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茨威格小说《人类群星闪耀时》阅读课:探索茨威格悲剧情结

茨威格小说《人类群星闪耀时》阅读课:探索茨威格悲剧情结

时间:2023-08-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茨威格把目光投射到那些伟大人物的悲剧时刻。对悲剧的衷情,是茨威格审美的重要标志。在《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中,茨威格明确表示出自己的这种选角倾向:从来不愿意去为那些所谓的“英雄人物”歌功颂德,而始终只着眼于失败者们的悲剧。(一)歌颂人性茨威格不为英雄人物歌功颂德,而着力表现悲情人物的崇高精神。

茨威格小说《人类群星闪耀时》阅读课:探索茨威格悲剧情结

通观《人类群星闪耀时》,梳理每一篇章的主人公,我们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茨威格偏爱悲剧,要么以悲剧人物为主人公,要么聚焦伟大人物的悲剧时刻。茨威格把目光投射到那些伟大人物的悲剧时刻。在他的眼中,这些悲剧时刻,恰恰是成就这些伟大人物的关键时刻,却经常被其他书写者有意或无意地忽略。

《不朽的逃亡者》中,第一个发现太平洋的欧洲人巴尔博亚被总督佩拉德里亚斯和皮萨罗共同谋杀了。皮萨罗是“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发现‘南边的大海’时的同伴、自己信赖的朋友”,却成了留名史册的印加人、征服秘鲁的英雄

《一夜天才》中,尽管法军工兵上尉鲁日创作出闻名于世的不朽歌曲《马赛曲》,但他并没有因为这首名作而成名;相反,他生活得潦倒、不清不白。他的名声、境遇与他的作品形成鲜明对比。

滑铁卢决定胜负的一瞬》中,以赫赫战功横扫欧洲的拿破仑,居然败在了自己的一次任命上——把三分之一的兵力交给犹豫不决的格鲁希元帅。格鲁希在“伟大的一秒钟”内,把命运抛向他的荣耀拒之门外,而其后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赎回他原可充任命运的主人而他却对之无能为力的那一瞬”。

《黄金国的发现》中,祖特尔拥有旧金山市的所有土地,也就相当于拥有这片土地上的黄金。但他因为发现黄金而成为最穷的人(失去了精心经营的农场,失去了家人),至死没有拿回属于自己的财产。而在加利福尼亚繁荣和圣弗兰西斯科崛起时,更没有几个人记得这片土地的主人是谁。

南极争夺战》中,作为第二个到达南极的人,斯科特不但失去了“第一”的殊荣,还承担起了见证阿蒙森胜利的任务,这本身就是一个悲剧。更可悲的是,斯科特的整支队伍没有倒在去往南极的途中,而是死在了返程的路上。

亨德尔的复活》中,三个星期内成功创作出蜚声全欧、至今盛名不衰的清唱剧弥撒亚》的亨德尔,在进行《弥赛亚》创作之前,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经济压力、肉体病痛和精神痛苦。正是因此,他才能从詹宁的歌词中实现自己的“复活”。

《玛里恩巴德哀歌》中,晚年的歌德在遭受了少女乌尔莉克的拒绝之后,完成了诗作《玛里恩巴德哀歌》来祭奠自己的爱情。这场爱情悲剧成了歌德一生的转折点,从此之后他进入了心境平静、勤奋写作的暮年,创作《维廉·迈斯特》《浮士德》等巨著。

对悲剧的衷情,是茨威格审美的重要标志。在《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中,茨威格明确表示出自己的这种选角倾向:

从来不愿意去为那些所谓的“英雄人物”歌功颂德,而始终只着眼于失败者们的悲剧。在我的中篇小说中,主人公都是一些抵抗不住命运摆布的人物——他们深深地吸引着我。在我的传记文学中,我不写在现实生活中取得成功的人物,而只写那些保持着崇高道德精神的人物。譬如说,我不写马丁·路德,而写伊拉斯谟;不写伊丽莎白一世,而写玛利亚·斯图亚特;不写加尔文,而写卡斯特里奥。[40]

上述的三对人物——马丁·路德和伊拉斯谟,伊丽莎白和玛利亚·斯图亚特,加尔文和卡斯特里奥,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茨威格的审美趣味——茨威格写的都是斗争中的失败者,现实中的悲剧人物。那么又是什么成就了茨威格的这种悲剧审美呢?

(一)歌颂人性

茨威格不为英雄人物歌功颂德,而着力表现悲情人物的崇高精神。《南极争夺战》中,他不写第一个到达南极的阿蒙森,而着重写第二个到达的斯科特以表达自己的敬意,写他如何急切地为了国家的荣誉而奔向南极,写他如何失望却又真诚地为阿蒙森见证,写他如何面对生命的最后一刻“悲壮地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民族,对全人类的亲情”。《黄金国的发现》中,他写不想要钱、只想得到自己权利的祖特尔,“他只要讨回公道,他以一个偏狂症患者常有理的絮叨恳求着,坚决要讨回公道……”。茨威格从这个整整当了20年乞丐的“富豪”身上,看到的是锲而不舍、坚忍不拔的意志。

而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取得成功的人物,如亨德尔、歌德、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菲尔德等,他们在悲剧时刻积极反抗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力量和道德力量,促使他们完成人生的转折或升华。

“一部真正称得上悲剧的作品,除了表现人所遭受到的巨大磨难和挫折终于失败进而毁灭这一过程之外,更重要的一点还要表现人的抗争。使读者从中受到鼓舞。在为主人公的毁灭而潸然泪下之时,让人同时看到真与善、正义与信念的闪光。从而领略到一种庄严的美。”[41](www.daowen.com)

在茨威格看来,人最可贵的品质是坚韧不拔,无论其遭受打击、失败或毁灭。《人类群星闪耀时》中,作者茨威格挑选了著名人物的悲剧时刻或悲剧人物。在这里,悲剧并不是“可悲的事情”而是“作为审美意识的一种感知形态的美学范畴。美学意义上的悲剧是崇高的集中形态,是一种崇高的美”[42]。如《南极争夺战》中,我们可将悲剧概括为两方面,即“亚军之悲”与“毁灭之悲”。

其一,斯科特探险队为了征服南极进行着艰苦卓绝地抗争。“太古以来还不曾被尘世的目光窥见过的南极”,人类探索自然、超越自我的雄心壮志,不会因其成败而影响其行动本身的崇高意义。

其二,斯科特一行失败不是因为没有达到南极,而是成了“第二个到达者”。同样是遭受千辛万苦、重重磨难,斯科特一行虽然与第一批到达南极的阿蒙森相比只迟了一个月,但与这巨大的荣誉失之交臂。虽然这一个月相对于南极未被人类踏足之前的无数个日日月月来说,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斯科特一行人却接受了证明“荣耀的第一名”的任务,默默转身的姿态就是一种崇高道德的典范。

其三,斯科特一行与恶劣的自然环境进行了激烈的抗争,虽难逃一死,但他们此行的意义超越了生死,是与必死的宿命进行地不屈不挠的抗争。他们与寒冷、饥饿、绝望及暴风雪搏斗,他们在死亡面前顽强勇敢,让死亡的结局因抗争而变得震撼人心。由此,我们得出悲剧的震撼力不是取决于毁灭性的结局,而是取决于主体遭遇毁灭时所迸发出的抗争意识、拼搏精神。正是这种抗争,才成就了斯科特一行生命中有价值有意义的一面,也成就了悲剧的崇高之美。所以说没有抗争就没有悲剧。

(二)思考历史

在《人类群星闪耀时》中,茨威格对所向披靡的拿破仑在关键时刻错用格鲁希,对拜占庭帝国负隅顽抗时遗忘凯卡波尔塔小门,对列宁忽略外界评价而取道德国回国等事件倾注了思考。

茨威格对历史的思考体现在“真实的人”上。真实的人,就是人本来的样子,善良、悲悯、坚韧,也可能同时自私、贪婪、嫉妒。他书写历史人物,还原人本来的样子,不因赞美而隐恶,不因批判而藏善。正如《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在回答《时代周报》的采访时说:“非虚构写作是用一种人文的素质去关注人,而不是用一种所谓的单线的进步性的历史观看待人。……非虚构作品最后要留下人性,描绘人本来的样子。”

即便英雄如斯科特,内心也曾被恐惧紧紧缠绕,对最身强力壮的埃文斯突然精神失常而感到绝望,“惊慌到了极点”。而茨威格之所以强调英雄的恐惧,表现的是“英雄是忠于人性的”,在行动上他们表现出非凡的英雄气概,但在情感上他们是真正的人。

茨威格对历史的思考,还通过他笔下一些人物身上的矛盾表现出来。《不朽的逃亡者》中,他赞美第一次发现太平洋的欧洲人巴尔博亚,赞美他的勇敢、果决,抨击他的狡猾、残忍,同时对他胜利时残杀土著居民的行为进行了最无情的讽刺和抨击:

在这些西班牙占领者的性格和行为中确曾有过一种难以解释的复杂独特的混合物。他们以基督徒才有的虔诚和信仰狂热地、发自内心地祈求上帝,同时又以上帝的名义干出历史上最卑鄙无耻的非人道的勾当。他们的胆识、献身精神和承受艰险磨难的能力,可以做出最壮丽的英雄业绩;同时他们又无耻至极地尔虞我诈、互相争斗,而在他们卑鄙的行为中又有一种明显的荣誉感和对于他们的历史使命的伟大意义所具有的奇妙的、真正令人赞叹的意识。巴尔博亚在此前一天夜晚把被捆绑起来、无自卫能力的俘虏抛给狼狗,并且或许抚摸过还在滴着新鲜人血的狼狗的嘴巴,他完全明白他的业绩在人类历史上的意义,在决定性的时刻,他找到了一个世世代代永远不会被遗忘的姿态。[43]

茨威格对遭受好友背叛的巴尔博亚赋予了无限的同情:

可是,皮萨罗把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上,宣布他被捕了。皮萨罗也渴望不朽,渴望占领黄金国,除掉这么一个桀骜不驯、无所忌惮的挡路人也许正中下怀。总督佩德拉里亚斯开庭审判所谓的叛乱案,迅速做出了不公正的判决。几天后,巴斯科·努涅斯·德·巴尔博亚同他的几个最忠诚的伙伴走上断头台。刽子手刀光一闪,人头落地,一秒钟后,人类第一双同时看见环绕着我们这个地球的两个大洋的眼睛便永远闭上了。[44]

对奥斯曼土耳其苏丹马霍特梅也是如此。茨威格写马霍特梅的野心、残暴,也写他的坚韧、智慧,赞美该赞美的,评判该批判的,向英雄人物致敬,向丑恶势力开战。

可以说,《人类群星闪耀时》在书写历史的同时,也在传达着茨威格对历史的思考。这些思考在茨威格的《历史是公正的吗?》一文中有更直接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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