔绝。即便他是从这个村子走出去的,他认识这个村里大部分人,但是他们情愿不认识他。当然魏矗浩也理解,大家刚从穷苦日子里挣脱出来,谁也不愿意多一个人来分他们的粮食。不过魏矗浩还是决定要以诚动人,要让大家看到他的诚意与努力,让大家知道,有了他,他们的日子只能会更好。
那时候生产队还没有解散,魏矗浩没事就去帮离他最近的第三生产队干农活,每天都勤勤恳恳,在没有任何工分的情况下,甚至比生产队的人干得还拼命。刚一开始,大家觉得魏矗浩是别有用心,但渐渐地也被他的诚意打动,会或多或少给他一些吃的,有时候还会夸赞魏矗浩是干农活的好手。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魏矗浩都是忍受着饥饿,拼了命地干活。时间一长,三队的社员们就习惯了魏矗浩的在场。于是,魏矗浩开始有意识地用真诚之心去跟社员们交朋友。当时一个生产队有百余人,魏矗浩在短短的两个月内基本上与所有人都搭了话,甭管人家愿不愿意搭理他,至少混了个脸熟,同时也交到了七八位知心的朋友。就这样,魏矗浩算是在三队站稳脚跟了。
有一天集体吃大锅饭,魏矗浩主动去给大家盛饭,忙得一头大汗,自己却没顾上吃。这时候他的一位朋友就冲着大伙儿开口了,说:“魏矗浩已经跟着咱们白白干了一季的活了,庄稼收了,人家一个穗儿都没拿,就算是铁秤砣也都捂热乎了,大家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样?”时隔多年,魏矗浩仍然记得当时的场景,三队的所有人都齐声声地回复“没问题”的时候,魏矗浩回乡半年多来第一次哭了。不是入户的事情守得云开见月明,而是他总算被一部分人认可了。回想着一路走来的不容易,魏矗浩泣不成声。
然而,事情总是那么不顺,虽然八陡第三生产队愿意接收魏矗浩,却在落户口的时候出现了问题。因为魏矗浩当时是以市民的身份上山下乡的,所以回来后原则上也必须要落市民的户口,做不回农民也就进不了生产队了。魏矗浩无奈之下只得非常遗憾地选择了市民身份,也告别了生产队,又一次从零开始。有了身份的魏矗浩开始积极讨生活,先是加入八陡修缮队干了两年多,挣了些辛苦钱。1979年,国家出台政策照顾老知青,积极为35周岁以下的男知青推荐工作,31周岁的魏矗浩才得以进入淄博钢厂工作,成了国家工人,之后在政府的帮助下成家立业,总算过上了安定平稳的生活。(www.daowen.com)
但是这种安定平稳只是个人和家庭的平稳,从小就被人疏离的魏矗浩一直以来都渴望以正常人的身份进入到一种村落的生活秩序之中,而不是作为一个被唾弃或被可怜的异端和另类存在。所以家庭和工作稳定之后的市民魏矗浩,开始积极地参与农村生活。
我虽然在山头住,这里有房子有家,但是我始终觉得自己还是八陡青石关的人。虽然小时候在那里没有一天是高兴的,差点活不下去,但是我就是希望回去。你说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也好,你说我是想证明自己也好,你说我是贱骨头也好,我就是要回去。我在那边地无一垄、房无一间,没有宅基地,我也自认为我是那边的人。[4]
为此,魏矗浩没少往里搭钱。他苦日子过惯了,平时是一个极其节俭的人,但是在村落公益事业方面,他向来十分舍得花钱。他后来甚至还出钱买了一套别人不住了的老宅子,简单收拾干净,在院子里养了鸡鸭鹅,租种了别人的地,抽空就回去体验八陡庄户人的感觉。经过自己的努力,魏矗浩逐渐地从被村里人拒绝到被村里人接纳。表面上看起来,魏矗浩与村里其他的工人一样过着两种身份交替的生活,但是魏矗浩明白,他显然还没有完全融入到村落共同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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