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乡一体化的过程中,老年人成为村落中的主导力量,主动担负起了维系村落生活秩序的任务。他们在保持并调整人际关系、维系整个村落社会秩序、处理区域内不同社区之间关系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对于维护一个乡村社区以及区域社会之间的稳定和谐至关重要,体现了老人在社区治理中的角色担当。
老人们对于自身在社区治理中所发挥的作用的认知首先指向的是最直观可感的调节人际关系方面。老人群体凭借其受尊重的社会地位、丰富的生活经验以及对礼仪资本的掌握,在调节人际关系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他们依照这些优势能够充分了解矛盾双方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无奈或不快,能够替当事人诉说他们自身所不能说出的苦衷,从而得到当事人的信任,在此基础之上进一步的工作就比较容易开展了。
处理矛盾纠纷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尤其是家庭矛盾,弄得好人家不一定感谢你,弄不好却里外都不是人,所以一定要谨慎,不能急躁,得先弄清楚他们到底为啥闹矛盾才行。我们处理时间最长的一次家庭矛盾用了两年,之所以那么长,一方面是由于那个家庭各自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另一方面也是我们刚刚开始做这项工作,还没太有经验,具体名字我就不说了,大致事件我讲讲。
就说咱们青石关村有个老头跟小儿子住一个院子里,儿子住北屋,他住南屋。有一次儿子不在家,老头去给儿子喂狗,狗呢可能是不太听话,咬老头子了。老头一生气就随手拿根棍子照着狗头来了这么一下,刚好儿媳妇下班回来看到了,当时就生气了,冲着老头子嚷嚷,嫌老头打她家的狗了。老头呢就心想公公跟儿媳妇还是不要走太近好,就没说话躲开了。结果到了晚上他小儿子突然来老头的屋里冲着老头就发了一顿火,老头脾气犟就生气了。父子俩一个七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跟小孩似的当时就要断绝关系。到了第二天他儿子反应过来后跟老头道歉,老头就怎么也不答应,儿子没办法才找到了我们老人会请求帮忙。
陈会秋会长就喊着我,我一般是负责调解纠纷什么的,还叫着魏主任(居委会主任魏美玲)到了老头家里。那时候我们也是没经验,单纯觉得就是因为狗的事吵起来的,就天天给他们开导打狗的问题,越开导越感觉没谱,一拖就过了一年。记得有一回我在家里看电视节目,电视上就说解决纠纷得问清楚深层次原因。我赶忙就把电视关了,喊着陈会长就去了老头家。我就假装跟老头聊家常,慢慢把话题一点一点往这边引,后来才知道果然还有隐情。(www.daowen.com)
老头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早就在外面盖房子了,当时老头帮忙出了几个钱;二儿子在外地打工生活,平时很少回来,结婚生子,老头都没咋帮上忙;小儿子也已经结婚生子,目前跟老头生活在一起,平时负责老头的饮食。老头之前曾跟小儿子和儿媳妇说过,目前所居住的这套院落将来归他们俩所有,但并没有立字据。前段时间老头觉得有愧于二儿子,也是担心他走之后,二儿子回来以后连个能住的地方都没有,于是老头又改变了主意,打算在其他地方不变的情况下,单独拿出老头现在居住的南屋送给二儿子。这让小儿子感到非常别扭,因为小儿子本来打算要等老头百年之后将这套院子彻底翻新一下,突然有了一间不属于自己的房子,翻新的事情就无法进行了,而且一直在身旁伺候老头的小儿子面对几乎没有任何孝行的二哥也能轻易分到几间屋子的现实难以接受,于是小两口借着老头打狗的事情把怨气撒了出来。
这种情况一出现,就不能简单对待了,因为这实际上涉及分家的问题。我们立马给他的二儿子去了电话,问清楚二儿子回来的时间后,我们老人会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将老头、老头的三个儿子、儿子们的二舅、三舅叫到了居委会办公室。我们提前给他们讲好,分家是每个大家庭必须要面对的事情,谁也不用不好意思,有啥说啥,但是谁也不能抢话堵话,要保持良好的情绪。然后就让他们挨着说说自己的想法,我们老人会就负责维持秩序,只要看到谁打算抢话说,就提前制止,谁要是生气也提前警告他。而且在正式开始谈话前,我们先让小儿子给老父亲真诚道了歉,老父亲接受了道歉才开始继续往下谈。
最后我们老人会给出了具体的建议:老头的小儿子一次性支付给老头的二儿子一万元钱,二儿子自动放弃南屋。理由是:其一,老头的大儿子1993年盖房子的时候总共花了一万三千多,其中老头给他出了四千块钱,然而二儿子在东北自己买房时,老头没有出一分钱;其二,大儿子的房子现在估值约为六万五千元,相应地老头的四千块钱约相当于两万元,也就是说原则上老头只需要分别给二儿子和三儿子两万元,就算是一碗水端平了;其三,目前小儿子居住的宅院估值约为四万五千元。原则上小儿子需退还老头两万五千元,而老头再付给二儿子两万元,但鉴于二儿子近十几年来未在老头身边尽孝,小儿子则在尽孝上花费的成本更高,特规定小儿子一次性付给老头五千元,付给二哥一万元,房子即归小儿子所有;其四,老头的三个儿子对此表示无意见,老头表示自动放弃小儿子给付的五千元。最后老头和三个儿子在儿子娘舅的见证下签字按手印,分家合同正式生效。对此,无论是老头还是老头的儿子,包括老人会在内都非常满意,事情的圆满解决也为老人会继续开展相关工作积累了很多经验。[12]
在这个问题的处理过程中,老人会在某些方面做得非常不错,如按照传统的分家制度将儿子们的娘舅请来作为见证者,在分家会议正式开始之前要求小儿子向老父亲道歉,按照传统的约定俗成的方式估算房子的价值等体现出了老人们对用以指导具体生活的传统民俗知识的坚持和灵活运用。类似于这样的事件是老人会成立以来所解决的最多的问题,说明老人会在村落内部已经具有了相当高的威信。至于老人们在村际交往中的作用则主要体现在“接颜奶奶”等仪式中,将在后文予以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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